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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一把桃木梳-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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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委屈,估着自己连道景都算不上。这时,她也管不着自己不该计较,只任地躲开周于谦,甚至挣扎地要爬出他的怀抱。

    “你怎么啦?”周于谦扳过她的脸,定定地看住她。没用,她索闭了眼睛。“闹什么脾气呢?”

    “谁闹脾气啦?不要你抱不行吗?”脾气上来,什么也管不着了,来茴倏的掉过脸,摸摸被他捏得生疼的下巴。

    周于谦松了手,任她爬到另一边坐着,屋里的气氛霎时冷过冰天雪地的外界。他灌了大口酒进嘴里,半晌后,起身走出房间。门“砰”的关上,来茴还没来得及哭,门“轰”的声又被推开,周于谦又坐了回来,好像是意识到了两人的问题,他别扭地开口:“你别把自己当个景就行了!”

    不说还好,一说来茴只觉更加受了辱,哇地哭起来。“我知道,不是景,是盘菜嘛!”

    周于谦烦躁地松了领口上的扣子,多少年没哄过人了,真费劲。可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两天吵架,只好坐到她身边,又抱着她说道:“还哭?你哭得倒有理了,你说说看,人就是人,景就是景,什盟啊饭的,再说了,你见哪家的菜贵过你那条链子的?”

    没反应,哭仍是哭,只是眼泪全擦他身上了。一向爱干净的周于谦皱了皱眉,还是忍住了。“别哭了行不行?好好地赏雪,你闹什么别扭?”

    这句话奏效,来茴也觉察到自己失常,敛了泪,两眼汪汪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心里发毛。“对不起!”她道歉,又小声说:“可我还想哭!”

    周于谦笑了:“那也要你有空哭才行!反正你也无心赏雪了。”说完,长臂环住她的腰,将她勾到腿上坐着,手指俐落地解开睡衣的扣子。“我保证让你开心还不行吗?别气了,嗯?”

    她有抗议,也有挣扎,甚至提醒过这是在地板上,而他是病人,但统统被驳回,没空哭了,没空闹别扭了,外面雪漫天飞舞,暖烘烘的屋里温度却在逐渐上升。

    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北方城市,却让他们在此交付了彼此不曾交付的热情。

     

    天下着雨,虽然下得不大,但风一刮过,树叶里积的水滴哗啦哗啦地打落。来茴裁车,走过树下,正赶上这么一阵儿“急时雨”,头发湿浸了,脸上还挂了水滴子,有的水滴滑进脖子里,透心的凉。她直骂自己懒,下车时看路不远,雨也不大,想躲了个懒,谁知道给淋得透湿。

    远远的,谢家逸撑了伞走过来,看到她加快了步子,在雨里小跑,一口气跑到她身边,给她遮去了小雨,才心疼地捋捋她额前的湿发,责怪道:“你快到的时候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看看,这会儿都淋湿了!”

    来茴冲他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倒霉般,只扯了扯嘴角。“过树下淋的,怪自己没看路——哦,你跟妈怎么说的?”

    “只说你工作上遇到了麻烦,可能要晚些回来。你在那边——”家逸抿了唇,言又止。

    来茴连忙接了话。“哦,只要别让她担心就好!”说完,她避开家逸难过的眼神,仰头望着住院大楼七楼的一排窗户。

    家逸拉了她的手臂,“芸姨不担心,可我每天都在担心,来茴,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来茴笑着安抚他,但笑得很是有些勉强。“没什么事儿,真的,我只是留在那边看了场雪而已!”

    家逸想问是不是一个人,还是强忍下来。他们说好了,这几个月内算是毫无关系的,他自然无权干涉,便随意应了一声。这时已进了大楼,人来人往,更不方便再说些什么,家逸也就强迫自己不去想了。

    病房的窗户开了条小缝,暖气从空调口里喷出来,在屋里循了一圈,从小缝里溜到外面,而外面的冷空气也换了进来,站在那缝隙旁边,呼吸要顺畅许多。来茴抓着帘子,吸了口新鲜空气,跟母亲心在不在焉的说话。

    “北方天冷吧?”来如芸问道。

    “嗯,冷,都下雪了!垫了多厚的一层!”来茴答道。

    来如芸看了窗外,七楼连片树叶儿也炕到,眼见处皆是高楼的屋顶或窗户,仔细看也是能看到别人家窗台上种的,那种吊得长长的好多串,有紫,有红,有黄,她总盼着那藤子开,那是她几年来唯一能赡风景。

    “多少年没见雪影儿了,这几天做梦,老梦见我们家那的火炉子,烧煤的,烟囱拐到窗户外,抽出黑烟,屋里可暖和呢!这大城市的空调再怎么热,也没那炉子暖和。”来如芸伤感地道。

    来茴和家逸听了都莫名地紧张起来,两人对望了一眼,家逸笑道:“是啊,那时候我和来茴还从院子里铲了雪到阳台上堆雪人,您老骂我们!”

    来如芸笑了笑,嘴一撇,嗔骂道:“嗯?不怪!不怪你们两个东西总给我找事儿做。不在院子里堆,非堆到阳台上,太阳出来,化了一滩水。”

    来茴也笑。“妈还说呢,要说怪,家逸的妈更该怪才对,您不知道,徐亚我们三个人到了冬天就在他们家天井里打雪仗,雪球满到处飞,有时都能从他家的棉被里抖出团雪来。”

    “倒真是个善良人,纵容你们胡闹。”来如芸说起往事脸上便是笑着,一直笑,笑到脸上的肉都僵了,还撑着半哭半乐的笑。“真想回去看看呀,近来总惦着那老房子,这会儿阳台上也该积了雪,火炉子该生上了。”

    眼见话又兜了回来,家逸忙说道:“您别急,先养着病,过了这个冬天,下个冬天咱们就回去过!”

    来茴也附豪:“嗯,过了这个冬天,咱们就回去,眼看快过年了,总不能把爸爸一家人赶到大街上去吧!”

    来如芸想想也是,她这个身子动弹不得,虽说家逸是可以开车送她们回去过年,但那家子人是自己允了让他们住的,这会儿要赶走人也绝情了些。

    “我也就是这两天想得多了点儿,你们别放心上,这家呀,总有哪天我是能回去的!”来如芸说着眼里滚出一行浊泪,她望着窗外,模模糊糊地,像是看到了空旷的山野,青黄的狗尾巴草,刺树上的红籽,绿茸茸的地钱,母亲坟头上压了黄纸,风一吹,劈劈啪啪地响。

    “啪”的一声,窗帘子被来茴猛拽了一下,她的手关节泛白,脸也跟着发白,家逸赶忙挡在她身前,手搭上她的肩轻轻抚摸,头微往前倾,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胡思乱想,芸姨只是想家了,过了就带她回去!”

    她拍拍额头,勉强笑,但笑得很难看。“嗯,我知道!”

    走出医院,来茴飞快地钻进车里,伏在方向盘上大哭起来,家逸坐在旁边,拍着她的背。哭过就好了,哭过就不害怕了,他一声声地说着:“来茴,我陪着你,我会陪你的……”

    “家逸,你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谁愿意把自己的妈妈扔在医院里?不这么做,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这世上谁都可以不理解我,唯独她,她怎么能老跟我说这些话?说这些让我难过得想死的话?”她抽抽噎噎地发泄完,抬起头,抹了几把眼泪,手颤抖着把车钥匙插进锁孔。

    “你现在不能开车!”家逸一把夺过她的钥匙下了车,不由分说地把她从车上拉下来,找到自己的车,塞她进去。

    车在大街小巷穿行,红灯绿灯,一盏接一盏后驶上郊区平坦的公路,路旁是支了大棚的草莓田,连着远处葱郁的荔枝林,到了五月间,树上贺面就全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往前五百米,是一处住宅片区,农民自家建的平房,白瓷砖墙,红的琉璃瓦。A城怕也只这带有民居风格。过了民居,车便拐了弯,开往湖边,地产商沿湖建了很多新楼,全是独栋的。

    家逸在连着湖的一栋三层新楼前停了车。“下车吧!”

    一路上恬静的风景虽却茴暂时抛去了不快,而家逸的行为又让她一头雾水,她不想说话,乖乖地下了车,跟在他后面进了大门。这楼该是刚建成的,地板上厚厚的一层水泥灰,窗户也未装上,一楼格局是一个大客厅,左侧是餐厅,靠里的是厨房和洗手间。客厅的走廊连向后门,外面应该是个小小的私家园,但现在只是一块空地。

    “生日快乐!虽然礼物给得晚了!”家逸把一串钥匙放进她的掌心,清澈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

    来茴一怔,低头看着手上锃亮的新钥匙,问他:“什么意思?”

    “一个家,一个可以任你发挥的家,一个你累了可以休息的家,一个永远都有人为你开灯的家,一个爱你的人每天等你回来的家!”家逸浅笑,眼睛灿灿亮亮,十分地无邪。

    “家逸!”来茴惊呼。

    “来茴,原谅我的自私,我拿自己的愿望当你的生日礼物,这个愿望存在我心里好多年了,真希望你能收下!”他吸了吸鼻子,别开脸,又道:“别说不要,来茴,即使你心里不想要也收下,大不了你不来这里就是了,但千万别拒绝我!”他合拢她的手,确认她能握住钥匙才松了手,背过身去。

    手握得紧,钥匙的齿戳着掌心的肉,刺痛使她回了神,又扫视了一遍房子,她想起他以前对她说的——

    等我们结婚了,不管多晚都要为对方留一盏灯!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嗯,如果你回家晚了,我会等到你回来再一起睡!

    “家逸!”她颤声唤道。

    家逸只是背对着她,也不回答。来茴抓着他的手臂。“你听我说——”用力地转过他的身体,她突然松了手——他死咬着唇,眼睛红红的,狠狠地吸着鼻子,泪在眼里挣扎,就快要掉下来。

    她的心像被撕了道口子,疼得说不出话,也同他一样咬着唇,隐忍了泪。

    那些过去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就像是筷子上没剔掉的毛刺,当你心满意足地嚼着自以为是的味时,时不时地那么刺你一下。想扔了筷子,又不舍得那些味,佯作不在意地继续吃,却要忍得住痛。

    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完!

    就是没有让你能完全称心如意的。

    “家逸,我收下——就是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又回到她的身边,还要给她一个家,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来茴——”家逸睁大了红红的眼睛,想说什么,却被她捂住了嘴。

    “如果你愿意等我这几个月,我后半生每天都会等你回家!”她这样说,她不确定,但她就想这样说,仿佛这样说能给她安全感,仿佛这样说几年的分开不过是一瞬,仿佛这样说,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没有周于谦。

    可周于谦——她的心陡然空落了。

    他又不会爱她!

    她垂下睫毛,再抬眸,已是笑意盈盈。“家逸,我们回去吧!”说完,她转身,却被家逸一把扯回来,正当他想抱住她欢呼时,她颈上的项链从衣里抖了出来,灯光照过的一瞬,仅那么一瞬,他伸手抓住了——

    “他四?”

    来茴连忙藏进衣服里,低头应了声。“嗯!”

    “很漂亮,一定很贵吧!”他状似轻松地笑,想像不出自己笑得有多难看。“我们走吧!”

    他走在她身后,悄悄地在大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合约就快结束了,她一定不会周于谦!

    他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才笑着给她打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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