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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0-黑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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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踞在田家铺土地上的大华公司,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以主井为中心,东到矸子山,西到窑木厂的工矿区;一部分是以公司公事大楼为中心,包括公司职员宿舍、公司小学堂在内的办公生活区;两个区域之间耸着矿墙,隔着护矿河,俨然两个相互独立的王国。两个王国共用一个石砌的拱形大门,大门内分出两条路来,一条通往公司办公生活区,一条通往工矿区,两个区域的外围又开了护矿河,拉了铁丝网,实可谓壁垒森严了。当初如此安排公司地面格局,李士诚是有所考虑的,李士诚一是为了确保矿区的安全,二是为了把矿区的嘈杂之声隔得远一些。不料,现在却给这场骚乱提供了方便,占领了工矿区的窑工们简直就像占领了一个修建得很好的军事工事!    
    骚乱发生了——不管张贵新如何防备,还是发生了!一夜之间,窑民们居然施用武力攻入矿内,牢牢占据了所有井口,致使封井的计划完全无法实施了。这使张贵新感到烦恼。他原不想得罪田家铺窑民,不愿和窑民们发生正面冲突,他想得很好,先封井,只要封了井,事情就压下了一大半。然后,责成大华公司对死亡窑工的亲属予以公道的抚恤与赔偿——他准备施加一点压力,迫使公司多拿点钱出来,死者家属多拿了钱,自然也就不会闹事了。不料,这一夜之间,风雷骤起,硬是把他的计划打乱了!迫使他不得不考虑用武力镇压骚乱的问题。    
    这是下下之策。    
    以他宁阳镇守使的身份、以他一个旅的大兵来对付治下骚乱窑民,委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打输了,打得局面无法收拾了,他要遭世人唾骂与耻笑,甚至有可能把整个宁阳的地盘都丢掉。打赢了,把骚乱的窑民杀掉一半,他就成了刽子手,成了这场灾难的替罪羊,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就会借机大做文章,甚至假正义之名举兵讨伐他……    
    却又不能不管。灾难和骚乱发生在他治下的地盘上,他是这块地盘上的最高军政长官,他不管,一则政府方面决不会同意;再者,如一味顽抗,政府也还会派遣愿意管事的人来管它的——自然,他认为,任何人管理宁阳,都不如他张贵新。    
    得管,得管到底!为了宁阳百姓,为了宁阳周围三县的安宁,为了田家铺窑民少流点血,也为了坐稳这把镇守使的交椅,他张贵新得当机立断!    
    张贵新将望远镜递给身边的一个卫兵,缓缓在晒台上踱了几步,而后,又揭下帽子扇了一阵风。    
    “张旅长,你看是不是先请你手下的弟兄将窑民们逐出矿区,然后再作打算?”李炳池不无焦躁地对张贵新道。    
    张贵新不作声。    
    他狠狠地用帽子在胸前扇着,边扇边喘粗气,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李炳池的存在似的。    
    “张旅长,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这样闹下去!我想,若是有一个团的弟兄,就可以把他们逐出矿去……”    
    张贵新终于憋不住了,脸向下一拉,帽子猛地向脑袋上一扣:    
    “李专办,我看这旅长让你当算了!”    
    “张旅长,你……你别发火……”    
    张贵新眼瞪得滚圆:    
    “我发火?我看是你们发了昏!你们都他妈的看看清楚,这矿区里聚了多少人?!老子怎么驱赶?向他们开枪么?”    
    李士诚马上顺着竿子爬了上来:    
    “千万不能开枪,一开枪,事情就没法收拾了,张旅长考虑得周到!”    
    “那就没有办法了么?”    
    张贵新冷冷一笑:    
    “办法还要你们拿呀!封井的事不是你们想出来的么?怎么一出事,都推到别人头上来了!”    
    李炳池窝了一肚子火,却又不敢作声,站在他身后的公司协理陈向宇不禁感到一阵快意,也不冷不热地道:    
    “李专办,你也帮助张旅长出个主意嘛!”    
    张贵新又火了,立即调转枪口给了陈向宇一枪:    
    “帮我出主意?我他妈的在帮谁?帮哪些王八蛋!”    
    李炳池抓住时机,立即反击:    
    “这一切还不是你们大华公司造成的么?!日后引起的一切后果,你们公司都要负责任的,你们现在不要这么轻松!”    
    “是的!是的!诸位别吵,我们还是听张旅长的……”李士诚劝解道。    
    张贵新又沉思了一下,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的办法,手一招,将手枪队队长郑傻子叫到面前:    
    “老郑,马上给我向省城督军府发份急电,电文这样写:万万急!宁阳镇守使张贵新呈报:田镇窑民约五千之众,因反对封井,昨夜暴乱,占据井口,分堵要害,情况危急!如何处置,请督军电令,张部现已在田镇待命。完了。”    
    郑傻子将记录下来的电令揣进怀里,向张贵新敬了一个礼,转身跑到了晒台的楼梯口,下去发报去了。    
    随后,张贵新又对身边的两个营长下了命令:    
    “你们马上下去,先调一个连到这个晒台上来,然后,迅速包围矿区,切断矿内和矿外的一切联系,注意,不得擅自向窑民开枪!”    
    一个营长问:    
    “如果他们动手,也不开枪么?”    
    张贵新想了一下,果断地道:    
    “就是他们先动手,也不得开枪!在督军府的电令未到之前,不得和他们发生武装冲突。”    
    “是!”    
    两个营长也下了晒台。    
    “就这样吧,先生们!我现在能做到的,只能是这些了。我张某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督军府的命令,我只能维持现状,明白么?”    
    张贵新笑了一下,笑得很不自然,眼皮一挤,脸颊上的肉一耸,仿佛哭一样。    
    这却是他登上晒台后的惟一的一次笑。    
    这很难得——旅长大人身边的各方要人们都这样认为,有旅长大人的这艰难的一笑,他们似乎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上午十时左右,矿内和矿外的联系被完全切断了,五百余名大兵荷枪实弹将整个矿区包围起来。    
    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在执行包围任务时,大兵们只是向天空开枪,对一些试图反抗的窑工也仅仅是动用了皮靴、马鞭和枪托子 —— 迄至十一时二十分,没有一人因冲突而死亡。这可以说是一个奇迹。这奇迹表明:冲突的双方都是克制的、理智的,都不愿扩大事态。    
    一开始,窑工们没有意识到切断矿内外的联系会对他们带来危机——不但他们没意识到,他们的领袖人物窑工团总代表胡贡爷也没意识到。那当儿,贡爷正躺在炕上吹烟泡儿,听到了窑工代表的报告后,只在炕上略微动了动身子,根本没做其它任何表示。贡爷一边认真负责地吹着烟泡儿,一边不太认真负责地想:这没啥了不得的,大兵们将矿区围了也就围了,谁能叫他不围?只要有几个井口还在手里就行!控制着几个井口,还不足以挫败他们的封井计划么?再说,凭着这八百余号大兵,要想不费力气就将五千多名窑工从矿内赶走也非易事。    
    贡爷没有一丝上火着急的意思。    
    待过足了烟瘾,打了两个嘹亮的喷嚏,而又用绢子揩去了嘴唇上、胡须上黏糊糊的口水、鼻涕之后,贡爷才想起了矿内窑工们的吃饭问题——这问题原来倒是不成其为问题的,烙煎饼、烧咸汤这一切后方的杂事,全由田二老爷包了,田二老爷组织镇上的娘儿们分头去干,然后,以队为单位,逐一送去就行了,反正镇子与矿内仅一河之隔,并不费事。现在却不行了,矿内与矿外的联系被切断了,煎饼和咸汤送不进去了,饥饿最终会使占领井口的窑工们退出矿内的。    
    这极为恶毒。


第二部分第31节 识破了张贵新的诡计

    贡爷一眼识破了张贵新的诡计。    
    贡爷因此又想到了其它问题:切断矿内外的联系,矿内的指挥也将失灵,贡爷的指令就要被大兵们的枪刺隔在矿外,无法收到预期的效果;而矿内则会出现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公司和政府方面就会趁虚而入,予以各个击破。    
    不行!得打一下!至少要夺下公司大门,完全控制住矿内与矿外联系的一条通道。没有这条通道,占据井口的就是八千人、一万人也没有用处!    
    贡爷不敢怠慢,慌忙更衣带帽,率着几个随从家丁过分界街去见田二老爷,想和田二老爷商量商量关于“打一下”的问题。    
    田二老爷正忙着在自家的后院里张罗放粮,几个田家大院的长工,正在一间大屋的门口掌秤称着陈年老高粱和灰蒙蒙的白芋干,一大群娘儿们正排着队等着把称好的白芋干、高粱米带回家去给窑工们做煎饼。    
    二老爷站在那里极认真地看,不时地交代掌秤的长工把秤打平点,间或也向那些娘儿们简单地交代几句什么。    
    自然,粮账是要记的。窑工代表团的会议上已经定了,大伙儿要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有枪出枪,出了什么都记上账,待日后和大华公司总算账。贡爷认定田二老爷又会趁机捞点好处,他决不会便宜公司的那帮王八蛋的,因此在粮账上捣捣鬼,多记个几千斤、几万斤怕是少不了的。他想到了自己也有几囤子陈高粱得处理掉,再不处理,就会被虫子吃完了—— 借机,他也要敲公司一下子哩。    
    “二爷!”    
    “哟!贡爷,快!快屋里坐!”    
    “二爷,还在忙活哇?”    
    “不忙!不忙!走,走,到屋里谈!”    
    贡爷随着二老爷一起穿过两道门,到了二进院子的堂屋坐下。一坐下,贡爷便开宗明义地道:    
    “二爷,我家里也存着几囤子上好的高粱哩!眼下窑工们衣食无着,我想先拿出来给大伙儿救救急,若是日后公司能还呢,就还;不还就算了,就算我捐给大伙儿了!”    
    贡爷讲得慷慨。    
    二老爷脸上立即挤出一团动人的笑,小辫儿一甩,不失时机地赞道:    
    “义举!义举!贡爷您真是仗义疏财呵!好!好!过几日,我就叫人到府上去称,借粮总是要还的,到时候,贡爷您自个儿上个账!”    
    这事两句话便谈完了。于是,贡爷言归正传,脸儿绷了起来,很严肃地对二老爷道:    
    “二爷,知道了么!张贵新的兵把矿区围起来了……”    
    “听说了!听说了!”    
    贡爷将五指攥成拳,在胸前掂了掂;青筋暴突的瘦脑袋悠悠地探到二老爷宽而厚的胸脯面前,极机密地道:    
    “我揣摩得打一下了!至少要拿下公司的大门,否则,矿内的窑工就会被困死,咱们连粮草都送不进去了!”    
    贡爷是主战派,立场很坚定:    
    “我划拉了一下,觉得能打!打之前,先和矿内的人报个信,让矿内的人往外打,矿外的人往里打,来个两面夹击,必能夺回大门……”    
    二老爷是主和派。二老爷不主张打:    
    “贡爷,我以为暂时还打不得。咱们应该先礼而后兵。我是这样想的,他们围矿,让他们围!只要他们不动武,咱们也不动武,能这样僵持着,就是咱们的胜利!僵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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