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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笑,你若有一丝信我,开开门好吗?”莫斐岚握住门柄,低低道,嘶哑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悔恨。
原以为,将她隔开段时间隐瞒过去,原以为,田裳会很快恢复记忆,这事能在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
他不愿她知道太多,权势争夺中令人发指的丑恶,他看过就行,不需要她听后难受。
可,终是他太过自信,终是他太想保护她,才失去最佳解释时间。
他知道,这样的解释若是早些,或许她还会相信,到事情被挑明的现在说来,却有些单薄苍白。
然而,心里还存了线微薄的希望,希望她能信他,哪怕只有……
一点点。
莫斐岚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着光线一寸寸变暗,眸中的火焰一簇簇熄灭,刹那归于黑寂。
她不信他!她不信他!一点都不信!
微弱的希望一缕缕飞走,飞走,直到心底荒芜空荡,有种凉凉的悲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像一张细细的丝网,缚住他全身,慢慢收紧,收紧,然后,嵌在骨肉深处,撕心裂肺的疼。
他的长笑……不信他!
无论他暗地里为两人的将来做了多少努力,无论他费心解释多少,她一个字都不信!
莫斐岚趔趄着倒退一步,站稳,双手成拳垂在身侧,他敛着眼,遮住某种若有似无的悲哀和疼痛,暗哑着嗓子道,“长笑,我知道刚才所说的你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我过些时日再来。”
给自己一个台阶,再给自己一次希望。
他转身,缓缓离开,迈出去的步伐很大,落下却极小,从屋门到竹林,百米的距离足足用可一柱香的功夫。
时辰不算久,却也足够她出声喊住他,足够他的心再被破灭的希望凌迟一次,足够他明白——
那些相处的时光不足以使她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心,被茫茫白雪覆盖,冷的失了知觉。
灰蓝色的身影纵身一跃,凌空飞起,踏着树枝和墙檐,三下两下,仓惶逃离……
长笑酉时回到别馆。
辛丞相找她也没其它事,只是想探探关于四箱财宝丢失后,灵帝同她的对话。
长笑没想很多,只觉得辛家确实黑手遮天,竟明目张胆探听皇上跟臣子的谈话内容,她并不知道,辛丞相只是再次确认灵帝的用意,故随随便便几句话,让有些举棋不定的辛大家长最终做出——大胆的决定。
很累,却睡不着觉。长笑坐在热气蒸腾的大木桶中,将头搁在木桶边沿,睁大眼看着上方精致的雕梁。
有些画面,不敢想,无论怎么安慰自己,想到后仍会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事情措手不及的发生,快的她连丝毫心理准备都没,就从云端被狠狠摔落泥中,全身上下,从外到里,除了疼,还是疼。
然而,仔细想想却觉得这般好傻,好笑,好不值得。
莫斐岚还是喜欢她吧,她从未怀疑这点,一个人若不喜欢另一个人,不会花那么多功夫陪她做些无聊的事。
只是,这样的喜欢却抵不过——天意。
没错,到如今,她宁肯相信师父和田裳之间有……苦衷。
可是,无论是什么原因,自主出墙也好,被陷害也罢,事实就是事实,结果放在哪儿,端看她怎么取舍,这就像饿了很多天的旅人忽然看到一份牛肉面,汤中有只苍蝇,粗心的旅人没注意直接吃掉,细心的旅人有些把苍蝇挑出来扔掉,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而另外一些摇头惋惜忍住饿继续往下走。
这三种人,不知情者最幸福,然而在外人看来却最可怜。宽容大度者其实是屈服于现实,但心中始终会有阴影,至于决绝离去者,则不好说,他们或许会碰到一碗好的,又或者再没遇到,可能拥有一份完整的幸福,也可能在寻寻觅觅追寻中后悔。
长笑不知道旅人、牛肉面、苍蝇的故事究竟是自己想的还是在哪里看到,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相似,但并不完全,虽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苍蝇是否真是苍蝇,说不定……是什么豆瓣酱。
明明白白的了解一件事,才能彻彻底底的了断,不然,心里总像有根刺。
这是她重生之后悟出来的道理——要直面人生!
心底的疼慢慢沉积起来,堆成一座暂时休憩的火山,等待着再次喷发,或者……永远沉寂。
长笑是翌日下午决定再去找莫斐岚。
绿姨说,回头让师父来一趟,可是前天她被辛禺家老爹请去喝茶闲聊很长时间,或许他已经来过,若是往日,他没找到她,一定会急得四处找,或原地等,而现在,她有些不敢肯定。
就如同这这个上午,她以为他会再来,而她却没等到一般。
街上依然人声鼎沸,太阳比前两日又大了许多,高高挂在天上,很晃眼。
长笑是在离他们家不远又看到莫斐岚和田裳,莫斐岚带个很普通的面具,可田裳是发光体,所以两人还是成引得路人频频偷看。
她想单独见莫斐岚,并不是见他们两个,迟疑一下,走进最近的布庄,装作买东西。
布庄很大,分里外间,楼上下间。
早有机灵的小伙计迎上来,长笑摆手示意自己想随便看看,伙计知趣退下。
布匹很精美,这布庄想也是为达官贵人开设,里面人不多,长笑站在门侧墙边的位置,手里拿块布匹样,眼睛却飘到蒙着一层薄纱的窗外。
窗子很大,刺眼的光线从绿纱幔投射进来,柔和许多,整个屋子亮堂起来。
说好不想,可心里仍是忍不住猜测不远处的俩人再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幻觉中的两个人就清晰地映入视线之内。
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她能听到莫斐岚说,“回去吃药。”
隔着一层薄纱的窗格,她能看到,田裳咬着唇,轻轻摇头,眼里有泪光乍现。
“回去吃药,吃了药,头就不疼,你才有精神照顾孩子。”他的声音很温和,仿佛从遥远的时空飘来,到她耳边,已轻的没了声音。
“药太苦。”田裳蹙起眉,眼泪几乎掉落。“以前只发病才吃,可现在天天吃,好苦。”
“往里加点松子糖。”他说,背影在金色的阳光下异常伟岸。
“刚才那碗被我不小心弄洒了。”滚滚眼泪从明媚的眼中大滴大滴掉落,田裳嗫嚅着,喃喃道,“对不起,莫大哥……”
“我重煎给你。”他缓缓道,语气是不容置辩的断然。
“我……”
“回家再说。”
两个声音慢慢消逝,两条背影渐行渐远。
两行透明的伤从眼角蔓延开来,一下,一下……模糊了视线。
忽然没了知道答案的必要,忽然没了执着追问的念头,他有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并非只对她一个人好。
那些相似的对话,换了人,同样在进行。
没有差别,没有异常,一切如旧……
心不疼,可泪不停掉落,耳边响起伙计担忧的声音,“姑娘,怎么了?”
“没事,吃到苍蝇了。”她流着泪笑道,仔细将手中的布样往架子上放好,在布庄伙计错愕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扬长而去……
永远的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些美丽的谎言。
永远,永远……
金闶四十二年腊月十一,因有刺客潜入皇城,谋刺灵帝,全城戒严。
莫斐岚得到这消息之时,城门已禁闭。
他这三日忙的焦头烂额,或许是因为逼的太急,田裳开始不愿吃药,父母轮番上阵无果,只得他自己去催,每次要亲眼看着她喝下才离开。
得闲,还要偷偷溜到别馆,总要望望长笑,才安心。
他腊月初九晚去的时候,长笑很安静,似有原谅他的迹象,靠在床头看坊间的小说,烛光幽幽,映衬的小脸有些消瘦。
他默默看了会儿,离开。
这几日,空下来,他就一遍一遍地回想两人认识以来的相处情形,似乎总是他在单方面的安排,而她挣扎番后接受。
她什么事情都跟他讲,而他什么事情都隐瞒,本着发现多少就交代多少的原则,一路走到今天——
走到差点决裂的今天。
他从未怀疑,在两年后见面那刻把能说的都告诉她,她会相信他。
可在她询问过两次后,他都没交代完全的今天——
他突然茫然而不安。
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他想过了,若长笑这次原谅,他往后什么都跟她讲,也会尊重她的意见。
两个人相处,本来就应共同面对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他什么都想的很好。
可是,却没等到她原谅的这天。
长笑不见了。
在辛家用皇城禁卫控制王宫的前一日,从沛林消失,从他眼里消失,从他身体内……被生生抽离。
铺天盖地的疼痛和恐惧从遥远的地方涌来,淹没了他……淹没了他。
一瞬间,阳光不再,黑暗降临。
他的天,黑了,永永远远地黑了。
六二
南溪城外十里的空地上,摆放数千个营帐。在层层营帐中间,有一个灰色帐子,比其它的略大,且方圆五米内布满巡逻的列兵,一望便知是主营帐。
龙卓然坐在帐中,轻啜口茶,敛着眉眼等对面的辛铳说明来意。
辛铳是辛禺同父异母的弟弟,在辛家向来低调,然而辛任秀却极其看中他,平日两人来往不多,但姻亲关系,总比别人近些。
“卓然大哥,家父派我在这节骨眼来军营,实在是沛林有大事发生,需告知于你。”辛铳并未寒暄,微微一笑,开门见山。
“何事?”龙卓然面色一凛,问。
“腊月十一那夜,圣上遇刺身亡,因事发突然,未有诏书,而先帝在位时,并没立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现由皇后所出的昌和皇子即位。”
腊月十一?距现在二十多天!想来辛铳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
龙卓然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辛铳笑道,“卓然大哥不必怀疑,若非朝中百官坚持,战时不易乱军心,国丧和新皇即位的圣旨会一起到达军营。”
“另外,灵帝曾拟一份诏书,将新册封的清平公主嫁与清泽五皇子共结连理,家父曾有幸目睹清平公主相貌,与那梅卿卿并无二样。”
龙卓然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微微抬眼,问,“诏书呢?”
“因为家父怀疑诏书的真实性,所以暂留手中。”辛铳浅浅笑。“家父觉得皇上再昏庸,也不可能让正在为他拼命的将军心寒。”
龙卓然没再说话,默默揣测辛铳这话中之意。
表面看一派淡然,可心中早掀起滔天巨浪,皇上遇刺身亡,手握禁卫君大权的辛家不仅未被牵连,反而连诏书都可取到,看样子分明是已控制皇城。
辛铳来找他,莫非想……
他抿抿唇,淡淡道,“多谢岳父大人保全小婿脸面,如有用的着我的地方,铳弟别客气,请直说。”
辛铳也了解龙卓然这人并不是很爱迂回,所以,即便跟辛家结了姻亲,灵帝照样对他不错。
他沉思一会儿,展颜到,“并无它事,先帝交代大哥办的事,便是家父想要跟大哥说的话,实不相瞒,如今朝中百官大部分被燕王收买,只是迫于辛家手中所握兵力,暂时屈服,一旦燕王得胜回朝,局势将不能控制,卓然大哥虽手握兵符,可由于先帝遣燕王带兵时,曾有手喻,新兵不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