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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一场最为僵滞的持久战,韩愈看着陆子初,陆子初看着顾笙,而顾笙呢?身旁和面前那两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宛如阴影笼罩着她,偶尔有光线落入她的眼中,仿佛有鸟群飞过,寂静无声。
“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良久阿笙开口,话是对韩愈说的,却对陆子初浮出一抹笑,犹如初见,温润如水。
一句话,犹如判定了死刑。
陆子初身体一僵,脸色发白,手指关节一寸寸松开了她的手腕。
闻言,韩愈亦是眸色一闪,不过转瞬间就恢复了如常神色,手从阿笙肩上收回来,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在外面停留时间太久。”
……
汽车后座,阿笙声音寂静:“那天和翟总夫妇去餐厅吃饭,我看到他们手里戴着婚戒,我忽然想起我和你也曾有那么一对银戒,里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记得你把它戴到了我的脖子里,后来却不见了……”她说着,转眸看着陆子初,他靠着后座,脸上毫无血色。
她抿了唇,抬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那里有着显眼的淤青。
阿笙指腹划过他修长的中指关节,轻声道:“你的戒指呢?”
“……”他没说话,却反手一握,生病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那么用力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阿笙眸色恍惚:“你把戒指归还给我的时候,‘执子之手’四个字上面还能看到干涸的鲜血,我在想你当时摘掉戒指的时候,该有多愤恨啊!”
陆子初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阿笙,声音沙哑:“你……”
“是,六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只这么说着,就有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砸落在他和她的手背上:“顾家对不起你,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怕见到你;以前每次想起你的时候,我都很快乐,但现在面对你,我却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恨不得拖着我母亲在你面前自杀谢罪……”
陆子初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紧紧的握着阿笙的手,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痛的无以复加。
他总以为只要牵着她的手,哪怕前方是死胡同,依然可以闯出一条路来,但她却说她的痛苦来源于他,还有比这更无力的事情吗?
“阿笙,你希望我怎么做?”他说着,清隽的容颜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试图抚平她的喜悲,低头看着她:“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喉间一窒,终究没能说完。
阿笙把头靠在他肩上,仿佛年少时,声息缠绵,“视我如陌路,忘了我。”
他沉默许久,方才道:“好,好……”那声音完全不带人类情感,却在她抬头离开他肩膀时,忽然用力把她抱在怀里,那么紧,不在乎是否会积压到他的伤口。
足足十几秒,他才自嘲出声:“阿笙,我多怕伤了你。”
……
夜色中,她看着渐渐驶离的汽车,良久伫立,有些人在她生命中来过,最后又消失了,不过不要紧,她知道她曾经温暖过。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她静静的等待着,待那人在她身旁站定,阿笙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啪——”一巴掌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落在韩愈的脸上,手心是烫的,韩愈眸色沉沉的看着她,未曾还手,未曾愤怒。
她冷冷的说:“这一巴掌是为了我女儿。”
宛如巨石从天而降,韩愈整个人都僵住了,心头巨骇难言。
她想起来了。
阿笙盯着他煞白的脸,一步步往后退,再转身步伐决绝。
他紧追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如死灰,仓惶道:“你要去哪儿?”
“远离你们。”她眼神漠然:“你可以跟着我,可以禁锢我,但是韩愈,你只会得到我的尸体。顾笙从此以后只为自己活,谁也休想掌控我的人生。”包括她的家人。
手宛如最无力的浮萍,落下时,他冲着她的背影厉声喊道:“顾笙,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可她仍然选择了远走,仿佛这里早已没有让她怀念的人。
韩愈脸色苍白如人偶,脚步宛如千斤重,脸上湿湿的,他不承认那是眼泪。
泪眼中,她的身影渐渐在夜色中汇成一个小点,他告诉自己,她会回来的,她身上没钱,在这里又没亲人,她就算想走又能去哪儿呢?
梧桐树叶被风刮动着,韩愈仿佛回到了2007年春。
***
PS:明天大更,讲述六年前。
07年,梦回旧金山
2006年11月末,美国旧金山。
这座城每天都会出现太多表情冷漠,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各司其事,衣着时尚或休闲,仿佛穿梭在深海里面的鱼,支离游弋,冷暖自知。
这一年对于顾行远来说,是充满噩梦的一年。
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肖恩,利用职务之便,伪造文书,以顾行远名义挪用客户委托事务所保管资金,涉嫌金额4000万美元。
肖恩眼见事情有败露迹象,一夜之间举家逃离旧金山。
顾行远遭合伙人背叛,无计可施之下和受害者达成“还款协议”,债主宽限一个月。4000万美元对于顾行远来说是一笔庞大的还款数目,周围朋友全都借遍了,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却筹集了不到1000万美元铫。
对于妻子沈雅来说,丈夫将近半个月都很少回家,难免有些担心,前往事务所看他,这才得知事务所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雅急的直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顾清欢。
“清欢现在是鑫耀总裁,几个亿她一定能拿得出来。”她紧紧的抓住顾行远的手臂,试图说服丈夫寻求顾清欢的帮助。
顾行远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顾清欢在鑫耀是如何步步维艰,几个亿她确实能拿出来,但集团有着自己的运营模式,划出这么大一笔钱,势必会引起他人非议。但他又很清楚,一旦他拿不出来这些钱,债主将会把他告上法庭,如此一来,他不仅会失去律师资格,还要面临坐牢的危险。
就在他迟疑着是否要给顾清欢打电话的时候,有人在地方检察官那里正式起诉顾行远。
此次起诉并非“挪用贪污资金”,而是涉嫌“欺诈罪”。
肖恩毕业于名校,在旧金山当地有着属于自己的社交圈,结交的大都是一些有钱的投资人。
2002年结交顾行远,之后合资创办律师事务所。有此做保障,闲暇时以慈善家出席募捐,以此吸引一些商人参与他的投资,并承诺投资方会收到高回报。
从2004年到2006年,肖恩打着律师事务所起草的安全协议,用新投资人打过来的钱偿还上一批投资人,通过此等诈骗,携带巨款潜逃。
那真的是一笔巨款,就算顾行远日夜不休再活几百年也没办法挣那么多的钱。
当顾行远听到肖恩除了挪用保管资金,甚至打着事务所名义诈骗投资人,携款56亿美元不知下落时,当时就懵了。
肖恩逃了,顾行远自是脱不了关系。
起诉顾行远的那个人是债主中损失最大的乔治?加农。此番起诉,还钱已经不能解救顾行远。身为律师犯下欺诈罪,重判是跑不掉了。
庞大的数字早已让顾行远和沈雅双双绝望,顾行远怒火攻心,当天就住了院。
2007年1月下旬,顾行远收监,4月末,法院将举行赔偿听证会。
顾行远和沈雅之前说过,此事不要累及一双儿女,顾笙之前说过要去美国,被沈雅拒绝了,她从母亲吞吞吐吐的话语里误以为父亲病重,顾行远和沈雅又怎知07年一月末她会乘坐班机飞往美国。
……
阿笙抵达旧金山那天是个罕见的大晴天,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机场出口,司机帮她把行李放进后车厢,见她嘴角笑容浅淡,眼神虽然疲惫却隐含期待,便用英文笑着问:“旅游吗?”
“不,探亲。”陌生的国家,使用着陌生的语言,因为有父母在,所以才会倍感温暖。
寻到顾家住址,那天沈雅开门看到顾笙,恍若梦中,初见亲人,积压多时的无助和绝望,瞬间决堤崩溃。
阿笙嘴角的笑凝住了,看到母亲就那么蹲在前方不远处嚎啕大哭起来。
那样的哭声,她听出来了,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和痛苦。
……
顾行远挪用客户保管资金,无法还款被起诉,按照规定,吊销律师资格证,监禁可能在10年以下。
若是上述一例案子还好,但肖恩卷款潜逃,虽是他一人行为,律师事务所却是他和顾行远共同所有,先前有过案列,发生在美国某州,有人诈骗投资人十几亿美元,结果被判监禁50年。肖恩携款56亿美元,顾行远数罪并列,最起码也在50年以上。
彼时顾城不知音讯,顾行远入狱,沈雅无计可施,唯一能为此事奔走的人只有阿笙了。
没来得及倒时差,阿笙很清楚,所有的问题全都出自于那个肖恩,下午奔走拜访跟肖恩关系亲近的人,这些人之前也被警察问过话,初见阿笙还算温和,一旦阿笙提及“肖恩”的名字必定会冷脸相待。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母亲也从别处刚刚回来,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我早试过了,没用的。”
阿笙不害怕奔波,她怕的如此费心费力,到最后依然无法保全父亲。
回到旧金山的第一个晚上,陆子初打来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白天积压的恐惧和痛苦在那一瞬间忽然化成了朦胧的湿意。
“想着你早该到了,怕你在调时差,现在才打电话过来,吵醒你了吗?”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近在耳畔。
“没有。”她看了一眼厨房,母亲正在做饭,默默擦着泪,她突感无力,拿着手机走到了院子里。
陆子初轻声问:“看过你父亲了吗?身体怎么样?”
阿笙顿了几秒,在这几秒里,她想就算她把此事告诉给陆子初,他又能做什么呢?几百亿人民币,就算他是她丈夫,她也难以张这个口。问题的重点是,她对美国法律不熟,咨询了几位美国律师,父亲判刑是跑不掉了,不是还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还好。”她转移话题:“外婆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他说着,对阿笙说:“忙完这阵子,我去看你。”
“好。”挂断电话前,阿笙说:“老人生病,你要多陪陪她
那晚,阿笙在外面的石阶上坐了很久,直到沈雅喊她吃饭。
餐桌上,她和沈雅都很沉默,半晌后,她对沈雅说:“不能指望肖恩了,明天我就去找乔治?加农,想办法说服他和其他投资人撤诉,如果赔钱能解决这件事,我可以借……”
沈雅“啪嗒”一声放下筷子,“借?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几百亿人民币,你以后怎么还?”见阿笙垂着头,但却停止了用餐,沈雅鼻子一酸,语气软了几分:“检察官已经受理案件,律师都说了,判刑是跑不掉了,那些投资人撤诉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已有了哭腔。
阿笙拿着筷子搅着面,良久后自嘲一笑:“妈,我还能怎么办呢?他是我爸,难道要我乖乖坐在家里,等着听证会召开吗?”
沈雅靠着椅子,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
时间倒回来,2007年1月下旬,美国洛杉矶。
这一日,韩愈和几位投资商外出打球,高尔夫球场与其说是打球休闲胜地,还不如说是生意洽谈最佳场所。
有人提及乔治,韩愈原本有些意兴阑珊,但他听到了“肖恩”,紧接着又听到了“顾行远”,微不可闻的拧了眉。
他对肖恩有印象,是因为肖恩除了是个律师,还是一位商人。曾对很多知名投资商畅谈过互惠投资大志,对待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