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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儿咯咯轻笑:“皇上,你以为我今日是来求你的吗?”
“难道不是吗?”
“皇上,您若杀了自己的恩人,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恩人?”杨恪冷笑,“你是说你么?”
“不,我说的,是西宁侯南宫轩茗。”
杨恪抬了抬眉角:“哦?愿闻其详。”
“当日你攻帝都,久攻不下,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打开了南门,放你的军队入城,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朕也曾派人打听,究竟是哪位义士。”
“不必打听了,皇上。当日岳家军攻帝都,之所以如此快便攻下,是因为轩茗开城,致使江王带赤诚帝南逃。岳如楠要封轩茗为国公,轩茗坚决不受。当日驻守南门的副将,却是他的亲信,副将接了轩茗密信,杀死主将,放你入城,你才能重登皇位。”顿了顿,菲儿扬起下巴,“他不仅对你有恩,还对曦国有恩,你若杀他,不是恩将仇报,贻笑大方么?”
“好,好,好一个忠君爱国的西宁侯!朕倒是很想知道,为何西宁侯要弃自己的亲舅父,而归顺朕?”杨恪似笑非笑,眸中的神色令人心惊。
“那不是他的舅父。”
“他不是昭安公主之子么?杨远山怎么不是他舅父?”
菲儿望着杨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清明大惊,南宫轩茗是杨远山之子?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
隐隐间,她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意味。
“皇上,你可还记得昭安公主是怎么死的么?”
“那年公主府失火,公主与驸马未来得及逃离,一同烧死在府中。”
菲儿哈哈大笑:“杨远山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江王,这等灭绝人伦之事,也能做得如此人不知鬼不觉!”
杨恪目光一冷:“这是何意?”
“当年烧死的,只是驸马和一个婢女,而真正的昭安公主,却被杨远山带走,藏在江王府中,被逼委身于他,成为亲哥哥的禁脔。”
清明抽了口冷气,杀死妹夫,强夺亲妹,这可是乱伦的大罪,简直天理不容!
杨恪似乎有所动:“昭安公主现在在何处?”
“自从进江王府后,公主就音讯全无。杨远山南逃走得很急,连赤诚帝的皇后都来不及带走,自然也不会带走公主。我今日来,只是希望你能念在我们都曾帮助过你,恩准轩茗到江王府去,找回他的母亲。”
南宫轩茗竟然是兄妹乱伦所产下的孩子,怪不得他行事如此诡异。清明不由叹息,他自小被迫与母亲分开,又面对着那个不知是他的舅父还是父亲的男人,他心中不知藏了多少恨意。
思及过去一年中所发生的种种,她暗暗心惊,难道……
杨恪沉默良久,挥了挥手:“来人,把她带下去。”
菲儿一惊:“难道你真的不念相助之恩?”
“相助之恩?”杨恪霍然站起,怒容满面,“南宫轩茗为了一己之仇,纵容手下谋士曹监军在月门关外截杀清明的车队,意图令蝎子军攻下山阳镇,祸水南引;其后又与犬戎赫特部勾结,乘司徒烈攻首阳山之时开城门引蛮族入侵,致使清明被劫持到犬戎,朕的孩儿流产,清明更是差点死于非命!这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以为开城门迎朕入城,朕就会感谢他吗?你回诏狱去告诉他,朕绝对不会饶了他!”
念及死去的明君,清明心中就像被千万只虫子噬咬,那种刻入骨髓的痛,令她一时无法思考。
两名锦衣卫进来,想要架起菲儿,被她挣脱:“我自己会走!杨恪,你既然不肯开恩,我也无话可说。”她侧过身子,望着清明,神色语气都柔下来,“清明,对不起。”
再次戴上重枷的菲儿步履艰难,清明心痛难忍,转身来到杨恪身旁,轻轻地道:“恪……”
“不必再说了,其他的都依你,只有这事,绝对不行。”杨恪握住她的肩,“清明,难道你忘了明君是怎么死的么?”
她如何能忘?
“至少……放了菲儿吧。”
杨恪略一沉吟:“也罢,若她肯堕去腹中胎儿,我便饶她不死。”
清明打了个冷战,烛火摇曳,将杨恪的脸照得阴鸷而冷酷,她不由自主地推开他,他有些不悦:“朕已做了最大的让步,不要得寸进尺。”见她不说话,又放柔嗓音,“清明,不要怪朕心狠,朕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天色已经晚了,咱们早些歇息吧。”说罢,将她抱入怀中,伸手解她的绣花腰带,她心中烦躁,粗鲁地将他推开:“我今晚很累了。”
杨恪怒道:“你为了一个卑贱的色目女人,竟然拒绝朕?”
“卑贱?”清明怒目而视,“我也是个卑贱的流民,你最好别再碰我,免得脏了你高贵的身子!”
“你……”杨恪的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拂袖怒道,“来人,摆驾凤藻宫!”
天子车辇轱辘辘远去,每一声都像敲打在清明的心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扫过凄清的凝华宫,景寒云捧了披风过来:“娘娘,夜里凉,穿上吧。”
清明披上披风,还是觉得冷入骨髓。
“娘娘,这些话本不该奴婢说。皇上毕竟是皇上,您何必与皇上争得脸红脖子粗呢?”
清明沉默不语,景寒云轻轻地说:“明日……若皇上再来,娘娘说些软话吧。”
“云儿,你替我准备一下。”清明打断她,“我明日一早要出宫。”
“出宫?娘娘要去何处?”
“江王府。”
“皇上驾到——”
太监的唱词于沈如吟就如天籁,她原本正对着铜镜顾影自怜,听到皇上驾临,心中狂喜,连忙整了整衣衫,匆匆出殿迎接:“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杨恪怒气未消,径直走进凤藻宫,沈如吟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点:“陛下,这是今年武夷山进贡的大红袍,您尝尝。”
“放那儿吧。”
沈如吟早从小太监那里打听到皇上为何发怒,心中暗暗盘算,自己的机会到了,便柔声说:“皇上,您累了一天了,臣妾为您揉揉肩。”说着,柔若无骨的双手已经按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揉捏起来。
力道恰到好处,杨恪闭上双目,舒适的触觉随着四肢百骸游走,颇觉惬意:“婕妤,没想到你还会揉骨。”
沈如吟温顺柔媚地笑:“皇上过奖了。皇上整日里为江山社稷操劳,臣妾能为您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杨恪叹息:“她要是有你一半的善解人意,朕就知足了。”
“皇上说的可是瑶光姐姐?”沈如吟道,“您别生姐姐的气,姐姐每日都要料理后宫事务,殚精竭虑,自然在伺候皇上一事,就力不从心了。”
想到与清明的争吵,他心中烦闷:“拿酒来,朕今日要与婕妤痛饮一番。”
“臣妾遵旨。”沈如吟喜不自禁,忙命人取来十九年陈酿的雷州好酒,在汝窑瓷杯中满上一泓,“皇上,请。”
杨恪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的酒量本不错,只是在外流亡一年,极少饮酒,又因刚刚动过怒,没喝多少便醉了。醉眼蒙胧中,见沈如吟妩媚动人,不由大悦:“爱妃,今日你讨得朕欢心,朕要赏你,你要什么?”
“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凤藻宫也不缺什么。”沈如吟靠在他的肩上,娇滴滴地笑,“您……就赐臣妾一首诗吧。”
“好,拿纸笔来!”
上好狼毫毛笔,蘸满松烟墨,在粉色的薛涛笺上挥毫,借着酒兴,笔走龙蛇舞,七绝诗一蹴而就。
沈婕妤手捧薛涛笺,一字一句地咀嚼诗中意味,忙跪下道:“皇上词帝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臣妾谢皇上赏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狼毫笔一扔,杨恪将沈如吟横抱而起:“说得好,朕今日要好好赏你。”说罢大笑不止,走进内殿,凤藻宫的宫女们欢喜不已,忙吹灭蜡烛、放下纱帐。沈如吟在帷帐中娇笑,玉体弥漫着牡丹香味。
次日醒来,看到枕边人不是清明,杨恪有些惆怅。沈如吟温顺地服侍他梳洗更衣,今日并无早朝,她吩咐太监们摆饭,各色菜品上齐,她回头望了望贴身宫女槿儿,槿儿冲她点了点头,她立刻会意,笑道:“皇上,天色尚早,想必瑶光姐姐也还未用膳,不如请姐姐来一同用这早膳吧。”
“她未必肯来。”杨恪饮了一口茶,沈如吟听出他话中的眷恋之意,只是拉不下脸面,心中不禁妒火中烧,面上却依然笑语盈盈:“今日臣妾僭越做个东道,请姐姐给皇上赔不是,瑶光姐姐知书达理,必然不会不来的,皇上,你就原谅姐姐吧。”
“也罢,你差人去请吧。”
沈如吟派了宫女出去,不多时便回转,杨恪见她一人回来,脸色有些难看:“怎么?她还是不肯来?”
“回禀陛下,瑶光娘娘……不在凝华宫中。”
“她去了何处?”
“听说是出宫去了。”
“出宫?”杨恪大怒,“谁允许她出宫的?”
江王府的奢华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随处可见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屋梁之上也多画有五爪之龙,僭越欺君,俨然太上皇。
清明站在中堂之上,已升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陈涧西走进来,恭敬地道:“娘娘,臣命锦衣卫仔细查过,虽发现几座暗室,但并没有见到可疑之人。”
清明环视四周:“我听说江王有一处极隐蔽的所在,里面亭台楼阁、风景秀美,藏有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并从各地搜罗美女,藏于其中,供他淫乐,可有此事?”
“臣也有所耳闻,只是无缘得见。”
“带几个王府的下人来,问问杨远山平日里都喜爱出入哪一处殿阁。”
“是。”陈涧西领命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娘娘,下人们说杨远山常出入月华阁,那是一座藏书楼,臣等派人仔细搜过,并未发现暗室。”
“带我去看看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一一风荷举的小湖,梧桐掩映之下,一座质朴的藏书楼映入眼帘。清明站在楼下,楼倒映在她如水的黑眸之中。
陈涧西见她只是望着藏书楼发呆,不明所以,轻声道:“娘娘,要进去看看么?”
清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下令开门。楼内阴暗无光,陈涧西亲自举了一柄烛台,清明在林立的书架之中一一摸索,停在南边最深处,靠墙的书架上放的都是孤本善本,她略一沉吟,抽出正中的一套书,四周立刻响起机关转动之声。
沉重的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陈涧西不敢置信:“娘娘,您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这座藏书楼是按照五行八卦修建,其底座方位符合河图洛书的演算之法,我曾在书中看过,这种建筑名为‘洛书阵’,密道通常建在南方朱雀之位。”她从陈涧西手中接过烛台,“密道内有机关,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只有我踏过的地砖才是安全的。”
地道幽深绵长,隐隐间有一股异香弥漫,大约半刻之后,面前豁然开朗,两人都不禁呆了一下。
湖光潋滟,来自西域的紫色夜舒荷开得重重叠叠,湖中有一处白玉水榭,连渡船都是上等的楠木。湖对面是一座精美的宫殿,两人划船过去,宫内长桥卧波、复道行空,随处可见珍贵宝物。
“娘娘,这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往年各国的贡品。”
清明冷笑一声:“如此也好,江王又多了一项大罪。”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鼓起四周低垂的红纱帘幕,陈涧西忽然大喝:“娘娘,小心!”
清明回头,身后的红纱被一柄锋利的匕首划开,一道纤瘦的身影扑过来,她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