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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儿。”严寒无法忍受她那让人悲伤的语气,冲向她试图拥住她肩,然而她冷凝的神情却阻止了他,愣愣停在她床前。
而那对清澄的黑眸看也不看他一眼,直视着前方,直视着一个他无法触及的角落。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半晌,她才轻轻吐落一句。而这句话,轻易便抽去他全身血液,冻立原地,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木乃伊。
她不想再见到他。
怎还能继续面对他?当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人生只是无止尽的谎言的时候。
这十几年的岁月全是她用谎言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欺骗全世界,欺骗她自己!
她从来就不是那样一个无怨无尤的女孩子,她恨这个世界,恨它不如她想像中的美好。
她恨上天,恨它夺走最最亲爱的母亲。
她最恨自己,因为妈妈是为了救她才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
从法国那一夜火舌吞噬她挚爱的母亲开始,她便恍然了悟世间万物万象原来都只是谎言。
妈妈欺骗她会永远守护她,不会离开她。
世界欺骗她所有的名山大川,所有的壮丽美景会永远打动她心弦。
父亲欺骗他会代替妈妈保护她,令她依然享受幸福。
妹妹欺骗所有人她会疼爱得来不易的妹妹,却总是在私下以言语刺伤她。
而她欺骗自己不在乎这一切,假装自己仍有资格享受所有的幸福,假装所有的人都爱她,包括其实对她恨之入骨的姊姊。
她假装自己不曾有恨,不曾有怨,不曾感受寂寞。
但其实她恨极了,恨上天在那场大火夺去她的母亲;她怨极了,怨早儿总是不怀好意地嘲弄她;感到寂寞,因为没有人真正了解她。
所以她不愿看见,在心底千千万万遍告诉自己她看不见,看不见世间这样丑陋的一切,看不见世间原来不是她想像中完全美好。
她不要眼睛,因为眼睛会欺骗人。
但她没想到,原来心也是会欺骗人的。
原来十几年来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原来她以为平静的生活只是谎言。
而她的任性最终还是得到了惩罚,让她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他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
她想要那个孩子的,想要一个与他共有的结晶,在她的任性亲手扼杀了一个生命时。她怎还有颜面面对他,面对那张超乎她想像异常完美的容颜?
十几年来她逃避着这个世界,逃避着自己,最后她终于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是卑劣的她永远无法抬头面对他!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与决心才开口说了这句话,却不敢真正朝他瞥上一眼。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不敢!
她会重新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个不是十全十美,有时甚至相当丑陋的世界。
她会面对一直以来总是疼她爱她的父亲,面对最呵护她的黎大哥,面对爱逗她玩的之鹏,面对经常听她弹琴的思思,甚至面对早逝去多年,仍旧对她影响至深的早儿。
只有他——她无法面对。
她不能见他。
她不肯见他。
接到私家侦探的报告时,正试穿著名家设计晚宴礼服的丁维安停止揽镜自照,锐利的唇角衔着微笑。
三天前忽然入院的齐晚儿与她的丈夫似乎闹得不愉快,任由他在病房外徘徊两日两夜,就是不肯见他。
他们吵架了吧。丁维安挥手让私家侦探与女佣退下,纤长的玉指抚弄着下巴沉思着。
恩爱夫妻的假象终于开始崩毁了吗?
她微笑加深。
是开始进行复仇计划的时机了,这一次她要严寒与齐晚儿严重后悔曾经那样给她难堪。
她拿起话筒,接通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周刊记者。
“想要独家内幕吗?”她柔柔的嗓音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本年度最惊爆的八卦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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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蔷清纯素心兰第九章
第九章
你曾经听过晚儿弹琴吗?
他不曾听过,虽然早在婚前便知道她极爱钢琴,虽然早由之鹏口中听闻她琴艺出色,绝不逊于任何名家,但却从来不曾认真想过要听她演奏。
而现在,当他第二次来到齐家宽广的毫宅,坐在装潢高贵优雅的会客室时,自远方传来的隐约琴音却瞬间攫住他所有注意力。
他站起身,放下甚至还来不及将温度转至他手掌的咖啡杯,不顾下人的劝阻一路循着琴声上楼,来到一扇半掩的红桧木门前。
晚儿就在里头。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脚步却动也不动停定在门口,甚至不曾举手推开那扇门。
他只是默默立着,聆听着他从未仔细听过的琴声。
他不是鉴赏名家,对音乐的认识仅止于早已去世几世纪的数名大师,偶尔听见非流行音乐的演奏曲时他也不曾细细聆听,遑论还去体验演奏者于其间流露的情感。
事实上,他是个音痴,不折不扣!
这样一个人竟然还试图去分辨她藏在流畅悦耳的琴音里,不为人所探知的隐晦情感?
太不自量力了。
他明白,也不停在心底嘲弄自己。
然而当琴声一转,从门缝传来在东亚百货与他初次见面时曾回荡在他耳边的旋律时,即使是他这样一个音痴,也听出了隐藏在清脆琴音中淡淡的惆怅。
是惆怅——还有不经意流露的寂寞。
寂寞?!
他蓦地一惊,真是寂寞吗?他真的在她的琴声中感受到寂寞?黎之鹤曾说她的琴音从来只显现坚强的。
是他错误的联想,或者那真是她不经意间一点点泄漏的真实情感?
他绷紧身子,强烈激荡的情绪几乎迸出他胸膛,他必须全力克制身躯才不至发颤。
他僵硬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正面对一张严厉非常的脸庞。
是齐浩天。
他一语不发地以眼神命令他跟随其后,重新回到楼下的会客室。接着,他转身面对严寒,两道冻人的光束定住他。
“你——还有脸上这里来?”
“我想见她。”对他的冷冽的质问严寒选择不去在意。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严寒低声一句,语气黯然。
但他依然想见她,从那天她在医院醒来宣布从此不想再见到他那天起,日日夜夜缠绕他脑海的人影便一直是她。
“那你还来?”齐浩天低吼道,“在如此伤害她后你还来做什么?强迫她回想起那晚吗?回想她是怎么摔下楼的,怎么失去了肚子里的小孩?”他愤怒难抑,瞳眸泛着血丝,“晚儿不想见你!别再来纠缠她!”
“我知道自己不该来打扰她,我只是想对她说声抱歉……”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打发了吗?就可以弥补你在她心中造成的伤痕?”
“我知道不能,但是——”严寒试图说服老人,却蓦然乍见一份文件抖落他面前,“这是什么?”他问,但心中其实已明白那会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齐浩天果然说出他心中所想的,“签了它!”
“签了它!”齐洁天提高嗓门,“在你如此伤害晚儿后我不能再让她跟着你,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交给任何人都比你好上千百倍!”
“是……晚儿提议的吗?”
“是我说的!”齐浩天厉声回道,“但你放心,晚儿一定全赞成的!她一定会签她那一份。”
她会签吗?真的会答应与他分手?
严寒瞪着那张薄薄的、压在他心头却沉重异常的白纸,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已可看到她柔细洁白的手腕在其上潇洒飞舞,落下芳款。
她当然会答应。
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用来安抚她父亲的结婚对象而已,因为要让年迈体衰的父亲安心,才找来的结婚对象。
他们原本就打算在齐浩天百年之后就离婚的。
既然嫁给他显然完全不能令齐浩天放民,她又怎会和他继续这场婚姻?
她一定会选择和他离婚的——“你不肯签?”齐浩天将他的沉默视为拒绝,“你要的是钱吧?说!要多少钱你才肯答应别再打扰我女儿?”
他从西装口袋内掏出一叠支票,拿起笔匆匆在最上头一张签了名,接着撕下来硬塞给他,“这张支票我签了名,数目任你填,随便你填多少我不在乎,只要你签了这份离婚协议书。”
严寒瞪着手中的支票。
一张空白支票,除了落款,数字栏位完全空白的支票。
齐浩天是认真的,他真打算用钱替女儿买来安宁,不计任何代价!
他低头瞪着支票,心海蓦地卷起怒浪狂涛,喉间一阵滚动,逸出一串尖锐如刀锋边缘的笑声。
齐浩天究竟把他当成哪种男人了?他给一张不填数目的空白支票,他真以为他是那种贪图金钱的浪荡子弟?
全世界都认为他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
一念及此,他笑声忽地一敛,只余灼亮的眼神蕴着淡淡的嘲讽。
昂起头颅,他让自己深幽的黑眸坚定地回应齐浩天冰冽的眸光,接着,嘴角微微弯起,高举双手将那薄薄的支票一分为二,从中撕裂。
两片纸以极佳的弧度划过空中,坠落地毯上。
“听说你签了离婚协议书?”
听见这句充满强烈质疑的问话时,严寒并没有自办公桌上抬起头来,而是继续核对方才秘书交上来的文件。
“回答我啊,该死的!”黎之鹏冲上前用力敲他办公桌,震得档案一阵跳动,“你是不是签了离婚协议书?”
“是。”他终于闷闷地应道。
“为什么签?你真准备跟晚儿离婚?”
他不语。
“你成哑巴啦?”黎之鹏怒意更盛,“回答我啊。”
他忽地抬起头来,“是!我准备跟晚儿离婚!”
黎之鹏一窒,因为他近乎咆哮的嗓音以及锐气逼人的眼神,“为什么?”
“因为这椿婚姻已经没有持续的必要了。”
“为什么不能持续?”
“因为我达不到她的要求,还要这场婚姻作什么?”
“什么要求?”黎之鹏皱眉。
“安抚她的父亲!”严寒吼道,“既然跟我结婚一点也不能令齐浩天安心,晚儿还有必要继续与我持续这场婚姻吗?”
“你!”黎之鹏双眉紧锁,锐利的眼神直逼严寒,“你和晚儿结婚只是为了让齐伯伯安心?”
“是又怎样?”
“天!”黎之鹏倒抽一口气,忽地将一本杂志摔到严寒面前,“那么这上头说的是真的罗?你跟晚儿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
“什么?”严寒闻言呼吸倏地一紧,急忙拿起杂志翻阅,在见到以一整页刊登两人结婚照的专题报导时,他脸色立即一阵苍白,不禁低声诅咒,“该死的!这是谁做的好事?”
“显然是那个叫丁维安的女人。”黎之鹏冷冷地回应,“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女人会地胡说八道!”严寒瞪好友一眼,高声怒吼,“该死的,丁维安竟然在周刊上胡言乱语,她竟敢这样伤害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