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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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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乱烘烘地这条大街立时沸腾起来了。 
  但一霎时玉娇龙就闯出了西门,出得城来她的马更快,可是身后也有一匹快马追赶来了,玉娇龙跑出了一里多地,身后的马头已追上了她的马尾,她就大怒起来,锵的一声抽出了宝剑,马仍向前走著,她却回首瞪眼厉声说:“你追我来干么?若再敢追,我可就要杀你了!” 
  她看出来骑马追她的这人是穿著官衣,年有四十多岁,好像有点面熟似的。这官人也看清了玉娇龙的模样,他立时就跳下马来,屈著一条腿请安,玉娇龙倒很具诧异,赶紧也将马勒住了扭转著头,就见这个官人站在地下恭恭谨谨地说:“三小姐:我没想到是您,您是从京里来么?老大人,少大人,二少大人,近日可都好?” 
  玉娇龙愈是愕然,就问说:“你是谁?” 
  这官人说:“三小姐您不记得我啦?我是跟舅老爷的,我叫保善,前几年您跟姑太太在伊犁住著的时候,我也伺候过您。” 
  玉娇龙一见,竟遇见了自己舅父手下的官人,不由得更羞愧、焦急,想走既不能,想不承认也办不到,就急声地问说:“你到这儿干甚么来啦?” 
  这保善也有些恐慌,说:“我们大小姐不是去年出的阁么,嫁的是迪化孙抚台的大少爷,就把我拨过去啦,保举了我一个千总的差使。姑老爷放了咸宁县,现在是去上任,我们抚台派我给保护上任。现在姑老爷跟我们大小姐都在凉州府衙住著,因为方府台的夫人是我们姑老爷的表嫂……” 
  玉娇龙也不耐烦听这些亲戚的关系,但是她已知道自己的表姊玉清现在就在凉州府衙门,未免更窘,心说:这可怎么办?人都知我在北京是投崖摔死了,如今怎么会又到这裹?而且,这个模样,又有这个孩子,此事一传到北京,京城中必又得轰动了,我的娘家婆家就许又派人来找我,那岂不是往日心机都枉费,而纠纷、烦恼又都一齐来了么?…… 
  又听保善急急地说,“昨天……有个姓韩的人说的,方知府的女儿落在别人的手里,他说的那人模样,我就想著许是您,因为京里的事我也都听说了,我知道您有一身大本领,您一定是藉著那个事情出来啦!” 
  玉娇龙真恨不得挥剑杀死这个人以灭口,但又手软,就将马一拨,往回走了几步,更急声地说:“你们姑奶奶也知道我出来么?” 
  保善点头说:“我们大小姐也知道!很多的人都知道您投下崖去一定不会伤著一点筋骨。” 
  玉娇龙不禁叹了口气。 
  又听保善说:“刚才又有店家报告了您住的地点,我们大小姐怕府衙门的人去了胡搅,就叫我跟了去,原是想请您!方府台也说:您要喜欢这小孩,就叫您带了走,只是要跟您打听打听方二太太的下落!” 
  玉娇龙怒喝一声:“我不知道!难道还是我害死她的么?” 
  保善连连往后退著说:“方府台大人也没那么想,只是,请您,请您,……” 
  玉娇龙说:“我不能去!” 
  说出了这话,却见远处又有几名官人跑来,玉娇龙又上马去,将剑一抡,说:“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听不明白:我姓春,我也不认得你是谁!你们姑奶奶是谁,甚么投崖的事你更是混说!胡说八道! 
  你认错人了!从此以后无论是当著人或在背地里,若再敢说出一个字,我随时可以取你的首级!” 
  保善吓得身子发颤,连连请安,说:“不敢说!” 
  玉娇龙又厉声嘱咐说:“也不许别人说!否则……”飕的一支弩箭射出,正射在保善的官帽上,保善吓得又几乎跪下。 
  玉娇龙却催马就走,一直向西,当日投宿于永昌县境,竟不见有人追赶来。玉娇龙经过这一次事情,心中越发烦恼,虽然自己满口不认以前的事情,但毕竟难以掩得住众口,自己想:此次西去投荒,连个熟人也不必见了,在新疆无人的深山之中,广阔的草原上,随便找一个地方栖身,有了这个孩子也不至寂寞,永远也不与熟识的人见面。虽然咬著牙,心中暗暗决定了主意,但那股辛酸的眼泪却仍然不时地由眼角涌起,使她惆怅欲绝。 
  次日继续西行,因为在张腋县惹下周纠纷,出过一场人命,她不得不避著路走,就离开了驿路,专沿著祁连山脉去走,心中环希望能遇著一两个强盗,如甚么黑山熊之流,但她所走的这条路极偏僻,人家很少,飞鸟亦稀,竟没有一个人招呼她、追她,或是拦她的路,使她很是失望。小孩在竹篮裹睡得平平稳稳的,玉娇龙又在篮子上面捆了几条细绳,无论马怎样快跑,小孩也不至于倾覆出来。 
  暖暖的春阳抚慰著大地,麦苗已青,祁连山顶的积雪也融化了,如匹练似的自崖上流来,潺潺地响,化成了无数的河流,从马蹄下流去。小孩儿像春花一般的小脸儿时时仰望著阳光发著天真的笑,并且会转著眼珠儿看人了。玉娇龙也不禁展开了愁颜,她一笑,玉娇龙就也不由得笑。 
  每晚投人家,投旅店,玉娇龙总像亲妈妈一般地看顾小孩,按时的给她乳吃。她想以后连自己带她都姓春,但是得给她起一个名字,叫她甚么呢?她看山,山太雄壮,看云,云太飘浮,看水,水太无情,看花,花又易落,看飞鸟盘雕,都觉得与她这孩子不相像,都不能藉之以名。 
  一夜,她投宿于敦煌县旅店内,预计明日就要出玉门关,客舍夜深,独对孤灯,她翻阅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书,这是以九华剑法为根底,加上自己三年来研习、历练拳、剑、飞行、长挝、短打,将种种武艺的心得著成的一本书,题名曰“春龙新著”,又写上“留授瓶女”四个字,她又抚摸著那只银瓶,并一手掣出了宝剑,一阵傲然发啸,又一阵低首寻思,便决定了叫这孩子为“雪瓶”,雪是象征著剑光,兼志那天张腋店房中的雪夜,瓶是跟这孩子同时来的,不能不保存,不能不纪念。 
  于是她就自言自语地说:“春雪瓶!春雷瓶:春雷瓶!”虽然念著仿佛有点不顺嘴似的,但她不管了。回忆起自己的往事,又想这孩子将来不知道怎么样,她长得很好,将来也许出落得比我还好看,我携著她远去边荒,授她一身武艺,她当然能够不务浮华,而免去女子的柔弱,跟男子一样的健壮,跟熊、彪、牡鹿一样的活泼。但她长到十来岁时,能够不生出一点情心么?万一她在那大漠、草原,遇见其么雄健美貌,唱著昂壮的歌儿的男子,她能够不动情么?她不会因此生出许多的痛苦、悲痛、挫折和惆怅么?现在她是我的女儿了,便不能不遵承我的意志,我因为放纵,才致贻害家门,落得声名破碎,身世凄凉,我不能也叫她这样。 
  于是取纸笔又在旧的背面写上: 
  “训我瓶女,切记切记。 
  勿生私情,勿近强盗。 
  宝剑自玩,花月自赏。 
  勿与他人,徘徊惆怅。 
  心应如刀.智应如水。 
  森严明澈,不为俗累。 
  沙草为家,熊鹿是友。 
  终于此地,勿恋他乡。 
  天涯侠女,不求人知。 
  银瓶宝剑,日月永照。” 
  写完了,身体也倦乏了,就熄了灯上床抱著小孩儿睡去。次日收束了一切,起身离后,偏午就到了玉门关。这玉门关是边塞一座伟大的工程,一出了这关口,再往北或西走去,那就是黑海子、甜水泉、白龙堆,都是碱水湖,莽莽的草原和万里无根的大漠。 
  唐人诗云:“弄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裹的春天都是严肃恐怖的。这里有个风俗,就是在关口外,立有一块大石头,凡出关人必要由地下捡起一块小石,向这块大石头技击一下,然后就再也不回头,一直去了,这种意思,大有去而不返,投石示绝之意,因为大凡出这关口的人,都是些征夫、远客,或被流放的罪人,一出关口,实未必再能生还,因此几千年几百年以来,天天有许多人这样作,打得那块石头上面斑斑点点,数不出来有多少坑儿。 
  玉娇龙来此正见有一群客商约四五十人,个个由地下捡起碎石来抛打,“叭叭叭叭”如雨点似的打得那块大石像沉著脸在发愁,玉娇龙在旁看著,心里一阵阵地难受,等到许多人打完了她却取出来弩弓,安箭,向著那块大石,叮的一声射去,心说:决不再进此关!回身策马就走。 
  马蹄踢起尘土,天连远漠,云累边荒,她的倩影、青衣、红马、剑响、鞭声,越走越远,渐渐消逝,嘉峪关内永不见了玉娇龙,新疆大漠草原之中也难寻她的踪迹。 
  沙尘时时的滚扬,星斗年年的转移,一连几年过去了。像烟一般飘飞,梦一般的易醒。但在这期间,草原荒山之中的小牛儿小鹿儿都长大了,而纷纭的人世之中,也出来几个崁奇磊落的少年英雄,与那矫捷风流的侠女。    
第二回 琵琶巷把花怜远嫁 望山庄扳石慨前尘     
  在玉娇龙投入边荒之后一十九年,此时早先的一般豪俊皆已垂老,而江湖后起之秀又俱登场。是时江湖技击共分四派,北派为杨健堂之梨花枪,俞秀莲之风翅双刃,他们所传弟子最多;南派为武当山诸道士,门徒皆为羽士;东派为九华山江南鹤李慕白所传,因功深技奥,且不轻授人,故后起者最为寥寥;西派则出于蜀地,以蜀北板中侠所传的弟于最众,蜀南州虎高隆技精术邈,不下于东派,但传人也不多,三十年来只有柳穿鱼韩文佩,金刚跌赵华升,一提金萧仲远,连枝箭徐广梁,这四个人是属于西派的豪侠,但是高隆的门徒本来最杂,良莠不齐,有的只跟老师学过三四手儿,便在江湖厮混,丧名取辱的事情很多,独有这四个人不屑与那些同行中的败类为伍,且羞为西派弟子。 
  各人走了几年江湖,都已略有积蓄,便各自返里务农,四个人于分手时,且抛开师兄弟的称呼不算,重新磕头结盟,并各发宏愿,第一,愿永为人间除不平,行侠仗义;第二,愿永远洁身自爱,不作非义之事,不取非义之财;第三,到了五十五岁须一齐洗手,不准再事争强斗胜,让江湖于后进。 
  立誓之后,各自分手,天南地北,弟兄四人很少见面,外间人也不大知道他们的详情。 
  四人之间以柳穿鱼韩文佩年最老,技最高,可是也最厌烦武艺,他到了六十多岁的时候,身体变成硕胖,连拳也不能打,剑也不能提了,并且他的名号已久无人知。只是在河南府洛阳县城东望山庄内,有一位韩老善人。 
  韩老善人是村中二百余家之中的首富,他本不是此地的人,据他自称他原籍是陇西凉州府,在青海贩过盐,在新疆贩过牛马,所以发了大财。因为久慕洛阳是个大地方,是周朝的首邑,所以全家才搬到这裹来,其实他的全家人口也很简单,只是老夫妇带著一儿一女,统共才四口,十年前迁到这里来的时候,先是在城内开设了一家米粮店,字号是“义佩公”,雇用的司账和伙计全都是本地的人,他的同乡跟亲戚没有人看见过一个。生意很好,第二年这老人家就在望山村一带买了十顷良田,在村中盖了很大的庄院,又过两年,老婆儿死了,再过了几年,儿子到十六岁,他又给娶了一房媳妇,女儿也订给城裹的大财主刘家,可是还没娶过去。 
  这位老人家的性情极为耿直,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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