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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先皇在世之日,我还能三不五时的回庄亲王府去轻松一下,但自先皇往生之后,唯有在密太妃宫殿里,还有额娘和妹妹进宫里来看我时,我才能放松精神,因为我长大了,不允许再任意出宫了。」
说到这儿,唇畔逸出淡淡的苦笑,清妍稚嫩的娇靥上再度抹上不相衬的早熟与无奈,「这样辛苦的日子我并不想要,但有什么办法呢!谁教先皇当年挑上了我,我也只好认了。」她低低呢喃。
「没想到公主这行业还真辛苦!」车布登嘟囔。
呜呜,好感动,终于有人了解她的苦了!
猛抬眼,脸上是一片「难得知音人」的激动表情,「没错,没错,真不是人干的耶!」梅儿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大声附和,再孩子气的嘟起小嘴抱怨。「所以人家才不喜欢你们叫我公主的嘛!好不容易离开宫里,你们还要叫我公主,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不可忘了公主的身分,这哪算自由嘛?」
忽而,她又黯然垂首,叹气。
「说老实话,我宁愿待在庄亲王府里,在那儿我只是梅儿,不是什么公主,下人们仍当我是大格格,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蹦蹦跳跳,还有我额娘疼我,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也会陪着我一起玩、一起闹,真的好快乐。可是……」
她可怜兮兮地抽抽鼻子,「若是我真的两年时间都待在庄亲王府里,八成又会落人话柄,无端为阿玛和额娘招来不堪入耳的闲言闲语,惹来无谓的麻烦,我不想这么自私,只好放弃这种妄想。」再次叹息。「作人真的好辛苦喔!」
这回连车布登都不晓得该如何做回应了。
额尔德则紧锁双眉,以更幽邃深远的眼神专注地、慎重地凝睇着她,仿佛在审视评估她,又好似在考虑什么重大的问题。
良久,良久……
「卑职有七个弟弟三个妹妹,不介意再多个妹妹。」他突然说。
梅儿楞了楞,不懂他在说什么。「嗄?」
他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关她什么事?故意这么说好让她嫉妒吗?
了不起啊!她也有一个哥哥,五个弟弟妹妹,虽然现在已没有多少机会和他们聚面,但他们仍是她最亲爱的兄弟姊妹啊!
不过车布登立刻就懂了,「对,对,再多个小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好凑齐一打!」他哈哈大笑着附和。
「呃?」梅儿仍是不懂。
「小妹,」车布登挤眉又弄眼。「这两年里你可得乖乖听二哥我的话哟!」
小妹?
梅儿又呆了呆,继而猛睁双眸,惊喜地指住自己的鼻子。
「你是说,这两年里我……我可以作你们的……小妹?」不必是公主,也不必是小姐或少爷,而是他们的妹妹?「真……真的吗?」毋需一本正经,也毋需小心翼翼,就像在庄亲王府内,可以任性地又玩又闹,甚至向他们撒娇的妹妹?
「没错,不过……」偷瞄大哥一眼,车布登忽地把头凑过去她那边,两人正大光明地讲起悄悄话。「告诉你喔!?啊!最好小心一点,老大是很恐怖的哟,他可是常常……」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咦,真的吗……嗯嗯嗯……哇!好可怕……唔、唔……还有……天哪……」
居然当着他的面撬起他的墙角来了!
额尔德眉峰挑高。「该回房去睡觉了。」
细碎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两颗脑袋一起转过来,梅儿眨了眨眼,又指住自己的鼻子。
「我吗?额尔……呃!不,大……大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但见额尔德不仅没有反对,直至前一刻犹存的恭谨戒慎也已不复见,她不觉兴奋地笑开来,欢喜得整张小脸蛋都红了。「大哥是在叫我回房去睡觉吗?」
「没错,话说完了,你该回房去睡觉了!」额尔德严肃地说。
梅儿又眨了眨眼,突然噗哧一下,又转回去对车布登耳语。
「他真的很像我阿玛耶!」
「会吗?哪里像?庄亲王爷冷峻又严酷,老大不会啊!只是有时候舌头长了一点……不,是很长,比万里长城更长!」
「唔,这个嘛……」咬着手指头,梅儿蹙眉认真思索。「我也说不上来啦!头一眼见到我就觉得他好特别,害我一直盯着他想看看究竟是哪里特别,后来才想通原来是他和阿玛很像,虽然长相是不像啦!但身材高矮都像,那种雍容高雅的气质更像,同样严肃沉稳又不爱讲话,也同样有一双深沉莫测的眼,幸好他不像阿玛那般冷然,声音也比阿玛好听,而且……」
她的长江更长!
「再不去睡觉,我就请你吃三天大饼!」额尔德的语气虽严肃但始终不带半丝火气,不过隐藏其中的威胁性熟人仍是一听便知,可是……
静了静,悄悄细语又起。
「二哥,请问什么是大饼?好吃吗?」
威胁错方法了!
车布登爆笑。「老大啊老大,终于有人能让你吃钉子了,真是太伟大了!」
额尔德淡淡瞟他一眼,再转注一脸无辜的梅儿。「倘若你再不去睡觉,三天之内不准你出房门,给我好生待在里头面壁思过!」
「耶?那怎么可以!」梅儿一惊跳起来,慌慌张张窜向门口,「我去睡!我马上去睡!」忽又停住,回头。「呃……大哥,记得要把刚刚我说过的话警告德珠和德玉喔!」
「我知道。」停一下,他多问了两句。「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反而找上我们?」
梅儿嫣然一笑。「因为你才是老大啊!」
说得好像他是山寨里的大王似的。「明儿个记得换回女装,多个妹妹无所谓,我可不想再添个弟弟。」
梅儿吐了吐舌头。「是,大哥!」
待梅儿安全地回到对面客房里后,车布登才关上门,回身,见大哥依然若有所思地端坐原位。
「老大,她一点也不似传言所形容的那般恶劣呢!」
缓缓端起适才梅儿用过的茶杯,额尔德漫不经心地徐徐转动着。
「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以为她会如同传言那般蛮横傲慢又狡猾任性──就像珍格格那样,」车布登边说边坐回原位。「这也不奇怪,毕竟是在宫里头娇生惯养长大的嘛!而且才十四岁──仍是相当幼稚的年岁,又是生性冷酷残佞的庄亲王的女儿,再可恶一点我也不会吃惊,却没料到事实上她竟是如此早熟懂事,这才教人讶异!」
杯子停止转动,额尔德望住茶杯,眼神奇异。
片刻后,他仰杯一饮而尽,「而且……」再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回桌面。「令人心生怜惜。」
「令人心生怜惜?啧啧!老大居然也会用这种形容词,真是诡异。」车布登满脸揶揄的惊叹。「不过呢!嗯嗯,说的也是,她确实令人怜惜,完全不像托雅大嫂,是吧?」
「是不像。」
「老大突然改变态度……」车布登好奇地打量哥哥。「为什么?」
先行瞟他一眼后,额尔德才慢吞吞地说:「虽然她一直表现的很随和,但我仍以为她是如同某些位公主格格们那样虚伪狡猾,好的一面不过是在作戏,事实上正在暗中计画如何捉弄我们,所以依然时时刻刻提防着她。」
「的确,她随和得不像个公主,难怪老大会怀疑,」车布登喃喃咕哝。「连我偶尔都会怀疑一下。」
「没想到她不仅以亲切随和的态度与我们相处,更拿高傲倔强的面貌去应付那些傲慢的亲人,也从来不曾捉弄过我们,相反的还任由你们逗弄她;」额尔德的语气仍显然相当意外。「也没料到她在宫里的处境竟是那般艰苦,而她又是如何为了父母而强忍下这一切,这样委曲求全的女孩子……」
「该当得到满足愿望的机会?」车布登替他说完。
额尔德点头。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很正常嘛!谁像老大你,永远都只有一张包公脸。」车布登嘟囔。「所以,你改观了?那么我猜想往后的旅途应该不必再那样小心翼翼的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轻轻松松的享受这趟旅程了?」
「……或许。」
闻言,车布登立刻一蹦半天高,兴高采烈地欢呼。「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为……」说到这里他才想到不对劲。
为什么?
为所欲为?
不对,他原是想拿大哥不愿让公主唤他「老大」的弱点来好好利用,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予取予求」了,可若是公主往后都要叫他哥哥、大哥、大哥大大,叫老大又有何不同?那……那他的仗恃不就……不就……
呜呜,没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向大哥那边去,瞧着大哥那诡谲的眼神,如果不是够了解大哥,他真要怀疑这整个状况是不是大哥早就设计好的。
「我说老大,再仔细想一下,我还是觉得让公主叫我们哥哥不太好耶!」
他想起死回生,不过他不是神仙,想把死人救活实在不太可能。
「哦!如何个不好法?」
「当然不好啊!那是以下犯上耶!」
「这一路上,你早就犯过不下上百回了。」
窒了窒,车布登忙提词自辩。「哪里有,我只是对公主提出建议而已嘛!」
「车布登。」
「老大?」
「哪里凉快哪里睡去吧!」
「……天儿还这么冷,竟然叫人家去睡凉快的地方,真没良心!」
好吧!这条路不通,总还有别条路可走,好好利用公主叫他二哥的机会,这不也照样可以来趟轻松愉快的旅程吗?
该死的一点也不愉快!
一路逛一路往南行,简直就像蜗牛在爬行,也没再拐到哪里去乱乱行,竟然三天后他们才开始邯郸行,只因为珍格格一直在故意找碴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明明是她自己不行好不好!
早上起不来,日头尚挂着老高便吵着要歇息,不管去哪里她都要抱怨,无论是吃或住她都有数不尽的不满,甚至连路上石子多一点她都不爽,埋怨过来抱怨过去,最后居然说要坐轿!
包括允祁在内,每个人都想掐死她!
「我们到底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干什么?想吃顿象样一点的餐食都没有!」
「珍格格,邯郸虽不是什么大城市,可也不算穷乡僻壤,哪,瞧见了没有?」梅儿指指饭馆外街道上熙攘的人群,耐心地解释。「这儿还有热闹的花会,用过膳后我们就要去赏花并观看游艺杂耍,很有趣的哟!」
珍格格不屑地哼了哼,「真是小家子气,京里头的花会不更热闹!」然后拉长喉咙吼到邻桌去。「喂!你们去一个找找还有没有更好的酒楼!」
梅儿头也不回地摆出「不用」的手势。「思崇,你去!」
珍格格立刻瞪过眼来。「你凭什么使唤我的人?」
「你又凭什么使唤我的人?」梅儿马上反击回去。
「?的人多啊!」
「那也是我的人,轮不到珍格格来支使!」
「你这……」
「好了,好了,」眼看她们又要吵起来了,允祁赶紧插进去打圆场。「这家饭馆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用再找了,就算找着了恐怕也早已客满了。」真奇怪她们哪里来那么好精神一路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