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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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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叫他们到镇上去办些粮食跟水,再找两个木匠到这里帮忙,顺便雇一辆车来,将您送到那里,找店房请大夫买药调养,您以为怎样?我想那小霞虽也受了箭伤,可是她必不甘心,还许找到这儿来与您麻烦,您在这儿躺著又不得调治,真不如到那镇上。” 
  韩铁芳以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臂扶著地,他就坐了起来,点点头说:“既然离此不远有座市镇,又有店房,我也可以去歇一歇,我倒并不是怕那个小霞。只是现在我不能够去,我须得等把棺材做好,启出春前辈的尸骨,盛敛了,稳埋了,我才算尽了朋友之义!” 
  春雪瓶感动得又流下了眼泪,就拿手帕拭了拭,转头向那木匠说:“你认得老牛山那个镇吗?” 
  木匠点头说:“我认得,我是那镇上学出来的手艺,在那镇上有两个木匠,都是我的师兄弟。” 
  雪瓶点点头,遂从包袱里拿出来银子,交给这木匠,说:“现在你就去吧!记住了!找来人,买些漆,再买点水和粮食。可以先把店房找要、订下,然后你雇一辆车来!” 
  木匠接过了银子,就点头答应,雪瓶又嘱咐他说:“到了那镇上无论是找人买东西、雇车,都不准说出真话,说在这里做棺材埋人可以,但不许说出埋的是谁!” 
  木匠就把头深深地点著,连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把雪瓶马上带著的那只水袋留在这里,背著他们带来的那只水袋就走了。 
  这里韩铁芳把春雪瓶办的事,说的话,都看得清清楚楚,雪瓶的武艺不在玉娇龙之下,性情有时被激怒时就也暴烈如玉娇龙,但平常它是很温和的,不像生长在草原中的一个凶悍的女人,办事是这么井井有条,并且想得这么周到,韩铁芳简直连伤痛都忘了,对此佳人,油然地生出羡慕钦佩之情,并想起病侠玉娇龙曾对他说过:“我是想叫你到新疆给我那亲近的人,作终身伴侣。”真是天缘,真是人间难寻天上难找的好事,我韩铁芳只要这几处箭伤不至于死,那么我只要把话一说,就可以与此美人为伴,还可以跟她学武术,学射箭,请她去帮助我到祁连山救母报仇,只是……他一想到了在家乡的妻子陈芸华,虽然像个木头似的,又与自己全无情爱,而且多一半的家产都分给了她,等于是退了婚,可是究竟婚没有退,我仍然是个有妇之夫,我怎能够?怎配娶人家秀树奇峰春雪瓶?唉!……他觉得万念俱灰了。 
  雪瓶又把那领芦席往近处拉了一拉,她轻轻地抬著韩铁芳的头,又叫那孩子抬著韩铁芳的腿,打算把他移在那领芦席上去躺著,韩铁芳见她的纤手触到了他的头上,他的头发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也烧得很热,就摆手说:“不必!不必!”忍痛用力,勉强地一翻身,几乎站了起来,就势一滚,他就坐在席上,看见春雷瓶似笑又没笑,把眼波向他一掠,他却不敢看,仰首去看天际的白云,但那朵朵的白云都化成了春雪瓶的脸,他暗暗地长叹,心中又甚悲苦。觉得自己对于女人,敢说是拿得起、放得下,蝴蝶红与自己耳鬓厮磨,山盟海誓有三年之久,但到时说把她嫁人就把她嫁人,对别个女子也是如此,独于今日对雪瓶,是真的羡慕、难割,真似一条丝缠住了自己的心,一条龙绕住了自己的身,一根铁链锁住了自己的命,这还不过是初、二次的相逢,将来果真邀她同往祁连山,同行共宿,那必定能使自己做出最不对之事,唉!算了吧!春前辈你死了,我却放生前骗了你,说我无妻,叫你空把一番热望托付给我,我如今可要辜负你了,我决不能作这你亲近人的伴侣,我也不请她往祁连山报仇了,只把你盛脸稳埋之后,我再治好了箭伤,我就要走,我独自去往祁连山,如救出我的母亲,我将她安置好了,我就去削发为偕,如若救不出来,那我就死在那祁连山,反正我是不能再照顾你的女儿了。这样一想,主意决定,并且决定了不再与春雪瓶多谈,也不多看春雪瓶。 
  他休息了一会,精神也增加了,就与那瞎子的侄子闲谈话,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孩子原来姓黄,乳名叫作长福儿,韩铁芳就跟长福儿一问一答的谈话,但也实在没有甚么可谈,那边春雪瓶是坐在未做成的棺材旁边的一块板上,低头看著草地,很寂寞而又安闲的样子,谁也不能相信她是一位飞驰于沙漠之中的侠女。稍远之处是那红白的两匹马,都在那里低著头啃那草地,小霞没有再来麻烦,这里虽然也是一条自东往西的道路,但是竟没有一个人往来。 
  秋天,太阳的光仍很热,过了多时,那个木匠坐著一辆没有篷儿的破驿车,自西边绕回来了,车上还有他找来的两个木匠,连赶车的,一共是四个人,车上堆著许多东西,甚么水口袋,木匠用具,油漆桶等等,长福儿就喜欢得招手说:“回来啦!回来啦!” 
  那个木匠先下了车,走过来一五一十的跟春雪瓶报账,然后说:“店房也找好了,老牛镇上一共有三家店房,我给我的这家孟家店是最好的,房子院子都干净,掌柜的孟老八是中卫县的人,人顶和气。”又拿出一包药说:“这也不知叫甚么药,镇上的广济药铺买来的,专治跌打损伤,蝎蛰蛇咬,最有效验,韩大爷,你一服上准保伤就好了!” 
  他把药交给了铁芳,便同著他找来的那两个木匠,一齐过去赶做棺材,当时就锯木头、钉钉子的忙了起来,赶车的把车卸了,放骤子也去吃野草,他却躲到一边去蹲著抽旱烟,这边雪瓶便叫长福儿给韩铁芳的伤处去上药,这种药的里面大概是有冰片,敷在伤处,觉得一阵凉,立时痛疼就好了些,因此韩铁旁的脸色渐渐的缓了过来,精神也增加了。 
  雪瓶就站在旁边跟他谈话,问她的爹爹玉娇能与韩铁芳一路西来时的一切琐碎的事情及所说过的一些话,这韩铁芳却不能太吐露无遗,例如在兰州府遇著她旧日情人手下的人,及玉娇龙口中概述的雪瓶的来历,十多年前黑山能将雪瓶的母亲也害死在祁连山,尤其是玉娇龙主张叫他们同往报仇,终身作伴的事,韩铁芳却不能不隐瞒,他是不愿多惹雪瓶伤心,但是饶他这样一边思考著、斟酌著,只捡那些不刺心锥骨的话告诉她,雪瓶已经就簌簌地不住流泪。 
  韩铁芳斜扬著脸儿看了一看,觉得雪瓶真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她这一阵无声的微泣更是动人,也更能使自己的心跟著难过,尤其是关于春雪瓶本身的来历,韩铁芳就心说:不知她自己晓得不晓得玉娇龙确实不是她的母亲,更不能是她的亲爹,这些事实在不该隐瞒,无论她听了要怎样的难受,似乎也应当告诉她才是,但,……韩铁芳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 
  此时,雪瓶拭了一拭眼泪也就不再问了,她走到那边去监视著木匠做棺材,韩铁芳这里就在地上躺下,头晕了半天,伤处又麻又疼了好几阵,他也就睡了多时,及至醒来,听见棺材钉钉之声都已停止,他坐起来看,见一口棺材已经做成,并且做得很细致,另有一个木匠拿著红油漆已经给漆好了一半,骤马也趴在地上,赶车的人帮长福儿又在那里烧柴做饭,春雪瓶却在草丛,身傍宝剑而卧,许多小虫、蚂蚁等等都爬在她的衣裳上跟头发上,她睡得正酣,韩铁芳又低头看看自己坐的席子,心中又不胜惭愧,就想自己是一个男子,却斗不过那小霞,被箭射伤,还为雪瓶一介女子所救,而且如今还叫自己占著这领芦席,人家姑娘却躺在草里睡,未免显得自己是太无能了! 
  这时西边的天上又挂著金红的夕照,满天绮霞,乌鸦喜鹊都从远处投还那密林间去。饭已炊好了,却都不敢去叫醒雪瓶,等著大家吃完、喝完,雪瓶方才醒来,此时天色已黑,她自己也略吃了一点,便叫大家都休息,都去睡觉。她一个人,精神十分奋发地,旁边燃著一堆木柴,火光熊熊地,照著道旁的茂草,她就手提著一对宝剑往来地走,守卫著以免有甚么豹狼等等的野兽来袭。 
  天边星月阴蒙,大地吹来的夜风渐有凉意,草间秋虫低唱,那林间时时发出枭鸟的怪叫之声,地下一口棺材在木屑中,锯斧在棺旁横放著,被那火光照得那棺上的红漆愈红得凄惨,韩铁芳躺在席上睡不著,他抬起头来看看,分明看见雪瓶有时走到那棺材旁边就顿住脚站住,藉火光看去,可以看见她的眼泪莹莹,正与手中的剑光、天上的星光相映著发亮,而她的容貌、身躯,是秀丽而凄清,真是可爱可敬而又可怜。韩铁芳就不禁暗想道:“将病侠玉娇龙安葬之后,我养好了伤一定就走了,抛下她一个人在这大漠草原之中,多么孤零呢!我若是死了倒还好,我若是仍在世间活著,那可岂能放心她呢?岂不是终身的憾事吗?他不禁的暗暗叹气。” 
  一夜过去,次日上午,棺材已经油漆好了,但还没有干,抬在树林那边,叫风吹著,当日大家都没有甚么事,只是闲谈话,可是春雪瓶跟韩铁芳两人之间的谈话愈少。铁芳的伤处连上了几次的药,疼痛处已经好得多了,雪瓶对于他,也不再如昨日那样关心,仿佛很冷淡似的,韩铁芳的心中却仍端著许多想说可又不敢说出的话。 
  午饭用毕之后,天又阴了起来,三个木匠都柏天要下雨,并说那棺材上的漆,再放两天怕也不能干,一下雨,更得把漆冲毁了,再说下了雨,大家怎么再在道露天地里住呢?人人的身边又都没带著棉衣裳。雪瓶地想了一想,反正棺材还是要埋在地里的,士漆只为防水,并非为好看,干不干也不要紧,而且这次还不过是暂厝,将来到了迪化见著了玉钦差,那是她老人家的胞兄,钦差是个大官,绝不忍见胞妹的尸骨埋在沙漠里边,也许要再来放灵,运往迪化去开吊设祭,或是再运到北京丢入祖茔,我何必带著这些人在此耽延工夫?还有那匹黑马,也没寻回来呢!于是她就吩咐人送棺材往那边去牧灵盛殓。 
  当下这里的三个木匠,一个车夫,连长福儿又都忙乱起来,套车、抬棺材,结果,是把棺材、铺头等物都放在车上,连韩铁芳也坐在这辆车上,春雪瓶骑上马相随,除了长福儿和一个木匠,在此收拾起来那锯、斧头等等,用那匹红马先歇回老牛镇。他们的车后,跟著两个木匠,就一同先往西,转到南边,绕过了那片车不能通过的树林,迂缓地走著,太阳又渐渐从云中现露,又渐渐向西边去了,他们这几个人,一辆车,才沿著那水池,到了那几株柳树,沙与土的分界之前。 
  春雪瓶的芳容此时愈显得愁点,眼眶里的泪也跟那汪汪的池水一般的荡漾。两个木匠,连车夫都帮忙,一齐抡起了镐头,就刨那韩铁芳所指定的一块土地。韩铁芳是坐在车上瞪著眼睛瞧著,他的心也一阵阵地难受,他见这三只镐刨这片柳树之外十九步远的土地,比他当初刨土理的时候,所用的那两口宝剑,十个手指头可便利得多了,一霎时就刨下了有二尺多深。 
  韩铁芳就高声嘱咐:“慢一些!快露出来了!”于是拿镐的人全都轻轻地工作著。土包是越往下越黑,春雪瓶的脸色也越来越悲惨,渐渐地已露出了盖满了沙土的白绸衣,立时那三个人都把镐头抛了,下去慢慢地分土启尸,渐渐白衣毕现,一时情景严肃而悲惨,连柳树上的马儿仿佛全都不敢叫了。一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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