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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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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说:“春雪瓶姑娘!你快站住吧!……”终因相离甚远,春雪瓶仍然没听见,反倒驰得更快了,韩铁芳连气也不缓,身子几乎伏在马身上了,只是追、追、追,后面的两骑红马也紧紧地追著他,转了库鲁山麓,就看见天愈宽、草原也愈广阔,这条路可倒显得窄了。春雪瓶骑的马又把前面那十二匹赶过去,那十二个哈萨克人齐都哈哈大笑,可是韩铁芳也骑著马紧跟著来了,他们就一齐“突!”“突!”嘴像放炮似的向韩铁芳怒吼,并一齐横马要挡道,但韩铁芳的膀下铁骑早已冲过,这铁骑黑马,矫捷得真如神龙,似是有它的故主阴魂暗助,要向前去追它的小主人。 
  但是春雪瓶的白驹却也丝毫不让,轻烟似的四只马蹄飞腾,简直无法看出它的起落,不到十分钟她又越过了最前面的那匹马,那两个有胡子的人也一齐挥鞭争赛,但不到五分钟春雪瓶又已经去远,韩铁芳也把他们都越过去了,他们一齐大怒,大骂,紧迫,两匹红马和十二匹杂色的马也都赶来,向前齐追韩铁芳,旁边有许多观看的人也都帮助追截,但黑马就如一条乌龙,任凭谁也截不住,也赶不上。此刻,后面的锣鼓喇叭之声,震耳地响了起来,那边上千上万的人高声地笑,大声的喊,“哇啦哗啦”地如卷起万顷的海风,刮起了十里的沙漠风。韩铁芳也不再叫春雪瓶了,因为无论如何大声叫,也休想她能听见。 
  春雪瓶此时距离著目的地不过一箭之遥,第一名她是稳拿了,却不料突然之间一匹黑马将她越过,马上是一个身穿蓝绸衣裤的少年人,并不是赛马的。她不由大怒,同时又一惊,因为这匹黑马是,是……她原来认得。此时那边的人也看出来了,锣鼓喇叭之声就都骤然停止,那千千万万的人都把欢呼声改为怒吼声,真如洪涛飓风向著韩铁芳齐扑上来。韩铁芳已拨马将春雪瓶拦住,他急急喘息说:“姑娘已经第一了!但我来告诉你,你的母亲已死于沙漠,我是特来……”他的嘴唇尽管动,对方连一个字也听不清。 
  春雪瓶瞪起了眼睛,挥鞭就抽在韩铁芳的脸上,韩铁芳刚拿袖子一捂脸,那狂风大水似的人群已扑过来,就要捉他。他赶紧拨马往回就跑,一面还回身急急地摆手,嘴唇乱动,但那边的人全都“哇哇啊啊!”乱喊著番话,大概就是些:“捉呀!拿呀!他扰乱咱们赛马,他骑的是春大王爷的马,别叫他逃走呀!”而西边的红马及杂色马等,又皆赶到,小霞幼霞,及有胡子的,黑脸的哈萨克人也全都怒喊,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拥上来,尤其是春雪瓶她真如一个女罗刹,雌妖魔,催马急迫,不容分辩。 
  韩铁芳只好将马闯入旁边的茂草里,草比马头还高,他在马上回过脸儿来,他的脸部叫鞭子抽破了,他还嘶声喊著说:“你们……”摆手不成,他又连连抱拳,说:“别乱嚷!……听我说……我为尽友谊才来此!……春雪瓶……秀树奇峰……你母亲的尸骨是我给埋在沙漠里……我来找你……为还你遗物,请你去接灵……”但是他虽说著嚷著,急得都要死了,同时还得催马分草赶紧的逃跑,因为那边黑压压的一片人,数十匹马也都追进草原来了,且有刀剑闪闪地舞动。 
  他就不禁叹气,忽然又将心一横,说:“由他们去,死吧!我为朋友死地无悔!” 
  这时见春雪瓶已单身在前追过来了,他刚要再说:“我是为你来的……”突然觉得左肩一疼,中了一枝小箭。他又拱手说:“玉娇龙你母亲托我来的……”胸前又一疼,原来又中了一枝箭,他的身子一仰,马又站起来一跃,就整个将他摔下来,落于草中,他忍痛爬起来冲著乱草就跑。跑出了很远,实在接不上气了,就倒在草中,不住的呻吟,并且流了几滴泪,想著自己是为甚么?生身的母亲困在祁连山里,好容易盼得自己长大成人了,却不去救她报仇,即使报不了仇死在黑山熊的手里那也值得。如今却随著个病侠来到这边疆绝域,连话都不通、不讲的地方。病侠死了,我给葬埋了,费尽了辛劳才找到她的女儿,可是却不容我说话,反倒用鞭子打我,拿弩箭射我,这真没有好人走的路了!他拔出胸前的弩箭一看,幸亏还好,箭头没有她母亲使用的那么长那么尖,不然这一箭早就将我射死啦!左肩上中的那一枝,早已滚落了,大概也跟这枝一样,说实在的话,虽然也流出来血,可是伤得并不太重,只能算是皮肤之伤。他站起了身来,四面都是草,甚么也望不见,可是听得还有人乱嚷嚷著,说的都是哈萨克话,可见他们仍然不甘心,非要将韩铁芳捉住杀死不可。 
  韩铁芳只得又赶紧将身趴下,过了多时,才听不见搜寻的声音,他这才又站起来,心已渐定,气也不喘了,力气也恢复了一点,可是左肩跟前胸就像被蝎子蟞过似的,那么一阵阵地发疼。两只手也有擦破之伤,衣服也撕破了几处,他翻了翻里衣,见自己的那块红罗倒是没有丢失,心中就想:既然来到此地,舍出命去我也要把事情办完,才算不负亡友病侠之托,春雪瓶多半是不会汉语,然而她毕竟是个人,既是人就决不能不讲理,我还得回店房去,那匹马一定是被她夺回去了,这样也好,只是病侠遗下来的东西跟宝剑还都在我的店房里,我都得交代清楚了。如今不管玉娇龙是不是她的母亲,反正病侠自与我在灵宝县相遇之后,沿途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我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尤其是她母亲的葬埋地点,总之,说完了我所要说的话,即使她杀了我,我也实践了诺言,不负朋友之托了。于是他就走,才迈了两步,忽然觉得脚底下有个软东西,倒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踏在蛤膜身上了,可又听不见叫唤,他离开两旁的茂草,低下头去看,原来是来的时候自己揣在怀里的鳗头,记得只吃了两口,怀里原有两个半,如今只能在地下找著这一个,连泥带脚踏,已是又脏又扁了。但他一看见食物,却又不由得饿了,就拾了起来,将皮剥去,急急的吃完,他就先仰面辨了辨方向,这里草虽然高,可是挡不住西南边的巍峨的库鲁山,于是他就双手分著草往西南方向去走,走了不远,忽然在草中又发现了一条曲折的小路,他就抖了抖衣棠,放步走去,走了多时,没有看见一个人,只听得两旁有牛吼马叫,也没看见一匹牲口。 
  他又往前走,离著库鲁山的山根就不远了,这里却看见有几个“蒙古包”,都搭在山坡上,而山坡和草地上的牛马,斑斑驳驳,一群一群,简直数不过来,至少有两三万。韩铁芳原想躲避著去走,可是他避不开,走来走去,结果还是陷于牛马阵里,脚底下不是踏的牛溺,便是马粪,他尤其注意马,见这无数活蹦跃跳的钢毛铁髦的大马,页有些比乌烟豹还强万倍的,比病侠那匹马强十倍的。他想起今天虽然几乎丧了性命,但春雪瓶竟是这样的一个绝世的女子,也总算自己没有白来。并且这赛马会的第一名原应当让我,因为我把春雪瓶全都赶过去了,病侠的那匹铁骑实在叫人爱惜,直快,忽然仰面一看天色,只见满铺著彩云,真如春雪瓶的脸颊那般美丽,天色已经不早,这一百里地自己至多才走了一半,几时才能回到店房呢?事情快些办完,自己好快走,好去办自己的事,这样耽误著,哈萨克人明天不定又要怎样对付自己了,又向四下看了看,这些马恐怕连它的主人也记不清数日,何况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于是韩铁芳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心思,这种心思,他活到今年整二十岁,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几近于盗心。就是他想要不去跟主人商量,就骑走一匹马,但只是借用,骑回到店房,设法将病侠遗物及遗嘱都交代给春雪瓶,自己就将马立时送回来。他想:这也不能算是偷盗,骑走,送来,至多两日,马主人必不会知晓。于是他就决定了,又向前走著,两只眼可对于马群更加注意,并于草中折了一条小树枝,要作马鞭子用。 
  此时,夕阳渐落,天色发紫,在紫色之上渐渐地又展开了深青的暮色,晚风亦起,草动马嘶,山坡上的“蒙古包”也模糊了,他遂就大胆地抓住了一匹黑马,然而才一骑上,马就将脖子一扭,身子一颠,他就“咕咚”一声摔下了,这匹马跳跃起来,旁边的马也都发了脾气,长嘶乱跳,幸亏他爬起来得早,不然一定要死于马蹄之下。他发了一会呆,心里明白了,并非自己的骑术不好,原因是这些个马全是“野马”,生来没有经人骑过,所以性情都极烈。 
  他有了这经验,于是就计划著办法,缓缓地走了几十步,他又看见了一匹白马,就猛扑向前先抓住了马鬃,这马扬首跳跃,他却早已跨上,手揪著马鬃就像揪住缰似的,任凭这匹马怎样性烈,也得听他支使,当下就狂奔著一直往西,但惊得那无数匹马牛羊也齐都乱奔,马嘶牛吼,声如沉雷,整个的草原立时骚动起来,山坡上的蒙古包那边也晃起了熊熊的火把,韩铁芳一看自己又惹出祸来了,他就更握紧了马鬃,飞似的跑去,少时就冲出了草原,跑上了那股直道。于是他揪马鬃,捶马胯,顺著这条道一直走去。 
  这匹马的蹄下还生来没有钉过铁,所以跑起来都无声,但极难于驾驭,三四次都几乎将他摔下来,一连向下走了四十多里,已经离开了草原,身后也没有人追上来,眼前且有灯光闪烁。韩铁芳实在不能骑了,他先准备好了,将一条腿先提起来,然后斜著从旁一跃,他就如一只燕子下落于地面,而那匹马也狂奔著不知跑往哪里去了,他的手中空握著两把马鬃,幸亏跳得利便没有摔著,但两腿发酸,胸前跟肩上的箭伤又微微地作痛,痛得他真要骂出来。尉犁城的人不讲理,马也这么烈,真是个怪地方!可是扭头一看,灯光点点,很是清楚,这里离著自己住的店房大约不过一里地,他就不著急了,先坐在地下歇息了半天,时时扭头向看县城那边去看,就见那边的灯光越来越多,而且往来摇动著,他就以为今天白日有赛马会,所以晚上也比往日热闹,他就想:店房的何掌柜和鞋铺的李鸿发,他们只不过口中不敢提说春雪瓶罢了,但若写一封信,详述病侠的死况,连同包袱、宝剑,请他们交给春雪瓶,或许不难,那么就这样办,办完了,明天清晨我就走,只带著我的剑跟琵琶走。 
  不过他虽这样忿忿地想著,脑中却又映出白日所见的秀树奇峰春雪瓶,那白衣白马,白草帽,小皮靴,俊俏的模样……蓦然想起病侠为甚么一定叫我随她到新疆来,就是为叫她这亲近的人帮助我去报仇,而且叫我终身在这地方给她这亲近的人作伴。怎么样地作伴呢?当然是永久住在一块儿了。而在路上时,病侠又曾三番五次盯问我娶妻没有?哎呀!如今我才明白,病侠原来是这番意思!可是……他想到了这里,不禁呆呆地发怔,咬咬牙,恨自己为其么对病侠说假话?更恨自己为其么要早娶那一房不遂心的妻室?终于他长叹了一声,说:“这是其么事?别说春雪瓶本人必不愿意,一句话还跟她讲不明白呢,她恨不得将我用乱箭穿身,我还想娶她吗?笑话!做梦!……唉!即使她也愿意嫁我,遵她的母命,但我骗了病侠还不要紧,不能够再骗她!走!别再做梦!舍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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