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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娘只觉得好笑,斜着身子,抬眼看看她,苏姨娘明白过来,自己讪讪然,只得说道:“姐姐,听说,二爷就要回来了?”
乾娘将身子坐正,冷冷地说:“说就是这两日,不过”她用手捻起一朵悄悄败落下来的海棠花,不住地用手搓揉着,“谁知道呢?往苏杭一趟,那里的船娘可是有名的,说不准,就倒在哪个温柔乡里,迟个几天,可也难说呢。”她微抬起眼角,用余光扫了一眼那颓然的美妇人,继续说道:“前几次出去,次次都带人回来,这次,许也差不多。”
苏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拧起来了,屋内闷得厉害,人都喘不上气似的。乾娘还在用手捏紧那残花,嘴里直说:“我是不去管他,左右不过是这屋里的人罢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人多,倒也能凑个趣儿。”
苏姨娘的心落到了底,倒好受了些,她将本已有些软下去的身子挺直了,回道:“到底是姐姐,说得在理。不过,我才想起来,今儿来,倒是为了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卷来:“伍儿的字,长进了不少,我想着,带来给他爹看看。”、
那在手中本已是不堪摧残的花儿,瞬时被一把扔到了地上,乾娘也从袖子里掏出块粉色熟罗帕子,若无其事的擦了擦手,脸上却笑开了花:“真的?那敢情好,你放下吧,二爷回来了,我让他一瞧,他一定高兴。所以呀,我早就说了,你是最有福的,什么都比不上有个儿子强,是不是?”眼睛只盯着那纸卷,并不看人。
苏姨娘将纸卷轻轻放在花瓶边上,也低下头:“事儿说完了,我也不叨扰了,姐姐歇息一会子吧。”说完便转身,烟一般地,飘了出去。
乾娘不等她打起帘子来,就高声喊了起来:“玉屏死哪儿去了今儿是谁准备的花?怎么连残花败柳也掺合进来了给我端出去,扔个干净”
玉屏赶紧进去,却说那廊下坐着的锦笙,眼见苏姨娘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相送,就被那一脸的泪堵住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苏姨娘用帕子捂着嘴,脚不沾地飞奔,从甬道出了门。
玉屏一手捧着花瓶,一手拎着食盒,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了,两人见着那发抖的背影,心下都不免嗟然,若是那样的主子,倒还不如自己这样的奴才了。金徽从海棠树下转过身来,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不说这里,却说这子规回到大厨房,就被赶去洗菜,挑水,一刻也不歇的。快到中午了,大厨房里更显忙碌起来,孙四家的一时恨不能长出四个脑袋,八支手来,头顶都急出些烟来了。
“要死怎么一封书腊肉丝还没切好刘妈,你是丢了魂是不是?”孙四家的眼见桌上少一样菜,眼里立时喷出火来。
“嫂子,我这占着手剥糟蛋呢,哪里得出空来偏生苗妈妈又病了,金徽姑娘说要个人去取食盒,把个小螺子也叫走了”刘妈大张着湿漉漉的两只手,也抱怨开来。
孙四家的团团转身,发现各人都在忙着,到底寻不出个人来,急得只恨得自己去拿刀,却发现锅中炖的八宝汤开了,险要溢出来了,正在鸡飞狗跳之际,眼见面前站着一人,倒还无事的样子。
“新来的,你使不使得刀?”子规听着,马上曲身向前,取了刀来,不慌不忙地在案上切了一段萝卜。
孙四家愣了,见那萝卜整整齐齐堆着,一样长短,却还一丝丝连着,也顾不得许多了,便说:“快快,去将那肉切出来。”自己则快步去将那汤救出来。
子规接过腊肉,不多话,刷刷地动起手来。一会子功夫,一封书成形,确是有模有样,规规矩矩的一封书。切完立刻呈进盘内,手法熟练,有条不紊。
孙四家的看在眼里,只不说话,忙忙地将菜全收拾齐全了,着人送到园内花厅上去。眼见桌上空了下来,人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转身,将那站在后面,正跟杜鹃一起洗锅的子规,一把揪到小院外的一棵老槐树下,“跪下”她厉声叫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咱们这儿,可容不下不清不楚的人今儿你不说明白了,咱们就一块去见大*奶”说着,脸色青了起来,显见得,是认了真了。
第四章 一种幽花迥出尘
第四章 一种幽花迥出尘
杜鹃见子规被孙四家的强压着跪在树下,也急了,跟着就到了子规身边,也跪了下来。子规见这情形,正准备开口,却听得一声轻唤:“孙嫂子”
众人皆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螺子回来了,只见她急冲冲地就过来了,并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却附在孙四家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孙四家的听着听着,脸色就缓了下来,眼光却一刻也不离子规身上,听到最后,她点了点头,竟开口对地上的二人说:“起来吧”
这让子规大感意外,她本已准备要开口为自己辩护,且恰是合理的说辞。只是,就小螺子几句话,孙四家的,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小螺子说完就朝厨房里走去,嘴里喊着:“饿坏我了,奶奶们都吃上了,也该我们吃了吧?”
孙四家的还是紧盯着子规,这让子规紧张起来,也不敢就起来,只低下头去,准备听着。“大*奶既让你们进来了,我又何必多事,想是已经查清楚底细了的。算了,会切个菜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儿,起来吧,都进去吃饭。”孙四家的这才开口,见子规与杜鹃还不敢起来,自己便掉头,径直回厨房去了。
杜鹃这才拉着子规,两人互相拉扯着,站了起来。
“姐姐。。。”杜鹃刚想开口安慰对方,子规就冲她摆了摆手,杜鹃会意,沉默下来。
“再不来,可就没有你们的饭啦”小螺子站在门口,将这一幕看进眼里,嘴里便喊了一声。
“哎”子规拉了杜鹃一把,两人乖乖回去了。
这边刚刚吃完,那边送上去的食器都陆陆续续地送回来了,也有要人去拿的,厨房里便又是好一场乱。子规与杜鹃再没有别的事,只在水池前,不住手地洗着。孙四家的过来一趟,站在身后看了几下,嘱咐她俩:“手把牢些,若是打坏了,有你们受的”
二人唯唯而已,孙四家的见无可挑剔的,也就走开去。好容易等到收拾干净,厨房里总算有片刻安宁,于是众人歇息的歇息,闲逛的闲逛,一时间厨房里人都走的空空,只剩下几个看着火的小丫头,坐着直打瞌睡。
子规与杜鹃不敢学那起老的,就回下处去,更不敢去园子里闲逛,只得在院子前的树下,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一上午忙下来,也算喘口气。
孟春时节,虽是午后,阳光也不灼人,更兼头顶上绿阴成片,微风拂过,倒觉十分惬意。两人互相依靠着,更觉亲密。
“姐,”杜鹃找到半截小树枝,便用它戳起地上的几只蚂蚁来,嘴里说着:“咱俩只在人牙子家处了七天,我却觉得像是相熟久了似的,姐妹一般呢。你比我大一岁,我叫你姐姐,行吗?”
子规笑着拽了对方的袖子一把:“看你玩起来的样儿,可不是要叫我姐姐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几只蚂蚁较着劲呢”
两人都笑起来,空气中飘过来阵阵幽香,杜鹃嗅了嗅,先说道:“好香”
子规点点头,“是啊,槐花就要开了,就现在只挂着花苞,也够香的了,若是都开起来,只怕香得死人呢”
杜鹃仰头看着:“姐姐好眼力,果然是都挂着苞呢”
子规也跟着向上看,却不说话,眼里全结着霜。杜鹃等了一会,觉得奇怪,对方怎么突然不出声了?便转头看看,子规将脸快快转开,惊叫一声:“你的蚂蚁,要搬家了呢”
杜鹃一见,也跟着呀了一声,排成队的蚂蚁,都从地上钻了出来,有序地向园子里爬去,杜鹃点点头,说道:“想是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子规只顾看着那忙碌不已的蚁群,并不作声。
春天的脸,说变就变,远处的云堆泛了上来,才刚还*光兴起,阳光明媚,这一会儿,说阴,就阴了下来。
大*奶站在自家院子里,正细看墙角背阴处那一排玉簪花,忽觉天暗了下来,便抬起头来,果然,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到乌云的背后,早起还是晴朗无云的天空,这会子却是雨云密布,不见半点阳光了。
琴丝从屋里出来,抬头忽见天色不对,便行至她身边:“大*奶,怕是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回屋里吧。”
宁娥只作没听见,却伸出手去,掐了一朵玉簪花下来。琴丝从她手中接过花来,替她簪在鬓边,细看了看,赞了一句:“大*奶今日气色好的很,这花戴上去,真是好看”
“一种幽花迥出尘,孤高耻逐艳阳辰。”宁娥不理她的话,却吟了一句诗,吟罢又轻抚了鬓边的花朵,“瑶枝巧插青鸾扇,玉蕊斜欹白鹭巾。只可惜,养在这我这儿了,倒落了个无人赏识。”说着,轻声笑了一下
琴丝不忍心了,开口说道:“大*奶,也不必如此大爷他终究还是会。。。”宁娥猛的抬头,眼光一下刺住对方:“说的是花怎么就扯到爷身上去了都是我惯坏了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样的话也敢在我面前说起来了”
琴丝知是自己话说得太过了,低下头不敢回嘴,宁娥犹准备开口,院门口却传来阵脚步声,抬眼一看,自己的丫头绮墨走在头里,后面倒跟着二爷的瑞姨娘。
“大*奶,瑞姨娘来了”绮墨将手里捧着二个盒子交给小丫头萼儿,笑嘻嘻地朝宁娥说道。
“这要下雨的天儿,你怎么来了?”宁娥收起刚才的话头不提,满脸带笑地对着瑞姨娘问道。
“我院子里那几株玉簪花开了,今年倒是长得好,花开出来又香又大,就想着,给大*奶送几朵吧,一向见您也喜欢这花。哟,看来,我来得是多余了,您这儿的花,倒比我那儿开得更好些,倒要招您笑了。”瑞姨娘缓缓步至宁娥身边,也倾下身去,端详起花来。
“倒多谢费心了,”宁娥笑着朝萼儿打开的盒子里看去,但见是一盒玉簪花,一盒新鲜椒盐酥皮果馅饼。萼儿见她点点头,便收了下去。
“将那花和饼各匀一半,给二奶奶送去吧。”转过身来,宁娥便吩咐绮墨,绮墨哎了一声,正准备走,却被瑞姨娘给拦了下来。
“姐姐不爱这花,说是太清冷了些。”瑞姨娘轻轻说完,微抬起眼来,看了宁娥一眼。宁娥若无其事,只作不知,笑道:“她是爱热闹的,海棠,芍药什么的,咱们这儿,也就数她院里这些花开得最好。”
瑞姨娘轻轻点头附和宁娥的话,接着说道:“大*奶说得是,前几日我给送了些玉簪花过去,见姐姐院子里海棠开得,遮天盖地的,真成了气候了。不过姐姐见了我送去的玉簪花,倒说了句好笑的话。”
宁娥好奇,贴近她身边问道:“好笑的话?说了句什么好笑的话?”
瑞姨娘用手里捏着的帕子半掩着嘴说:“姐姐说,把那新鲜玉簪花用香油炸了,再撒上花椒盐,倒是道下酒的好菜呢。”
宁娥立刻回身,也用帕子挡上半边脸,瑞姨娘只能听见她尖锐的笑声,心下认为对方一定是听明白了,便也跟着笑了。
琴丝忙过来扶着宁娥,劝道:“瑞姨娘身体一向不好,眼见着这天也快下雨了,不如奶奶跟瑞姨娘回房去,尝尝那带来的果馅饼,可好?”
宁娥拭拭眼角,似要将笑出来的眼泪抹去,然后扶着琴丝对瑞姨娘说:“可是这丫头提醒的对,咱们还是回房吧。你的丫头呢?怎么也不带一个出来?绮墨”
瑞姨娘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