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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后,走投无路的玉大小姐来到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挂名师父门前。
“师父,我是沉烟……我找不到吃的。”郁闷。
无人应答。
“那个,师父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吃一粒能顶一年半载那种……”给我个十粒八粒,短期内你就不会再见到我了……
要不,有埋在地里的番薯给我来两个也行,我不挑食……
“师父,我的修为还不到只靠喝西北风就能存活的境界……”气闷。
屋内还是静悄悄。
靠!郁舒寒,我哪得罪你了,饿死了我对你有啥好处?!不带这样地!
……等一下,他是不是不在?
用力敲敲门:“师父?……师父我进来了哦。”
正待发力,门“咿呀”一声开了。郁舒寒神情淡淡的立在门口。
……这情景,很像是意欲闯空门的小贼不幸被屋主当场抓住。
扮演着一个无辜的小贼,玉沉烟尴尬地笑了笑:“那个,这个,你看,呵呵呵呵……”
郁舒寒摊开手掌,如玉的掌心中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坠子。
水滴状的坠子,像鲛人最深沉的眼泪。
“拿去。”声音也是淡淡的。
“……哦。”她傻傻地接过,万般不解地瞥了瞥他。
“‘漓魄’,避寒暑,清腹欲。”
“……内服还是外用?”要不要研磨成末冲水调服?
“……挂在你脖子上。”
玉沉烟受教地点点头,贴身收好。见郁舒寒抬手就要关门,忙撑住门扇,急声道:“等等等等,你这有没有字典……或者像儿童启蒙读物之类的书籍?”
郁舒寒那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淡然以外的表情:“你要这些做什么?”
真有啊?玉沉烟喜出望外:“也就想认认字,没事干无聊嘛。”堂堂预备大学生兼文学女青年,到了这里混成了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多没面子啊。
话刚说完玉沉烟却心头一突,猛地想到这个“玉沉烟”说不定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那她刚刚的说辞就无异于自打嘴巴!
本想仗着郁舒寒与“玉沉烟”不熟,将“失忆”一事糊弄过去,以免再生波折——如今可怎么办好?
她正惶惶不安,却听郁舒寒说道:”我这没有那些书。”
男人的脸色很自然,似乎根本不觉得玉沉烟的要求有什么奇怪。
看来那个“玉沉烟”本来就是文盲啊……她庆幸之余又有点悲哀。
“那么哪里有?”
“哪里都没有。”
玉沉烟无言。这种话请不要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吗?虽然“悬圃”这种相当于教授办公室地方,诚然是应该没有像《三字经》《千字文》这类读物的……
眼看面前的门又要合上,玉沉烟急忙再抵住门:“那么你教我行不行?”
在往后的岁月里,玉沉烟无数次地赞美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大无畏地说出如此有水平的一句话;又远多于无数次地哀叹咒骂自己鬼迷心窍,居然愚蠢到要郁舒寒教自己识字……
郁舒寒顿了顿,望向眼前的紫衣少女:“你要我教你读书?”
玉沉烟使劲点头,眼神殷殷期望。
“明早过来。”
房门干脆地、彻底地关上了!
玉沉烟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居然答应了。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玉沉烟是一脸梦游状地飘回去的。
=
玉沉烟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的壮景。
为什么从外头看起来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小平房里会宽敞得好像总统套房?(郁师尊:空间伸展术)
梨木椅,紫檀桌。三米高的格子书架,初步估计有六七十架,占据了屋内五分之四的空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架上卷帙如云。
怀着激动的心情抚上书脊,玉沉烟仿佛看到读完这些书后的自己,手捧一本《玉沉烟自传》,傲然站立在高高的殿堂之上,脚下跪倒一片文人儒生绩学之士,齐齐高呼:“伟大的文坛巨星沉烟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鲜花,飞吻,闪电……
她这来自异界的天外飞仙在文坛政界大放异彩,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人界笑傲群雄,从此不必在这莫名其妙的修真界担惊受怕……
玉沉烟咧着嘴,笑到见牙不见眼。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其实刚开始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在充满书卷香气的房里,身下椅子线条流畅舒适,彰显人性化设计理念。左面两米处是整个房间最美的风景——帅哥一枚!虽然该帅哥的表情冷淡到叫人冒不出半个粉红泡泡,但总的来说,玉沉烟认为这是她两世为人来遇到的最美妙的学习环境。
而接下来的惨遇,叫玉沉烟痛心疾首地检讨了自己的识人不明、浅薄无知。
一切从一块石头开始。
这块长约两寸,宽约一寸,疑似碧玉的石头,由郁舒寒递到玉沉烟手中。彼时,她不解地望着石头的主人,后者朝手右边指了指,顺着方向她看到那里垒了十数个书堆,每堆高近一米。
“将‘诫璇’放在左数第一堆书上。”
玉沉烟依言施为。
然后她看到青碧色的玉上幽绿的光如游龙般倏地掠过,接着手心一痛,眼前一黑。
下一刻她置身于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或许该称为旷野,因为她没有发现墙壁之类的东西。可是脚下的地面平滑如镜,明净似霜,又显然是人工造就。面前一张样式古朴的紫木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左手边更是码了整整齐齐四个书堆。而她坐在桌前的高椅——恐怕也是这空间惟一一张椅上。
玉沉烟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猜度这大约是一处以术法创造的特殊空间。纵目远望,也看不见这古怪地方的边界在何处。空旷和静寂充斥这个空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远离座椅。每当她试图这么做,一种无形的力量就毫不客气地将她摁回去,她所能做的最大幅度动作,仅仅是站起身来伸个懒腰。
泪!她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修真界的斯巴达式强制学习……
喂喂,这样很打击她的学习积极性啊!古代中国不都强调“以德治国”么,要以德服人啊喂……这里虽然是架空,但也不至于差这么远吧?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打开书。
刚一翻开,就听见有人声仿佛自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不焦不躁,不急不缓,男女难辨,却是十分悦耳动听。细细指点玉沉烟对书中的不明之处。虽不能与之交谈,但只要她产生疑惑,立刻就有相应的解答。玉沉烟一心二用,一边听他——姑且称为他——宣讲,一边观察,发觉那声音竟似直接传入脑海,与思维相通。
太可怕了。这样一来她偶尔想YY一下都不行,无论想什么他都会立刻知道!
让她有种随时可能赤身裸体于光天化日之下的危机感。
正想着,突然觉得一阵麻痛,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却已令她冷汗直冒。刹那间她对电椅上的死刑犯产生前所未有的共鸣——哈罗德?布朗真不是个好东西!(科普老师:哈罗德?布朗,发明电椅的人)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威严与冷漠:”专心听讲,不得分神。”
我¥#×&%¥@@×!
又遭电击——
我靠!×&#@%……%¥#!!
再遭电击——
@¥%&!!&¥#×¥@!¥…××%¥@!!!
继续电击——
……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玉沉烟明智的压下了将这个杀千刀的刽子手的母系八代问候一遍的冲动,收神敛意,气沉丹田,竭力做到眼观鼻,鼻观心,以免再受皮肉之苦。饶是如此,涔涔而下的冷汗早已浸透薄衫,衬着她煞白的脸,一眼望去,简直是“奄奄一息”的最佳真人现场诠释……
生怕再遭毒手,玉沉烟强忍眼泪,打叠精神努力听讲,只道这样便可逃过一劫,不料那声音花样翻新,又提出问题要她回答;要是不思考就回答或乱答一气,身上便会如火烧般疼痛。
如此高压政策,叫玉沉烟又气又恨,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含着一包眼泪惨兮兮地学下去。
郁舒寒,姑娘跟你梁子结大了!
滋——(场外电击配音……)
呜……
…
郁舒寒稳如泰山地端坐在梨木椅上,悠然地翻阅手中的古籍。
午后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这冷寂的房间,在地面上投出一片斑驳不清的阴影。
碧忽上仙那墨黑的眼睫微微颤了颤,转首向右望去。
一身绯紫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触着一块碧色方玉,双目紧闭,表情复杂多变,忽而迷惑,忽而恍然,忽而痛楚,得意洋洋和可怜兮兮以时速一百八公里的热带风暴速度先后掠过她的脸颊。
而她的师父,仙界第一人,大名鼎鼎的碧忽门郁舒寒郁师尊,正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的脸,认真思考为什么一个人的脸可以如七月的天瞬息万变。
这种行为,在汉语大词典中有一个词可以稍加概括,那就是,无耻……
上一刻的神气活现下一瞬就被痛苦惊惶代替,紧皱的眉头配着还来不及退去笑意的唇角,使她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扭曲,有些逗趣,还有些可怜巴巴。
细密的薄汗布满她的额角,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
看来在那边吃了不少苦头。
是不是过于严厉了?
但他这里没有其它可以充作私塾先生的道具了。
诫璇,原是九尾狐一族用来惩戒教育小狐狸的法器。那些屡教不改无心向学的贵族子弟会被关到玉里。玉内的灵魄将尽职尽责的指导他们,并对顽劣不堪者施以电击、火炽、山镇等术刑。多年前他漫游海内时顺手救了一只九尾狐,那狐狸当时身无长物便权以此物作谢。
有道是严师出高徒么……郁舒寒忽略心中那抹类似愧疚的感觉,回过头来继续看他的书。
不过有一处……他掩过竹卷,站起身来,缓步行至玉沉烟面前,细细端详。
果然不错。
他昨日就觉得不对劲,玉沉烟眼下气色虽差,却只是一时疼痛所致。但她额间眉心透出神气却是比月前在耿介殿时好得太多太多。
那是由内而外,自魂魄中绽放出的光彩,不是凭简单的修行能够达到的质变。
有奇遇么……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留心不让两人的命盘过多纠缠就是了。
宿命,是被九天上的星辰照耀着的苍生都难以逃脱的束缚。无声无息,无止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