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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都不顺心,我得散散心去!”
他开了门插关要走,绣香却赶出来揪住了他,低声说:“咱们不能竟躲著呀!得管管这件事呀!”
萧千总张著手表示作难说:“管?你叫我可怎么管!春大王爷就是春大王爷,王爷的事你叫我这千总官儿怎么管?外边,有人敢提这个春字都怕掉脑袋,十九年啦,咱们年年来这儿住一两个月,名儿是看亲戚,其实是看主子,看王爷,我连多一声气儿也不敢哼。其实,连根带底儿不是都装在咱们两人的肚子里了吗?昨儿的那件事,我就看看有点怪,那个韩某人,决不是无来由。”
绣香赶紧悄声问:“据你看,那个人是干甚么来的?”
萧千总说:“我看呀,那人也是一条绿林好汉,多半是大王爷给小王爷招来的女婿。那黑马、宝剑、包袱都是嫁妆,琵琶就是订礼!”
绣香一听,她丈夫说的这话倒是很有点道理,毕竟他是个官儿。自己想了一想,从十几年前玉娇龙就曾在私下对自己谈说过,将来雪瓶婚配之事,玉娇龙是梦想著把她的那亲生儿子寻回来给她这个女儿作丈夫的。尤其是赛八仙给她算了一个卦,暗示出她的儿子是在南方,她的这种意想愈加强烈,她路过乌尔土雅台的时候又对自己提起了这件事,但嘱咐千万莫告诉春雪瓶,就是将来他们成了婚之后,也不要告诉他们。
不过玉娇龙可又说:我进了玉门关,病势要是更重了呢?那可就不能这么办了,也许遇见少年英雄,就先给雪瓶订婚,留下个表记,将来或叫男的来娶,或叫女的去嫁,因为无论如何,也要在我死之前给雪瓶选出来一个如意的夫婿,并且即使会著那亲生子,那孩子或因当年遇盗堕车已成残废,或因自幼跟随盗匪在一块已入下流,那不但不能叫雪瓶嫁他,我真能够忍心不认!……
这是玉娇能与地分别时所说的话,她几乎给忘了,如今被她丈夫给提醒,一颗纳闷的心忽然又开朗了,于是就赶紧说:“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著,可是暂时别跟雪瓶提,雪瓶那个孩子的脾气叫人捉摸不定,谁知道她愿不愿意作人家的媳妇呢?今天你再去托托远利店的何掌柜、鞋铺的李鸿发,你们分头把那姓韩的找来,既然有这事儿,姓韩的一定心不死,他绝不可能走远的!”
萧千总把脖子一缩,说:“心不死?昨儿小王爷那个杀法,无论是谁,他就是不死心也得被吓破了胆,还不赶紧逃命?还敢在附近绕弯儿?别说那小子,就是我,我出兵打过仗,胆子比他怎么样?
可是,假若二十年前你像她那么厉害,我也不敢娶你了!”
绣香红了脸,笑一笑说:“那时候我可也不是好惹的,得啦!别费话,你快去给办这件事,三小姐一生都待咱们不错。”她的声音不禁有些悲惨了。
萧千总也没大理会,点头说:“这个忙是得帮呀!可是我只能叫何掌柜跟李鸿发去给找,春小王爷的事情吩咐出来,他们绝不敢怠慢。我可是不能去找那姓韩的,找回来,她们要把人家杀了可怎么办?我还得跟著去打官司,我不能!因为我多多少少也是个官。”他捞叨著,开了门就走了。打呵欠的声音隔著墙都能听见。
绣香将门关好,又急急忙忙走进里院,到了北屋只见那东里问的木炕上幼霞睡得很香,雪瓶却仍然在炕上坐著,绣香就故意她笑著问说:“你怎么还不睡呀?天都亮啦!昨天白天赛马,夜间追人,多累呀!你不睡个觉还行?快躺下吧!身子也要紧!”雪瓶呆呆地坐著发了半天怔,绣香又说:“已经叫你萧姨夫托他们找那姓韩的去了。”雪瓶一句话也没说,只流了几点眼泪,便倒身睡去了。
胡同外是不断地有大车响,天色已大克,太阳都照到了窗户。绣香也睡了一会,便被人吵嚷醒了,院中有好几个人说著番话,绣香就隔著窗说:“别嚷嚷!有甚么事?”是那老家人的声音回答说:“是草地上的百户长来啦,昨天咱们这儿的姑娘赛马,不是跑了第一吗?第一名应得的礼物,他们给送来了,问问姑娘收下不收下?”
绣香说:“不收!这儿向来不收别人的东西,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叫他们走吧!别在这儿嚷嚷!姑娘才睡著。”
窗外的老家人又拿番话跟他们说了一阵,他们也都悄悄声地说著。说了半天,老家人又隔著窗户向屋里悄声儿说:“萧太太!他们说姑娘昨天还赢得一名媳妇儿呢。叫她来这儿使唤好不好?”
绣香说:“这儿的人够用,不必叫那媳妇儿来,昨天的事都算啦,应得的东西这里姑娘是一概不收!”
老家人答应著,可又问说:“他们请您给问问姑娘,今天还去追那个人不追了?”
绣香说:“千万别叫他们去追!昨天还不是因为他们才把事情搅糟了的吗?”
老家人说:“可是,据他们说小霞姑娘今天早晨才回去的,一个人备了马带著银钱又走了,临走时她可是说她追不著那个便永不回来!因此美霞太太非常著急,大概今天她还要来这儿,托咱们的姑娘给去找找呢!”
绣香征了一怔,不耐烦地说:“哪儿去找,除了高山就是大河,不是草地就是沙漠,去找一个人就够难的啦!哪还有人去找她!不过,我倒很想念美霞太太,请她今天来吧!”
老家人却跟那些哈萨克人说了,哈萨克人就全都走了。绣香向里屋听了听,雪瓶并没有醒,她就慢慢地起来,略略地梳妆了,然后就将房门开开。
原来此时春雪瓶是早已醒了,刚才窗外说的那些番话、汉话,她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小霞为甚么去追韩铁芳她也明白,心里却不禁有些不痛快。只是昨天太疲倦了,今天实在不愿意起来,并且自己还是认定了爹爹已死,即使找回来韩铁芳,他所说的必然也是凶耗!她实在没有精神,就依然躺卧著,枕畔已湿了一片泪迹。这时,突然外面又有人说话,原来是萧千总的声音说:“好了!好了!人我全托付啦!鞋铺跟店房,掌柜的虽没有亲身出马,可是人家把伙计都派出去啦!只要看见姓韩的,就一定给请了来,你们先别著急。我还由街上请来了一位神仙,让他来给咱们算卦,问问姓韩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王爷在外有甚么变故?来!我说!你出来!见见这位活神仙。”又听有一个说北京话的人,拿著腔调说:“卦不虚算,一算必灵!”
绣香开门出屋去了。里间的幼霞却忽然推了雪瓶一把,说:“又是那赛八仙来啦,昨儿我可在草地上恍惚看见他啦,他跟著一个骑黑马的,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姓韩的!”她急急忙忙跪著去掀起了一角窗帘,偷眼往外去瞧。雪瓶却仍然躺著,但注意地听外面的人说话,先是听绣香说:“赛八仙!
你给我算一算吧!算算我们现在要找一个人,他去了哪裹!今天能找得到吗?他是个贵人?还是个小人?再给我们算算春大王爷,她的人怎么样?现在外是平安不平安?”
赛八仙当时就拿起铜钱来哗楞哗楞。才响了两声,萧千总就把他拦住了,说:“喂!喂!你先别摇,咱们把话说明白了再算,第一,你先得看看这是其么地方,第二,你打听打听我是谁!第三,你想想我为其么今天把你拉了来?这儿的大王爷是年前你的一个卦结算走了的,昨儿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你跟那姓韩的在一块。如今这个卦,据我想大概就是不算你也早就明白啦!干脆咱们就免去生意口,不要装腔作势,最好实话实说吧!”
萧千总是因刚才听了茶馆里的传言,以为那韩铁芳来此,至少赛八仙知情,所以拉他到这里来,先吓唬他一下,却不料赛八仙呼二爷是十分地从容镇定,幼霞隔著玻璃看他的脸色都没有变。地下铺著一个蓝缎绣著团鹤的棉垫子,眼前放著那黏贴著许多朱红新纸的小箱,上面放著一个木头盘子,一个擦得很亮的铜盒子,他拿手中擦了擦脸上的鼻烟,又摸摸八字胡说:“要是不叫我算卦,我可甚么事也不知道。我是神课,神相,昨天我为甚么跟那姓韩的一块看赛马呢?我本来不认识他,就因为我用相法,看出他的脸上露出凶纹来,眼前他就有杀身之祸,我们虽然不可泄露天机,可也得遇人便救,我才跟他不熟假充熟,打算耽误他点时候,给他解去那步灾难,不想他不肯听我的话,到底还是闯出大祸来,还幸亏他五行有救,现在这个人多半没死!”他这一番话,把萧千总说得不但发愣而且直点头。
绣香倒瞪了她丈夫一眼,又向赛八仙说:“你就给算一算吧!”于是施妈由屋里搬出个凳儿来,等绣香坐下,赛八仙呼二爷就将那铜盒里的几个铜钱,摇了几下,就打开盒盖,把铜钱倒在木盘上,瞪著眼睛看那钱是正面,还是背面,然后又装在盒儿里再摇再倒再看。一连几回,他又半闭著眼睛,口里把金木水上火,干坎艮震巽离坤兑,说了大半天,他就眉展眼开地表示算出来了说:“那个人原来跟这里的大王爷是好朋友,他到新疆来,专为拜访小王爷,并没有其么恶意。他路过白龙堆的时候,还在沙漠里遇见大风。”
萧千总赶紧问说:“这是算出来的吗?”
呼二爷正色说:“刚才摇出的卦里边有坎,坎为水,水里有龙,所以是白龙堆;卦里又有巽,巽为风,所以才说沙漠里遇见了大风。”
绣香就问:“那么这里的大王爷现在是生是死?”
呼二爷笑看说:“哪能死呢?至少还有二十年的阳寿呢!”
绣香又问:“那么她现在在甚么地方?”
呼二爷说:“这可就得说到白龙堆沙漠的那场风了。据我想,春大王爷由玉门关里回来,半路上就遇见姓韩的,姓韩的也会武艺,因此春大王爷很喜欢这个人,就交了朋友一同往西来,不料走在沙漠中遇著大风,二人就在白龙堆失散,因为这卦中有离卦,离为火,水火不相容,必定分离。姓韩的遍找也找不著春大王,他只好就将大王的马、宝剑都送到这儿来。……”
绣香惊讶地又问:“那么春大王爷现在在哪里呢?”
呼二爷又算了算,说:“不远!不远!坎为土,北方壬癸水,白龙堆北边就是迪化城,春大王一定是由白龙堆冒著大风到了迪化城,可是现在还有点病,不能立即回来,还得在迪化住些时日,迪化也有贵人相助,必不要紧。”
这半天,萧千总听得都发呆了,呼二爷说到这里,他就跳了起来,大喜说:“真算得对!不愧是神仙!”又抱拳说:“刚才多有得罪!对不起!对不起!”赶紧叫绣香拿银子,这时幼霞也喜欢得赶紧放下了窗帘,去抱住了雪瓶,笑著说:“瓶姊你听见了没有?三爹爹真没有死,在迪化啦,咱们去接她老人家好不好?”雪瓶的心里仍然有点半信半疑。
少时,萧千总把赛八仙呼二爷送了出去,他又回来,就到屋里笑向他太太说:“我也早就猜著啦!现在北京的大少爷奉旨查办新疆巡抚已经到了迪化,多年未见的亲兄妹,她还有不去见儿的道理?见了面哪能又立时回来?咱们也快到迪化去见见吧!我也得给大少爷去请请安,求他再提拔提拔我!”
绣香也很喜欢,就说:“再等一天,看能把姓韩的找回来不能?要是找不回来,明天咱们就准备去上迪化。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