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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阿笙眼眸一热,自嘲道:“不是我恨她,是她恨我。因为肖恩在韩愈手里,她可以因为韩愈一句话,不询问我的想法,不顾及我的感受,狠心的把我关起来,砍掉自己的手指指责我有多无情,我对她不敢有恨,只有畏惧。”
顾城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紧,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痛;最痛的那个人是顾笙,她压抑的太久,因为那个人是母亲,所以她不能恨,表面上的平静,看似静默,但私底下却早已是波澜暗涌。
去美国之前,阿笙对母亲只有爱。
母亲拥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阿笙这一点跟她最像,但阿笙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觉得母亲比她长的好看,尤其是站在父亲身边时,一双眸子娇羞如水,嘴角那抹笑可谓动人到了极点,难怪当年父亲会对她一见钟情。
在阿笙的记忆里,父亲跟人谈话时,她会静静的坐在一旁,听到专业术词,偶尔会出神发呆,若是父亲在这个时候叫她的名字,她微笑浅应的同时,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父亲是个沉稳的人,有担当,母亲脆软娇弱,习惯大事小事依靠父亲,那份依赖,阿笙从未深想过,直到她前往美国,她才体会到那样的依赖究竟有多浓郁。
她们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母女,母亲了解她的性情,软磨硬泡不成,也会有绝望的时候,没完没了的哭。
老人说,今生母女是上辈子的仇人,她以前不信,现在……她已经很少会想起“母亲”这个词汇了,每次想起,捎带上自己,身心全是满满的伤。
仿佛听见顾城在跟她说话,所有的情绪,或好或坏,宛如潮水消逝,于是顾城的话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阿笙,当年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她选择了丈夫,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比谁都难受。”
“我理解她,谁又来理解我呢?”阿笙表情冷淡,她和母亲之间的沟沟壑壑早已间隔太远,远得只有窒息。
阿笙说:“我在杭州盛景上班时,一天晚上加班,有一位同事母亲担心她饿着,冒雨前来送饭,那位母亲叫我同事‘宝贝’,周围同事们听了,全都忍不住笑她。你看她们都在笑,我如果不跟着一起笑的话,会显得我很不幸福,所以那天我差点笑出了眼泪……”
她这话不像是在说给顾城听,倒像是在自言自语,顾城只觉有刀子从心头剐过,就连出口的话也是紧窒无比。
顾城说:“阿笙,你别说了,我心里难受。”
阿笙觉得难受的人真幸福,不像她,有些话说出口,内心却是麻木成灾。
……
顾城黄昏下楼,脚步落在楼梯木板上,声息空荡,还剩下最后几层台阶,“哗啦——”一***的海浪声切切传进耳里,仿似敲打在了心里。
“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
客厅里陆子初冷静从容的声音缓缓响起,顾城抬眸,陆子初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开放式吧台一角,煮着咖啡,难怪香气四溢。
“不了。”
顾流沙原本坐在高脚椅上,这时从上面滑了下来,朝顾城身后看了一眼:“姑姑呢?”
“还在楼上。”顾城摸了摸女儿的头:“上去跟姑姑打声招呼,就说改天来看她。”
陆子初端了一杯咖啡放在吧台上,顾城走过去,却没坐下,声音卷在海浪里,似乎带着湿润气息:“现在外面十个人有九个人都在骂阿笙,你预备怎么做?”
陆子初笑了笑,漆黑的眸仿佛浸了水,看似水光潋滟,温和静默,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寒:“怎么做都好,至少不会关着她,剁根手指逼迫她。”
顾城心里狠狠一瑟,他果真全都听到了。
糊涂,他是演戏高手
卧室果真如预期所想,漆黑一片,阿笙没有开灯。
陆子初站在门口,静默了几秒,这才摸索着走到床边,摸到了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的阿笙:“怎么睡了?”
阿笙情绪不好,不太想说话,怕心思通透的人会听出她的坏情绪。
陆子初怎会不知她在装睡,若是往常也便罢了,但今日……
“吃了晚餐再睡。瑚”
阿笙终于打破了沉默:“不想吃。”语气是生硬的,她知道这样不好,但却没能控制住,那样的愤和怨让她无法冷静的面对任何一个人。
陆子初缓缓直起身,站在床边没有吭声铄。
此刻,阿笙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等她把伤口舔好了,就没人能够伤害她,就算那个人是她母亲也不能。
母亲说:“为了你所谓的爱情,放任你父亲生死不管不顾,你怎么对得起他?你想想这些年他都是怎么对待你的?顾笙,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阿笙躲在被窝里狠狠的咬着牙。
母亲剁掉手指,看着她的眼神恨极了:“顾笙,只当我生了一个白眼狼,你滚——”
阿笙口腔里开始有了血腥味,她怎么会是“白眼狼”呢?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顾家除名了,从母亲剁掉手指,说出“你滚”的那刻起,她早已被母亲排斥在顾家成员之外。
陆子初离开了卧室,在客厅里处理了几份文件,没有任何工作效率,将手中刚刚签了字的文件撂到一旁,有人走过来对他说:“陆先生,饭菜该凉了。”
“倒了吧!”
再次走进卧室,陆子初开了灯,看了一眼似是睡着的阿笙,解开衬衫纽扣,走进了更衣室。
换了睡衣后,陆子初靠着床头,沉默片刻,他说话了:“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宁愿我们从未相识?”
静谧许久,阿笙开口道:“07年,你因为私闯民宅出事,我很难过,那时候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一边是我父亲,一边是你,我好像夹板上的烤肉,被两块烙铁灼烧着,我很疼,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的。我那时候有在想,如果不遇见你就好了,你不会因为前来美国找我背负污点;我宁愿被警察带走的那个人是我,也不愿是你……”
这话听了,方才觉得有些情绪生来敏感,阿笙刻意掩饰低落的情绪,但陆子初又怎会听不出?
在楼上无意中听到她和顾城对话,陆子初听出了她积压多年的愤怨,那些话不能诉说,所以只能任由自己在残缺和晦暗中下陷沉沦,绝望滋长。
陆子初说:“我把07年归结成噩梦,回到国内,迎来的是外婆冰冷的尸体,有一段时间里我得了厌食症,汤很鲜,菜很香,但吃进嘴里却怎么也咽不下。阿笙,这样的自责和愧疚我也有过,把外婆出车祸的原因归咎在了我身上。七年来,我从来不敢一个人去乐山,每年6月28日,都会让我变得很焦躁,仿佛有人卡着我的脖子喘不过气来,让一个老人为了找我遭遇车祸,这都是我的错。”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阿笙喉咙里狠狠剔除而去,深思却不知飞到了何处。同样是6月28日,阿笙双眼里泛着水意,思绪却是一片清明。
有些事情是断断不能说给他听的,一个韩老太太已让他这般记挂多年,有关孩子的事,她怎敢再多说一个字。
“阿笙。”陆子初顿了顿,“我和你认识快十年了,早已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如果我是风筝,那你就是牵引风筝的线,无论我飞多高,其实我和你一直都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他不抛弃她,还是那句话:西雅图顾家没有她的位置,他心里有。
过了一会儿,阿笙说:“是啊,我要和你一辈子。”
陆子初听出她语气中透露出的温软,眼眸变得异常柔和。
陆子初伸手把床头灯调暗,不再说话,她的坏情绪只是暂时的,正在自我寻找调节的方式,他该让她好好静一静。
这一夜,陆子初没有搂她入睡。一张床,他和她中间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感觉心是近的。
……
阿笙第二天看到报纸,这才得知方欣在昨夜演奏会上出了丑。
演奏会上,方欣迟到不说,大提琴更是在演奏中出现问题,琴音戛然而止,一直在业界斩获掌声荣誉的方欣,竟在起身致歉音乐台上被观众丢鞋子,险些砸到脸不说,还被此起彼伏的声音谩骂轰下台,方欣满脸通红,受了惊,只得在保安护送下尴尬离场。
经此事,方欣荣获副刊大篇报道,至于头版头条无疑是阿笙,陈煜现身护她离开,无疑给媒体增添了***。
阿笙没有过多关注她自己的新闻,反倒看着方欣的新闻报道若有所思。
这事透着蹊跷。
陆子初正在摆早餐,见她拿着报纸站在客厅一角看着他不说话,仅仅是笑了笑,抬手示意她近前。
早餐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海景别墅没开火,陆子初也没打算在这里久住,所以也懒得收拾厨房。
落地窗外,天空阴暗,清晨七点左右,看上去却像是阴天黄昏,风很大,潮水汹涌。
“我不想恨任何人,堵心。”阿笙在餐桌前坐下。
“嗯?”陆子初挑眉,似是不明白阿笙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笙抬眸看着他:“好端端的,方欣怎么就出丑了呢?”
陆子初拧了眉,眼神是疑惑的,阿笙把报纸递给他,他扫了一眼,随后“哗啦——”一声合上了报纸,似是动了气,朝外喊道:“陈煜——”
陈煜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陆子初把报纸直接拍在了陈煜胸前,面无表情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呃……”陈煜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报纸内容,这才恍然大悟,正想找借口搪塞过去,就见陆子初坐在了餐桌前,慢吞吞开了口:“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不要为难方欣?”
“您说过。”陈煜多精明一个人,看了一眼低头吃饭不好糊弄的顾笙,再看了一眼摆明拿他当炮灰的陆子初,很显然陆子初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典型的过河拆桥。
陆子初说:“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陆先生,我是看顾小姐受伤了,所以就……”陈煜语气一顿,不再多说,为难道:“我很抱歉。”
“这声抱歉该对方家千金说,出了这样的丑,以后登台演奏难保不会有阴影。”
陆子初说话并不客气,眼神倒是挺冷锐的,阿笙坐不住了,试着劝他:“算了,陈煜也是关心我……”
陆子初握住她的手:“这事你别管,陆氏上下现在忙的不可开交,有公事他不忙,为难一个女人做什么?”
这话丢出来,听似淡漠,但说话的人周身傲气凛然,在场的人,包括保镖在内,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沉默的还有阿笙,她原以为这事跟陆子初脱不了关系,但他看起来似乎很意外也很生气,况且……陈煜低着头,看着倒像是自以为做了好事,没想到却一大早受了委屈。
阿笙心里开始对陈煜有了颇多抱歉。
吃完早餐,陈煜已经忘了先前不快,忙前忙后,从阿笙手中接过陆子初的大衣外套时,甚至还对阿笙笑了笑。
阿笙垂眸浅浅笑了,难怪外界有人说陈煜是陆子初的影子,多年来有他陪伴在陆子初左右,这令她宽慰不少。
陆子初拿着文件下楼,步履匆匆,出门前对阿笙说:“今天有可能会下雪,你不要出门,晚上陪你一起吃饭。”
“好。”听到下雪,内心竟有着小小的雀跃。
陆子初窥探到她的小情绪:“喜欢下雪天?”
“不讨厌。”
他抿唇笑笑,走了几步,又返身回来搂着阿笙的腰,亲了亲阿笙的唇。
有保镖别开了脸。
只是浅吻,但陆子初并没有急着离开,贴着她的唇,声音含糊:“据说,经常晨吻的人可以多活五年。”
“你信?”
“我信。”他相信是因为浅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