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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
我从御书房回到东宫。竟然看见王览面对着一簇绣球花,带有泥土芬芳的春风顽皮的吹皱了他的宽袍大袖。此刻他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竟然很放松。王家子弟,纵然长相不大端正的,举手投足间也自有贵族的风流气。
我蹑手蹑脚的跑到他的身边,他却仍旧像长有一双神奇的眼睛一样,
自动回过脸。他不是王览!他有寒星样清冽的眸子,笑脸自然的绽放。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对方,也毫不怀疑对方会喜欢自己。
我还没有问他,他已经开口:“我是王珏。”然后才懒洋洋的起身行礼。王珏是王览的哥哥,我久闻大名。今年他二十七八了吧,
可是看上去还很年轻。他和王览长相并不十分酷似,可不知怎么,我一见他就知道他是王家的长子。
“我倒不知道哥哥你今天有空来,你不是云游雁荡山去了吗?”我问。
他笑说:“到了那里,雁荡山的雪已经化了,臣一下子意兴阑珊。就转身回来了。”
我心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厉害呢?这又不是我去太液池,看风景不对就回东宫。听王览说, 他此去走上个把月呢。
他好似看透我的心思:“殿下,
古人说,趁兴而去,兴尽而归,不是自得其乐吗?”我看他的旧布衣,洗得发白。可他的样子绝对坦然自若。
自从上次他坚决拒绝出任尚书后。父亲也不再勉强他。王览每每提起他大哥的清闲,总是一脸羡慕。无官一身轻,谁不明白?可是人在宫廷,身不由己。
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说,就示意紫兰去端果脯来。王珏笑着对紫兰说:“我只想喝茶。”
今年我们宫内,不再以西湖的龙井为主。大家都一股脑爱上了黄山毛峰。谷雨后的毛峰新茶,不似龙井的绿意盎然,却是黄山的轻云化雨。
王珏问我:“喜不喜欢二弟?”
我很自然点点头,王珏说:“人人都喜欢二弟。可二弟其实挺可怜啊。母亲生二弟的时候遭遇难产。二弟一生下来,
母亲就有了病。不是身子骨虚弱,而是精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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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看一眼紫兰,她的人影早没了。
王珏脸上没有了笑容:“二弟没有说过吧?母亲一见到他就哭闹,
说他是害人精。他那时候多大?到了三岁,他还不说话。人家都以为他是哑巴。可有一天,他对我说:哥,娘怨我吗?原来他只是以为家人讨厌他,
才不开口。娘病的越来越厉害,原来还在有说有笑的绣花。一见了五岁的二弟,就狠下心用针戳他。他也不哭,也不躲。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送他去寄住在庙堂里。后来娘脑子清楚一点了,才把王览接回来。他说:哥,
让我在杭州出家吧。我怕我回去,娘又犯病。我好说歹说,
才把他带回家。娘过了个冬天,一病不起。名医说,只有东海蓬莱的灵芝酒才能救。王览就日夜不停的赶路,可一到那儿,娘就去了。殿下,
你猜娘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我家阿览可怜啊。”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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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阵抽痛,比起王览,母后在世的时候,我是幸福的多了。他的外表下面, 藏着多少痛苦?我泪汪汪的看着王珏:“哥哥你不说,
神慧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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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对我亲切地笑,熟悉的王家人特有的亲切。他淡淡说:“只要你知道就好了。”
他问我:“殿下, 知道为什么你叫神慧吗?”
我还没有开口,他就喃喃说:“明慧若神,就是神慧。如果,如神一样有一双慧眼,辨难言之苦,见埋没之人,是国家的幸福啊。”
这王珏很怪,不等王览回来就离去了。“臣是个山野之人, 受不了这里的规矩。”他笑言,飘然而去。
到了掌灯时分。东宫一片辉煌,松香的味道弥漫。我等着, 可王览没有回来。过了两个时辰,韦娘都从涵春殿回来了。我才等到王览,
他的脸色苍白。紫兰递过手巾, 他把手巾捂在脸上,很久才移开。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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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啦。你哥哥来了,你那么古怪?”我问,也许朝堂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未可知。
韦娘屏退左右,忧心忡忡地退下去。王览好像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气:“殿下, 皇上决定北伐?”
“为什么?”我大惊, 自我出生,两国边境一直保持祥和。突然兵戎相见,有什么原因吗?
“本来,我国守边的将军是李方信,母后去世,
旧例臣子只要服丧九十天。可此次皇上却命令全体官员服丧一年。三月过后,李方信疏忽脱下丧服,为人所弹劾。按说处罚最多是降职。
可皇上竟然命令他自杀。 这样一来, 前天李方信带领官员一百多人逃亡入北境。
北方接受了。因此皇上龙颜大怒,执意北伐。”王览说了一大段,竟然有点气喘。
“谁挂帅?”我的脑海里的首要问题脱口而出。
王览的表情可算痛苦:“这就是问题,皇上非要御驾亲征。”
“那不行呀。”父皇生于宫廷之中,养尊处优几十年。他又是爱好书画,十足的文人气。
“我父亲头都叩出血了,可皇上根本不听。”王览说着,出乎我的意料,显得焦躁起来,他在房里来回踱步。
我无语,王览也好, 父亲也好,总是男人。男人的心象井, 其深如何无人晓。
“明天早晨,皇上还要招淮王单独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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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他干什么。我去,行吗?”
“你太小了,”王览拽过我, 和往常一样。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深思着。
这个世界自从母后去世以后,就乱了套。我想起王览和我还没吃饭呢。可看王览的意思,是什么也吃不下。那我也就不吃好了。可王览转眼,冲我笑:“慧慧,有没有吃过东西?”
我点头。
他笑着摇头:“骗我可不好。看小手冰凉的,还不吃东西?”
他走出门外,过了不久,
亲手端进来一碗贵妃粥。这种粥是用莲藕,排骨炖山药熬成。滋味鲜香极了。可惜我吃不下去。
王览只好拿起银勺,一口一口吹凉了,慢吞吞的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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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了一口,看看他:“你也吃嘛。你吃一口,我才接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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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推辞,张开嘴吃了一口。端详我的脸,微微的笑。
我勉强的挤出笑容,现在这口粥好吃多了。
温暖的感觉,从莲花瓣的瓷碗里传递在我们之间。
人间,仿佛仅存这段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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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生离死别 '返回顶部' '插入书签'
第二天,父皇诏令全国, 誓师北伐。
为了给朝廷的北伐作准备, 全国都被动员起来。王妃,公主以下,
每人交纳金银钱帛作为军用。父皇作了太平天子多年,整个南方积累了大量的财物。国库里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所以 父亲以为他有必胜的把握。
“我会在洛阳为你的母亲修建寺庙。”父皇说。
我从来没有想到潇洒如父亲的男人,眼里的悲凉如此深刻。韦娘说,对你最爱的东西往往你花最少的心思。可是,
有一天失去了。你就会把整个心都扑上去做无意义的补偿。逝者已逝,活人的哀悼,安慰的可怜的——往往是自己。
“父皇,为什么是在洛阳呢?洛阳的寺庙还少吗?”我问。
的
父亲说:“因为洛阳是牡丹之乡。牡丹是花王,除了它, 没有一种花配得上你的母后。”父皇生硬的想抱我,
我想避开,可还是被父亲搂进怀里。父亲的怀抱比王览有力,他的气息中有我的气息,人们常说,女儿的骨血来自父亲,这大概是真的。
“父亲,你不去行吗?”我终于说出口了。
“不行,一个君王说出来的话,如果更改就是历史的笑话。”父皇皱眉,他皱眉的样子酷似我,就是有一个好看弧度的眉头。
“你不用担心,扬州刺史宋舟是副帅,他年青时代就成名了。北方人有个歌谣,不惧淮娘,但虑宋虎。”父皇说起自己的老臣,几个月来第一次露出笑脸。
我张大眼睛问:“谁是淮娘?”
“你三叔啊!”父皇笑出来。他的嘴角有种神秘的气息:“神慧,别小看你三叔,他不简单。好在我们有个王览,你知道吗?你三叔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