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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你,更不会回避见你!反正我是这院里的丫鬟,迟早都要见到!子规在心里这样给自己打气,说得有理有据,却还是心虚不已。
若她能直视自己的内心,她会发现,自己其实是想再见他一面,还是想再看看那双眼睛,雨中梅下,香雪海里,炙热而犀利的眼神,是真诚的吗?子规当然不会不会承认这一点。但事实是,她来这里,这么匆忙就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个原因。
儒荣沉默地看着子规,她一进来他的眼里便只有她了,不过他很小心,竭力不让别人,尤其是宁娥看出来。
一朵绿梅斜插在她的发间,这么说,仙子到底还是降落凡尘了,是我的罪过吧?也许这样说有些过于托大,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去这样设想,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多出几分想要拥有她的勇气。
“饭这就好了?那就传吧,正好大爷刚也回来了。对了,你才去提瑶院,看二小姐现在如何?最近老也见不到她,一个人在屋里做什么呢?”宁娥风轻云淡地开口问子规道。
“回大*奶,二小姐也没做什么,还是配茶玩罢了。二小姐说最近天不好,又冷又湿,就不想出来了。”子规垂首答道,她不敢抬头,更不敢接儒荣的眼神,不过她身上有些发热,脸更是红到烧了起来。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宁娥见了奇怪,便问她道。
“哦没事,可能刚才回来淋了雨,有些着凉了。”子规勉强浅笑着回答,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一直看,还在看,看到自己脸红成这样也不移开眼光。
“二小姐配什么茶呢?”姿姨娘忍不住也开了口。
“梅花茶。”子规回答道。
“是了,也是时候了,”宁娥抢着开了口,她转过头来看了儒荣一眼,诧异于他的沉默,和忍耐。他怎么有这个兴致,能在这里坐上这么久,听她跟丫头们说话?
儒荣的眼睛,在白皙修长的手指后里,闪烁不定,他已经很努力了,可他心里燃起的这把火,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他恨不能将这屋里除青衣仙子和自己外的,所有人都赶出去,好让他能对她一吐衷肠。
三十岁的男人了,说出这种话来他自己都感到汗颜,乱花丛中,他向来是过而不留情,可现在,此刻,见到对面那位,低眉顺目,一派小心的皓齿青蛾,他的心就失了守,卸甲投降了。
他没爱过任何人,他安儒荣本没打算这辈子要爱上个什么人。女人于他,不过是身上一件锦袍,穿给别人看的罢了。他为了父亲,为了安家,早不拿自己当人了,那腔子里跳着的,也就自然不是人的心肠了,那就更谈不上爱,爱谁也不可能了,就连自己的儿子榴哥儿,也是血脉之求,并不与爱相关。
眼见那叫子规的丫头,在自己的眼光下,羞色渐起,却更显得玉面朱唇,霞蒸两靥,他知道自己完了,这就已经沉沦进去了。
惶惶然已过三十个春秋,却在这时迎来了人生第一场,也许是唯一的一场恋爱,儒荣双手复又垂下,紧紧撑住身边椅子扶手上的镂空雕篆,眼前那朵小小的青梅,这就占据了他所有的知觉感应了。
宁娥看向儒荣,有些疑虑他为什么还不说话?不料这就开口了:“是时候了,早梅已经开了,我回来时在路上就闻见香了。”
宁娥笑道:“是吗?想必大爷一定去看过了吧?”
儒荣不答,却反问她道:“饭还不叫端进来?”
姿姨娘忙将榴哥儿交到身后云姑手中,自己站起身来,笑对宁娥和儒荣道:“我来伺候大爷和奶奶吧,今儿咱们院里人都整齐了!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个饭有多好,大爷奶奶,你们说是不是?”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子规趁机也就跟着出去了。
儒荣心神恍惚,见她走后,方才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疲惫之意立刻来袭,他有些招架不住,以手撑头,叹了口气。
宁娥倾身过来,柔声问道:“怎么,累了?不要紧,已经到家了,用过饭你就歇息吧。”她的面色如三月春风,秋波送娇,温存地看着儒荣,心里却已做好被对方拒绝的准备。
不想竟儒荣就点了点头,宁娥大感意外,一时竟无语以对,这时就听得外头衣裳爵由炱穑侵谌伺踝攀澈薪矗鹚煲舱酒鹕砝矗鬃晕迦偌鸩恕
“酪酥醍醐是大爷爱用的,最是甘凉润燥,充液滋阴,且是养营清热,将这菜放到前面来。”宁娥柔声娓娓,对正向外端菜的姿姨娘道。
“不必,”儒荣坐于桌旁,只觉身边花团锦簇,丽影幢幢,却不见仙踪,心头失落,嘴上便有些不留情起来。“前些日子太医曾说我中虚湿盛,不宜多食此物。”
宁娥哦了一声,又仔细将菜品一一看过,姿姨娘这时拿起碟枇杷露蒸制的粟粉糕,口中殷勤道:“大爷用些这个,我记得在京里时,大爷就爱这糕。”
宁娥微微瞥向儒荣,见其还是毫无反应,便对姿姨娘道:“你放这里吧,大爷要吃时自取就是。”
姿姨娘落了个没趣,只得将盘子轻轻放在桌上,这时书桐换好衣服,也赶过来伺候,又对宁娥回道:“大*奶,才子规说她受了些寒,有些咳嗽,说不能过来伺候了,怕过给主子们倒是大不好了。”
宁娥不甚在意,只点头说道:“知道了,叫她屋里躺着歇会儿,过会子得了闲,外头传个大夫给她瞧瞧就是了。”
书桐答应下来,过后不经意地又开口道:“刚才我见那丫头在梅圃里赏梅呢,这好大的雨,那地方空荡荡的,穿风的厉害,可不就着凉了?”
宁娥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儒荣一眼,见其不动声色,便掉头问书桐道:“子规去了梅圃?她一个人?”
书桐正要回话,无意间抬头,正碰上儒荣的目光,那里面有股咄咄逼人之气,叫她一下失去说话的勇气,只好低头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宁娥再看儒荣,对方低下头去,细看桌上一道美食,忽然开口道:“这道菜甚好,拿来面前,让我尝尝。”
一听见这话,姿姨娘赶在宁娥前面就动手,将那道鹅脆掌端于手中让儒荣细辨,儒荣强作笑脸,挟起一小块轻尝,亦赞道:“好,很脆,骨头去得也好,干净利落。”
姿姨娘受这一赞,顿时便宝靥微红,梨涡欲笑,儒荣呵呵几声,挥手作罢,她方放下碟子来。
宁娥不再动手,坐了下来,抬头对又姿姨娘道:“你也坐吧,菜差不多也都全了。大爷要喝什么酒?前儿老爷送来些宣赐碧香,大爷看好么?”
儒荣点头,他此时心思早已远远跑开这地方,跑到后头的下人房里去了,哪里还在意喝什么酒?这里一切,于他不过是敷衍,和防卫。
酒烫得热呼呼地端了上来,宁娥满斟一杯,递于儒荣,后者笑而纳之。宁娥越看儒荣的笑,越觉得心头不安,这人是怎么了?没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和蔼过,更别说笑了。
待到饭后,儒荣说去姿姨娘屋里歇下时,宁娥方才感到了正常,虽是心有不甘,不过,到底事情还是正常的,没出什么偏差。他安儒荣,对她周宁娥,正该是这样,相敬如宾,又如冰。
第四十七章 肉烂尽心始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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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肉烂尽心始为香
却说姿姨娘饭后,接着儒荣到自己屋里,笑靥顿开,喜孜孜的不住溜转眼光,看顾对方。见其疲累,便准备替其更衣,伺候他睡下歇午晌,又叫云姑将榴哥儿抱到她屋里去,只怕吵了儒荣清觉。
儒荣不耐地将她的手拨开,却问绮墨道:“大夫来了没有?叫厨房里送些枇杷膏来,刚才说预备下的红枣姜汤,送来了没有?”
绮墨听见这没头没脑的几句问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过后想了想,小心回道:“大爷想是淋过雨不舒服了?要叫大夫来瞧?”
儒荣不答,半晌却叹了口气。姿姨娘揣着小心,探其口风道:“大爷说得是谁?书桐?”
儒荣沉默片刻,还是摆了摆手,又对姿姨娘道:“更衣吧,我困了。”
他不能说,决不能说出那两个字来,宁娥的为人,再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不能也不敢说出子规的名字来。因为动了真心,就只有更加小心着意。
他新婚离开之后,原本他房里的几个丫头是什么下场,他心里十分清楚,说是打发出去了,其实只怕没一个能活着出这园子,周宁娥面善心狠,他早已领教过了,他忌她,也不得不说怕她。
这回不同了,这个叫子规的丫头,是跟这世上所有其他女人不一样的,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要夺走她,他是预备玩命的。
不过当然了,在那之前,小心提防才是正道,毕竟,她手中有他安家的把柄,父亲与他,苦心经营了这许多年,不可一决而溃。
等到他走的时候,等到他离开周宁娥去京里的时候。。。。。。。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发涩滞,很快,他失去一切知觉,入黑甜乡中,求周公寻愿去了。
绮墨见姿姨娘呆呆站在床前,上来推了她一把,小声问道:“大爷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爷又看上书桐那蹄子了?那可真是遂了她的愿了。”
姿姨娘不说话,一朵小小的青梅 ,缓缓浮现在她的眼前,那是她刚才亲眼见到的,鬂于子规发间,今年安家梅圃里新发的,第一茬早梅。
苏云东手握玉笛,坐于窗下。他今天已经吹了很久很久,却总不见子规到来。她是没办法吧,抽不开身,他这样安慰自己。
从少岚处得知,子规又回到了拢香院,因为安儒荣回来了,苏云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微妙到诡异的地步。
知道子规现在是安家的丫鬟,她到哪里,都要伺候别人,可这次不一样,苏云东隐隐不安,他的此刻的心情,有如外头的天气一样,云谲波诡。
宁娥默默坐在自己屋里,静听窗外砭骨阴风,翻起瑟瑟冬雨,原本洁白的石阶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灰霉青苔锈蚀得斑驳不堪,一付败相。枯枝乱影投在窗纸上,如妖似怪,鬼魅一般伸出利爪,桀桀笑着,向她探下身体来。
来吧,你只管来吧。宁娥冷冷地直视着这魑魅魍魉,我早经过了初时的担惊受怪,现在的周宁娥,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个世间,除了情爱,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享受,华服美食,金银珠翠,她全部都要,一样也不愿放过,安家现在如此富贵,拜谁所赐?既然当年父亲要自己当起这个家来,既然要以牺牲她周宁娥一生的幸福来做代价,为什么她就不能好好地把握利用,一图畅快?
宁娥深深地吸了一口身后香炉里传来的香气,沉香。竺法真《登罗山疏》曰:沉香,叶似冬青,树形崇竦。其木枯折,外皮朽烂,内乃香。山虽有此树,而非香所出。新会高凉土人斫之,经年,肉烂尽心,则为沉香。
肉烂尽心,是啊,她已经腐烂到跟这槁朽的安家一样了,再将心捧出来,可不就是沉香了?
这天越来越冷了,她想,地下生个火炉来也不管用,只管坐下来,身上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寒气,低头细看,大红色刻丝牡丹花开通袖皮袄,将她的眼睛都照红了,花样精致,毛色顺滑,可谓样样出色,可她还是觉得不暖,一点也不暖。
书桐从她背后绕出来,小声问了一句:“奶奶可要临帖?刚才奶奶叫我研下墨来,这会子已经研好了。”
宁娥双手安于手炉之上,只管坐着不答,却反问书桐道:“今年这天,怎么这么冷?”
书桐怔了一下,过后笑着回道:“奶奶手炉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