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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娥命书桐出去,“叫下头送火盆上来!这样冷的天,地下只得这么小个炭盆,是想冻死我么?子规房里还没这里地方大,倒三四个拢着?快去!”
正当书桐在外头骂骂咧咧之时,宁娥快速起身,从自己随身装裹里,舀出个拜匣来,长长方方,小小巧巧,只得寸把长,舀在手里,却有千斤样重,直坠得宁娥手也颤了,心里抖了。
待书桐正进来时,见宁娥依旧原样坐着,好似动也没动一下,脸色如冰霜样冷,如泥胎样木,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如死了一样。
“奶奶,眼见天也黑了,咱们要不要,点起灯来?”书桐耐不得这样冷清,且黑暗将至,屋里昏沉沉,只得她与宁娥二人,若说死寂亦不为过,当下心里难过,忍不住就开口问道。
“点上,自然要点上。还要厨房多送些精致小菜来,若有好酒,也一并要来,且不论他人,咱们自在吃喝了再说!”宁娥忽然开腔,眼里竭竭放出光来,但说出话来,人便如同活过来了,是精神也有了,心气也活了,书桐见了,这才有些放下心来。
当下书桐依言去叫,底下人只听长岭说不出这里楼上二人出去,凡要东西还是听的,于是便传厨房送菜来。
子规与儒荣房里正在用饭,听得长新来报,清风楼那里也要酒菜,儒荣先不说话,子规见了,便挥手叫其下去,又道:“要什么只管去传。只要人和物不用出这园子,便不用来回吧。”
待长新下去,子规慢慢给儒荣斟上一杯热到好处,直于杯中泛出潋滟波光的金华酒。柔声道:“大爷想什么呢?”
儒荣端起酒杯就是一仰脖,过后却皱眉,道:“往常只说这酒好甜。今日怎么这样酸了?”
子规听见,忙叫来瘦雪:“将这酒换了,昨儿新得一坛竹叶春酒,你去开了,热上来。”
儒荣且不理会,待人走后方道:“我不过提一句罢了,你又这样费心。”
子规笑了。道:“你的话我难道还当玩笑对待?如今这世上,我唯有依靠于你了。”
儒荣难得听见子规如此温柔婉转,当下便将她搂进怀里,口中低语道:“惜在此生太短,愿有来世。或再来世,生生世世,与你相伴。”
子规但闻此言,只觉大不吉利,可是她开不得口,这一切不正是自己竭力要的,求的?如今快近成功,倒反悔了不成?
“这一世尚未尽了,如何又论及一世了?大爷快不要这样说了。青儿如今身子不同,听不得这样的话。”子规勉强张了张口,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是我的不是,吓坏了青儿,我,这样。我自赔一杯,给青儿压惊如何?”儒荣见她哭了,手足无措之下,唯有再端酒杯,以此盖脸。
说来也怪,他心中最近也总是隐隐有不详之感,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头,哪里出了岔子,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找出破绽。要说有,便是周宁娥入京,不过此刻她人已被禁锢于清风楼上,倒也叫他安下几分心来。
子规见他再行吃喝起来,便又小心伺候,不住夹菜,过后缓缓又问道:“大爷,别怪青儿多嘴,大奶奶那头,只怕还要多防着,如今她这样生气,只怕将那信取将出来,揪个眼不错的,送出园子去,给她爹爹舀到手倒进祸事了!”
儒荣点头,回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然知道。清风楼前后都已安排下小厮,外头还有护院的不少,她人初到这里,除了书桐一人不识,还能找谁?琴丝也不在了。”
子规这时便提了一句:“礀姐姐,她以前也是跟过大奶奶的呢。”
儒荣手中筷子顿了一下,过后缓缓摇头,道:“她?她不敢的。就不为自己,也要为榴哥儿打算,她最是精明不过的人,不会这样愚蠢,看不出大势来。”
子规见儒荣这样说来,便不再提及,过后却道:“梅姐姐那里也要小心,她这个人,说不准的,也没有路数,总是有钱便行。大奶奶箱笼都收在清风楼呢,若要收买人心,倒也不难为。梅姐姐不知此事的厉害,只怕见钱眼开,就上了当也说不一定。”
这便提醒了儒荣,子规的话确有道理,梅香这人,最是有奶为娘,有银子是大的。于是他立刻叫来长岭:“叫人看住梅香院里,不准她那里的人靠近清风楼!除了楼下小斯,再多派些可靠的人去二门外,凡有丫头小厮出来,必要搜身,且最近不准一人休假回家,都只许在这园子里当值!”
长岭知情,即可下去料理。
子规默然,这时儒荣却倒开口了:“青儿,如今我也有一事,要求你帮忙。”
子规抬头,急忙道:“何事要青儿去办?你我之间,说不上求这个字,请大爷就说出来,若青儿办得成,一定不敢推脱含糊。”
儒荣先不说话,只长叹一口气,又静默片刻,终于为难地开口道:“二妹妹那边,还望你去瞧瞧,也劝劝她。事到如今,再难回头,我知道她心里必不好受,从小她就因为自己是庶出受过不少气,心里落下了根,早先回家里,我亦听闻,她不愿走她娘的老路,只想找个一般人家,却要求个正头娘子。如今亲事已定,我知必不如她意,可老爷的决定,再也无可奈何了。青儿这几日你多去劝劝她,给她宽宽心,说起来也快,几日后就要过门了,她这不声不响的,我心里有些舀不稳她,别到时候闹出事来,就不好看了。”
子规听见这话,倒是心头一亮,面上自然应声而答,可心里却即刻酝酿出个主意来。
安怀阳,你别怪我心狠,你自己作恶在先!
正这样想来,子规腹中胎儿却又动弹一下,这回是上头,想必是手指,戳了子规的肚子一下。力道并不大,如同挠痒一般,子规一惊,过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何事好笑?”儒荣好奇来问,子规便如实说了,儒荣听见也笑了,此刻唯有这事,方能让他,和她齐心而笑了。
次日一早,子规待起身梳洗之后用饭之后,将丫头们一块赶去吃饭:“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去吃了,吃过杜鹃霜礀二个陪我去见二小姐,瘦雪看着厨下的汤水,看大爷回来的,给他些热的暖暖胃。”
于是屋内无人,子规独于窗下修书一封,将昨日从儒荣处得知的一切来龙去脉皆写入其中,又写道:“只怕周宁娥必要想法与家中联系,望东哥哥近日于周家门前,小心看视,若有陌生可疑之人,必要多加注意,或者能就此将那封信夺得,那便是上天显灵,最好不过的,也许是痴心妄想,不过也许父亲庇佑,能当此一役吧。”
过后命人叫郭婆子来送炭清灰,便将此信交于她手里:“务必亲手递于苏少爷,万不可假手他人。”
郭婆子低头只知道,子规知其小心惯了的,便命其自去。
一时丫鬟们饭毕,子规特意开了箱子,命取两件大红织金,牡丹及鸳鸯戏水图样锦袍出来,只说包起来一会送给二小姐去。
待衣服包好,杜鹃蘀子规掸掸鞋面上浮灰,预备出门,不料见子规脚面有些肿起,不免失惊叫道:“哎呀,姨娘这脚怎么了?看这鞋昨儿才做大了些,怎么又嫌挤了?敢是脚面又肿了?”
瘦雪爽礀听见也忙上来看,皆有些惊慌,不免说就要传太医来看,怕误事受罚。
子规却笑,对她三人嗔道:“看你们几个这失心张怪的样子!这有什么?上回那太医来便说了,这是常有的事,越到后来,越是明显,毕竟也无大妨,只要多注意休息便是了。”
杜鹃听见,便劝子规道:“既然如此,青姨娘不如过会子去找二小姐,才起身,又忙梳洗又是用饭,这不过歇下来片刻,又要出门,虽在这园子里,可也有不少路呢,姨娘可吃得消?若将姨娘累坏,倒是值了许多。”
子规蹙眉摆手道:“不必不必!大爷昨儿已是说了,二小姐这事十分要紧,过不多日二小姐就要过门了,时间不多,是不刻也耽搁不得的,你也不必担心了,走点子路不是大事,且于我前头带路,霜礀带上手炉,咱们走吧。”
杜鹃见坳不过,只得小心抚子规起来,又与霜礀谨慎扶其下了台阶,瘦雪方将手炉送到子规手里,子规拢进袖子里,慢慢向其兰处过去。
走不多时,将近梅圃,子规见有株老梅开得甚好,正好也走得有些腰酸,便停下来,借看梅花,也喘口气,歇息下。
不料正在子规抬眼欲赏香雪海之时,眼角余光扫过处,就见身边树丛间,有金光闪过,原是衣服上的金线在晃动,还有便是,满头的珠翠,在经冬不凋的松柏间,历历在目。
这不必说,且不用看脸,子规便知,是梅香在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一从弱质辞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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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这半日,也觉得累了,杜鹃,扶我过去看看花,也喘好口气。”子规不动声色,扶住杜鹃,走过那金色身影近处,慢慢停下来,又举手抬头,拈起一枝老梅,细看上头花蕊。
“可惜了的,看这花骨朵儿,还没开全呢,就叫雪压了下去,白糟蹋了这花一番心血。”子规悠悠叹道。
杜鹃不知其意,只好心安慰道:“姨娘不必忧心,这枝头上花多呢,这朵没了,那朵还在,总在天气和暖了,也就开出来,并不只因朵坏了,就不见颜色了。”
子规点头,却还是叹气:“再好,也不是这一朵了。这树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挤出这些个骨朵来,白白就毁了,叫人好生不舍得。就比如说你二小姐。。。。”
话到这里,子规偷眼向树丛中瞥去,见那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立刻又止住,知道自己的话被听进去了,遂又开口道:“这里正好无人,我就说给你二人也无妨,好好一个花样年纪,只怕就要生生断送了!”
杜鹃与霜姿大感不解,忙问道:“姨娘这话何意?二小姐这次进京,不正是为了攀了门好亲?如何现在倒说这话了?”
子规只看枝头上那朵冻僵了的残花,静了片刻后,方才又道:“说起来,正是这门亲事不好呢!”
杜鹃听了,默默不言,到底她以前曾在安家呆过,知道这话里有些意思,可霜姿不懂。还是追着问道:“姨娘,这门亲事如何不好?不是说,二小姐嫁给闵太师?闵家正是大富大贵,如日中天之时。闵太师势力正壮,曾听人说,只怕比咱家大爷还厉害几分呢!这门亲事还不好?!”
子规看了看杜鹃。只对她道:“你怎么不说话?想必听出我的意思了?你是知道二小姐 的,她本自庶出,受人冷落惯了,心里只想要替自己,替自己的亲娘争口气,总不愿意再给人做小的,没想到。如今等了这许久,老爷总说不必心急,要给她寻个好人家,不想最后,还是做小。还做到闵太师家去了。”
杜鹃点头,也只是叹息,霜姿更是不解,再问道:“二小姐不愿做小也就罢了,如何还嫌闵太师不好?不是我说句逾越的话,闵家这样的人家,进去做个姨娘,就是多少小户人家正头娘子也赶不上一个脚指头的,如何还嫌不好?老爷也不算对二小姐凉薄了!”
这回子规尚未开口。杜鹃先就嗔道:“说你不知道,你还偏要多嘴!闵太师家中有钱有势自是不假,可家里有只母老虎,你可知道?!”
霜姿吐了吐舌头,道:“什么?母老爷?莫不他家太太,厉害得很么?”
子规接道:“倒也不是太太。太太只管吃斋念佛,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