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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冢树林跌倒。」
他摇头看著我说:「下次去时得小心点。」
他告诉苏菲姨妈热水带的效果及用法,等他走后,她立刻开始著手准备了。
她神色紧张地看著我,我知道她正想著:谢天谢地,幸好只是扭伤脚踝,而不是更糟的……
苏菲姨妈是那种无话不能谈的人,也因此她决定面对这个不幸事件,坦然地和我谈。
于是我将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诉她:从跌倒,到杜利恩先生的出现,我也顺便提起长久以来对他的恐惧,以及当他说到我穿著睡衣祷告的情形。
「你当时应该告诉我的。」她说。
「那时我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回答,然后告诉她有关瑞琪儿的事。
「那个人疯了,到哪里都看到罪恶,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宗教狂热份子。我为他的妻子感到遗憾。」她说。
「我想克里斯派圣奥比可能把他打死了,这是谋杀。」
「不会的,只不过打了几拳,这是他最需要的,搞不好能打醒他,让他学乖。」然后她突然抱住我。
「我很高兴你平平安安的没受到伤害,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不是你的错。」
「我会怪自己没把你照顾好。我早该知道他是这种人。」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应该知道。」
她把我的床栘到她房间,「直到你的情况稳定些,你可能会半夜醒来……我希望能守在你身边。」她说。
我真的半夜醒来,恶梦把我吓得全身是汗。我梦到自己躺在古冢树林里,而他正直逼著我,走到我身旁,我大声叫:克里斯派!然后一双手抱著我……那是苏菲姨妈。
「没事了,你在自己的床上,而苏菲姨妈也在这里。」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无力地哭了:我很高兴自己很安全,而且有最亲爱的苏菲姨妈照顾我。
哈普葛林村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打破它旧有的沉默。每个人都在谈论大钟宅发生的不幸事件,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地方,像这种可怕的事马上就会传遍全村。这种事通常只能从报上看到,在一些不认识的人身上发生,很难相信如今却出现在哈普葛林村。
早上送信的邮差…汤姆威尔森是第一位把消息带到山梨之屋的人;当时我正卧病在床,而苏菲姨妈则在花园里。
她进来时脸上带著凝重的表情站在一旁看著我,然后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的心思仍停留在恶梦里的树林内。
「是关于杜利恩先生吗?」我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她慢慢地点头,我心想著:克里斯派杀了他,这是谋杀,会被判吊刑,他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我相信苏菲姨妈猜出我的心思,她很快地说:「今天一早可怜的杜利恩太太在马廐发现他自杀了。」
「在马廐……」我结结巴巴地说。
「汤姆威尔森说他把绳子结在屋椽上,上吊自杀:他说:杜利恩先生昨晚回到大钟宅时,脸上正流著血,他说是在树林跌倒造成的。他很沮丧地回到他的房间,然后就没再出来了。她上去看他时,他正在祷告不想被打扰。她说他在房间里祈祷了好几个小时。她那天整晚都没看见他,早上她发觉他并不在屋子里,而在无意间她发现马廐的门没关,于是她就走进去、看到他……」
她坐在床边抱著我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怎么说比较恰当,但反正无论如何你一定会听到人家谈起。你这么年轻……亲爱的……这么小就卷入这场不幸之中。我真希望能护著你,但既然你也进入这个乱局,我想最好让你了解一切。你知道……这个人……想做好人、想当圣人,但他有一些正常的本能,他试著压抑自己,但弄巧成拙。噢,我解释得一团乱。」
我说:「没关系,苏菲姨妈,我了解你的意思。」
「他失败且被当场抓到,打击一定很大。感谢上帝,幸好克里斯派及时赶到。不过,这个可悲的人无法面对被逮到的事实……所以只好自我了断。」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把整个事件再回想一逼。我知道这将成为我心中抹杀不去的阴影,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恐惧及战栗。
「可怜的杜利恩夫人……瑞琪儿,这件事对她们的打击一定很大,还有你……喔,我真不敢想!你还这么小……」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苏菲姨妈。」
「的确,这种事是会令人成长的。我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但我不希望你介入其中,我得去找克里斯派圣奥比谈谈,我该去看看他的。」
她根本不需要去,因为他已经来山梨之屋了。苏菲姨妈和我在楼上聊时,莉莉上来说他已在楼下等了。
她匆匆忙忙地离去,忘了把门关上,使我能清楚地听到他那又深沉又清晰的声音。
他说:「我来看看那小女孩,她今天的情形怎么样?还好吗?」
小女孩!我愤愤不平地想著,我才不是小女孩……尤其是现在。
他和苏菲姨妈谈了很久,最后她才带他来看我。
他看著我说:「现在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谢你。」
「是扭伤吧?不用多久你又可以蹦蹦跳跳的了。」
苏菲姨妈说:「圣奥比先生和我刚刚已经讨论过了,结论是: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们的看法是:他跌了一大跤,回到家后因忧伤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杜利恩夫人因为他整天不想见她而沮丧,早上她发觉他并不在屋里,又注意到马廐的门没关,所以便走进去,谁知却在那里找到他,很明显的…」
克里斯派打断她:「当别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时,他无法面对这个现实;这粉碎了他伪扮圣人的美梦,他无法忍受,于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苏菲姨妈说。「到时会有人来调查,初步判决是自杀…这是事实。不过圣奥比先生和我决定采取最明智的行动:对树林内所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这样对谁都有好处。你被石头绊倒扭伤脚踝,而杜利恩先生也趺了一跤,不要提到有关碰见他的事。我不喜欢耍诡计,但必要时,我们别无选择。」
「那么,」克里斯派下个结论,说:「一切都摆平了。」
他看起来好像急著离开。
他转向我说:「如今他已不能再惹事生非了,你不会有事的,不用怕。」
他向我点头告别,然后苏菲姨妈带他下楼。我躺在床上听著他逐渐离去的马蹄声。
调查时间很短。判决是:「心态不平衡而自杀」,我知道苏菲姨妈和克里斯派做了最佳的决定。苏菲姨妈说:如果杜利恩夫人和瑞琪儿知道事实真象,她们一定会受不了,且对我也较有利。于是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不知现在的大钟宅少了像杜利恩先生这么强硬的人之后有何改变,我无法想像,不过一定和往日不同。
杜利恩夫人有亲戚过来帮她,苏菲姨妈则建议瑞琪儿搬来和我们一块儿住,直到「事情平静下来」。
苏菲姨妈说:「我们得在你的房间内加一个床位,你们俩睡一间,为将来开学后的学生宿舍生活做准备。」
瑞琪儿很高兴搬来这里:她变了,变得不再伯了。我们通常都熬夜聊到眼睛张不开,才睡去。我们俩对她姨丈都有恐惧感,且一开始谁都无法提到这件事。我记起姨妈吩咐我不要提到那天下午的事:但我就是无法忘记它。
有天晚上瑞琪儿对我说:「佛莱迪……我想我一定很坏。」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很高兴他死了。」
「这是他自找的。」
「我以为他对任何事都很有自信。」
「事实证明则不然,他一定了解到自己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完美。」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没错。但,高兴并不表示你是坏人。我也很高兴。」
我们俩都知道彼此已从虎口中逃过一劫。
九月,瑞琪儿、泰玛莉丝和我按照计画的安排,离家求学去。
这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它像一座桥般,把我和瑞琪儿从过去的阴影及恐惧,引到另一个全新的生活。
我们在新的环境中相互勉励。泰玛莉丝还是那么傲慢、冷淡,和她哥哥一个样,我心里想著。瑞琪儿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不再有过去的阴影,我绝对可以了解她的感受。我们三个是好朋友:住同一间宿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而我也和瑞琪儿一样,开始走出过去的恶梦。
到学校的第一年我母亲去世了,我在学期中途回家几天参加她的葬礼。
苏菲姨妈说:「这样也好,反正她永远无法康复,每天都过著无知觉的日子。」
我问她我父亲是否会来参加葬礼。她摇头。
「不会。他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况且他们早已离婚了。当人们走到这一步,就表示是尽头已到。」
「你告诉他了吗?」
「嗯。」她说,我看到她睑有著惆怅之情,和我当初看到她写信给他的神情一样。
当泥土落在棺柩上时,我流下几滴眼泪。我想到她有多么的不快乐,把生命浪费在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上,我为她感到悲哀。
几个人和我们一起回到山梨之屋,我们拿三明治和酒请他们。当我和苏菲姨妈独处时,我感到很快乐。
「好了,」苏菲姨妈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我为此感到心满意足。
然后我回到学校,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没变。
当我们放假回家时,我都会到莲家和佛萝拉坐在花园聊天,她依然和从前一样,把娃娃放在身旁的婴儿车内;小屋后的矮桑树和那幅七鹊图一点也没变。我怀疑佛萝拉是否会想到那婴儿该长大了。不过,我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换过娃娃,所以在她心目中克里斯派也一直就只是个婴儿吧。
当我去找瑞琪儿时发现,大钟宅变了。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不需再担心杜利恩先生是否会随时闯进来。不过,不仅是如此:如今窗帘已换成亮丽的花布,而大厅里也摆了一盆花。
而其中以杜利恩夫人的改变最大。
她用西班牙式的发饰将头发髻得高高的:衣服色彩明亮,剪裁大方:颈于上还有一条珍珠项链,她是另一个对杜利恩先生的去逝不感到伤心的人。像他这么好的人,居然能让这么多人不快乐。
我已不再怕那幢房子了,不过进出之时,还是会避免下去看马廐。
所以,哈普葛林又恢复正常了。如今我已成了孤儿…或,该说是半个孤儿。我母亲虽已过逝,但在她死前的这几年,她对我而言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且在失去她的同时,我得到苏菲姨妈。
我又回到学校生活,在那里只有:曲棍球队队员、晚餐的菜单及谁和谁是朋友才重要…学生就是这样,快快乐乐,顽皮捣蛋。
两年的时光一晃眼就过去了,明年五月我就满十六岁。
苏菲姨妈说:「我想再过一年你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不知该怎么安置你,你得出去多交些朋友。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每天的话题总离不开『社交娱乐』。我想泰玛莉丝应该会有些舞会之类的活动:关于瑞琪儿我则不清楚,或许她姨妈对她另有安排,我改天再去找她谈谈。」
我最喜欢放假回家了。苏菲姨妈总是会到车站接我,这些年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