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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瑟稍一迟疑,随即礼貌地鞠躬:“蓝小姐早,夫人卧床,要在寝室用餐。”
这位老管家周到但不卑微,我心中也有几分敬意,听了他的回话忍不住一笑:“卢先生,我知道您为游家鞠躬尽瘁,待游永更如同己出,都是一家人,不要这样客气,叫我蓝沉就好。”
老管家动容:“蓝小姐过奖。”
“游永告诉我,你打理游家上下数十年,是大功臣的。”
“蓝小姐,少爷他真这样说?”老管家满面感激的望着我。
马屁正中痒处,我于是又道:“卢先生,叫我蓝沉就好。”
“不,不,”他竟然有点诚惶诚恐,“如果您不介意,我唤您少奶奶好了。”
我点头微笑:“那么,随先生喜欢。”
我又指一指他手中托盘:“端茶递水的事情我来做好了,一定有许多要紧工作等着卢先生打理,而且照顾伯母本是我分内的事,劳卢先生操心了。”
老管家很是放心的把餐盘交到我手中,语重心长道:“少奶奶放心,夫人对您有些误会,我想等她了解以后,一定会喜欢您。”
我当即道谢,端了早餐往游母房中去。
长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游父的声音。
“蓝小姐是个好孩子,你不该这么挑剔她。”
呼,他们在讨论我。
我尴尬地定在卧室门口,心中一颤,旋即又温暖。
“你们男人看女人什么时候准过?她打什么小算盘,我一眼就能瞧出来。她骗得了你们父子,但休想瞒得过我。”
游父重重叹一口气,不再继续话题。
此时我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我抹一把额角的细汗,转头,游永已经在我身后不远。他见我端着托盘立在门口却不进去,微蹙眉问:“怎么了?”
房间里又传来游母的声音:“儿子,是你吗?”
游永给我一个眼色,示意我放松,然后大跨步径直进了房间。
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把托盘置在桌上。
只听他们母子道:“难得休假,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母亲,我习惯早起。”
“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要累坏自己,不想做就回来。”
“我明白,”游永对她的态度一直是缓和的,“母亲,对不起,我昨天……”
“不是你的错。”游母声音无半点埋怨。
我头皮一紧,立刻转身对着一家三口道:“是我不好。”
说着竟然羞愧无比,低下了眼皮去,但在那瞬间我仍看到游母脸上露出一个漠视的神色。
游永连忙站过来握住我的手,他已经不想再同他母亲分辩,只是淡淡地说:“不能怪沉沉。”
游悠然一直站在窗前清凉的晨光里,他高大的身影斜斜地投在地毯上,那个影子微微一动,他已经转了一个身,正对着我与游永。
“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追究。”
他的一句话盖棺定论,相当权威。四个人静默下来,谁也不再多掷言语。
我抬头望一眼游悠然,逆光之下虽看不出表情,但仍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袒护。
再看游永,他斜一眼桌上的米粥,我会意端起古色古香的小瓷碗捧到游母床前,挤一个笑容道:“伯母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
游母瞪住我,带着残妆的面孔被阳光照得半明半阴,再加上病容未愈,十分有点小时候念的童话故事中的恶毒皇后的味道。
我想到皇后迫害公主的情节,忽然胆战心惊,手一抖,险些将米粥洒在薄被上。
游母大叫:“这样毛手毛脚,你还嫌我病得不够?还想拿一碗粥来烫我?”
我迭声道歉,游永见状从我手中接过米粥,他不好责怪任何一方,眉毛打成一个结。
但游悠然踱步至床前,道:“不是孩子的错,你不要多心。游永侍奉你母亲喝粥,蓝小姐跟我下去用早餐。”
游母对丈夫是既敬又爱的,她没有再说一句。另一方面我暗自庆幸,幸好今后不用与她同住,否则时日久了真过起招来,我只有忍气吞声,独自抹眼泪的份。
这桩小事说大不大,然而放在我心里却是一粒沙子。
与游悠然在餐厅吃早点,我观察他神情一刻,小心道:“伯父,刚才的事……”
游悠然一脸泰然:“不怪你,你伯母虽然年过半百,但也有任性的时候。希望你像包涵自己的母亲一样包涵她。”
“哪里哪里,”我忙揽过责任,“是我的错。”
游悠然停下手中的刀叉,隔着长长的餐桌对我放心的一笑。他说:“不需要自责,我看得出你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但你伯母与你不属一类,她惯用她的世俗标准去衡量所有人,所以你的好处她看不到。”
这话说的我心熨帖,游悠然理解我如知己,然而我心中仍存在许多隐忧,比如芊子。
游悠然有洞悉人情的本领,一颦一笑在他眼中全然隐藏不了心事。他隔着长长的餐桌沉吟道:“芊子那孩子,最近也在这边养病。”
“芊子她……究竟患了什么病症?”
这个问题不在他预期之内,他再次停下刀叉,扫入斑白鬓角的浓眉一挑:“你不知道?”
每次游永提到这个问题都欲言又止,所以我没有仔细询问过芊子的病情,只好对着面前的游悠然难堪地摇一摇头。
游悠然掂量着望了我一刻,须臾又道:“或许应该安排你见一见她。”
见神秘的芊子,我当然想,只是不知道游永的意见如何。
“是应该见她,我也有一件事情非要解决不可。”
说话的是游永。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我身后,扶住我的肩膀道:“沉沉,母亲要见你,也有话同你说。”
说什么?继续兴师问罪?我紧张地站起来,拉一拉衣角,低下头去。我不想去,不想单独与游母相处。
但游永用温热的手掌搭着肩膀,语气无比轻松道:“不要怕,刚才我已经好好对母亲谈过了。”
“你是说?伯母她……”我狐疑。
“是的,她愿意接受我们。”他笑容舒展。
我被接受了吗?无论游母出于怕失去儿子或者其他原因,我们已经成功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了吗?
游永的肯定回答一扫整个房子的阴霾。我大大松一口气,激动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硬朗的唇线上留下一记轻吻。直到餐桌另一边传来一声轻咳,我才发觉自己失态,立刻收敛这个略轻浮的动作。我真怕游悠然误会,热着脸偷望一眼他的表情,而他已经埋首早餐。
我只好对游永吐舌头。游悠然不是号称全世界最浪漫的法国人吗?他居然古板到不允许儿子儿媳随意的一个拥吻?这个法国人思想有点封建。
我暗暗嘀咕着朝游母卧房去,直到为她虚掩上雕花的房门才发现事情似乎与我想象中不同。
游母神色严肃地坐在床中,她还是喜欢开门见山,冷冰冰道:“我接受你做游家儿媳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爱我儿子,这一点你是明白的。”
我握紧的双手下垂,恭敬站在门口,无言以答。
她的态度比先前更加倨傲,俨然是慈禧太后:“所以今后你休想耍什么小手段妄图分得我游家一把金汤匙。你记住,我会一直监视你一言一行,如果有半点不轨,我有的是办法将你逐出门去。”
这话说得十分刺耳。我气由鼻出,但仍理智地站在原地不加反驳,无论如何这是息事宁人的好机会,为了游永忍气吞声我还受得住。
但游母见我镇定反而越显得不满,她像是自语:“真不明白,儿子怎么看中这么个心计深沉的女人,要貌没貌要品没品。枉他向来精明,竟然看不透她的小算盘,还为了她冲动地不要我这个母亲。”说完她还不忘仰天长叹一口气。
我讽刺地牵一牵嘴角,心中极静,才发现自己涵养功夫真正练到了极点。由她去说吧,今后我要回国生活,我与她天各一方,谁也不见到谁,谁也不用理会谁,现在脸面过得去就够了。
念及此我礼貌道:“伯母如果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游母不正眼看我,胡乱一挥手道:“聪明的话,不要在我儿子面前挑拨是非。”待我转身,她又补充道:“牢牢记住我刚才的话。”
不必她提醒,我怎么会忘?虽不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但从小至大还没受到过这般委屈。
回到游永那里他仍满面欣喜,我望着他一时感慨万千。他在商界这个充满尔虞我诈的大染缸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练就深谙世故、明察秋毫的本事,但他对家人却毫无提防,毕竟是至亲,所以他轻易被他母亲骗过,以为他母亲对我回心转意,并且他真心为此喜悦,那么我为他受一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他上前来拥住我的肩,问道:“与母亲谈了些什么?是否开心?为什么没有多聊一会?”
我犹豫地对着他浅棕色的瞳孔。他的眼睛传自父亲,融合着法国血统特有的深邃、睿智、温和。我该怎么回答呢?如果隐藏事实粉饰太平,他终有一天会发现真相,但若把刚才的谈话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呢?或许我立刻就变成诽谤他母亲的小人。呼,处理家务事当真比应付工作更需智慧。
我于是勉强一笑:“伯母身体未康复,怕打扰她休息。”
“得一如此体贴的贤妻,夫复何求?”
我抛一个白眼:“收起你的糖衣炮弹。”
“是是,遵命夫人。”他嬉笑。小小的善意的谎言换他一刻放心,我想我是做对了吧?
几天后游母康复,表面上她待我客气周到,彼此间的怨怼被隐藏得极好。私人医生来游府替她复查,那日我正要端下午茶给游母,在走廊中相遇,医生再次见到我十分熟络的招呼。
他说:“你是游悠然的新儿媳?这对父子虽然疏远,但眼光一致。”
我笑:“您上次说我是日本人。”
“是的,是的,像极了那个人。”
“像谁?”
医生托一托高鼻梁上的镜框,摇头晃脑道:“像我与游悠然的一位老朋友,可惜,她现在不在人世了。”
我深表惋惜。医生又望着我微笑:“你可以去向游悠然打听,或许他愿意将那个动听的故事告诉你。”
嗬,这里住的都是有故事的人,但听故事需要时间,我恐怕没有。
我问游永:“伯母已经康复,我们何时回国?”
他明白我不喜欢这里,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办,我们必须去见一见芊子。”
“见芊子?”我紧张,他要做的事我已猜到。
与游永驱车来到著名的普罗旺斯田野时正是黄昏。这是带给梵高最丰富最奔放的绘画灵感的土地。我该怎么形容这一片深紫间浅蓝的原野呢?如诗如画大概就是描绘这里的风景吧。
游永把车停在一座小巧的乡间别墅旁边,我注目着天边层层晚霞,那些或重叠的,或冲撞的,或揉和的色彩美得令人炫目,令人驻足流连。
“停车坐爱‘薰衣’晚。”我笑。
游永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注视了这幅风景良久,拉起我的手道:“走吧。”语气显得心事重重。
想象中的芊子是孱弱地躺在床中,苍白而无力的。然而来开门的却是一个衣着邋遢、身材略发福的女人。她面容还是姣好的,低髻绾在脑后,没有病容也不似照片中充满灵气。她像所有平庸的家庭妇女一样,笑容倦滞、僵硬。她低垂着眼睑,眼眶下的大片黑眼圈使她面部轮廓更深陷,空洞的望着地面的黑眼球缓缓抬起来,目光落在游永脸上,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半点惊讶,那目光里除了空白什么也没有。
她一定知道我们要来。我站在游永身边暗想。
这时芊子那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