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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就像疯了,暴躁,激烈,与以前那忠厚老实的样子,完全换成了两个人,而他的母亲冯老太太,也觉得戴阎王把她家害得太苦,不如去跟他们拼了。神手张在这儿又骂丁半天戴阎王,可也劝了他母子半天,结果他还是紧皱著走了,总之,这事还是没办法,就是城中的老拳师刘昆回来,恐怕也不能为他们作主,打这个不平。
神手张向来没家没业,因为他的表哥开著太平客店,买卖很兴隆,他没办法的时候,就跑到他表哥店里的厨房,见著甚么就抓起来吃,他表哥也不好意思栏他,并且天天在店中的大屋子里混著,那大屋子里都是些南来北往的车夫脚行,商行小贩等等的人,神手张的怀里永远端著宝盒子,就天天跟著一些陌生的人赌博,他虽然永远不能以赌发财,可是居然也没有大输过,因为他身无长物,输给人家几十两银子,顶多也不过抓下他的破夹袄来了事,反正不能要他的命。
这天晚上,他知道太平店里来了两个江湖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叫花豹子,女的是叫赛青蛇,这两人并不是夫妇,可是他们常一同从事来往。
这天当他才一来到,戴阎王大概得了信,就派了解判官来追里拜访,相谈了半天,花豹子把解判官送出店门,说是:“明天再见,明天我们一定去见戴庄主!”
那赛青蛇妖妖佻佻地还站在过道上笑著说:“解老七!你去跟戴大哥说,我们到了归德府,可看见了几个标致姑娘,你问他要不要?他要是想要,你就说我包办,四百两银子一个,办来了叫他看,准值得!”
解判官回身笑著说:“这回他不要啦,最近他又弄了一个,是小户人家的,他还得玩些日子才能腻呢!”花豹子也笑著,与解判官又在店门前说了几句话,解判官就走了,花豹子又进来,走回他的房间里。
神手张看见花豹子那强壮凶悍的样子,就想看这家伙一定是个响马,戴阎王派他去杀谁,他就能去下手,还有板桥村住的那个姓余的,看那凶模样,也必定是他们的一类。戴阎王手下有这些个勾魂鬼,可真是叫人对他没有一点办法。因此,神手张非常的发愁,自觉得胸中的这口不平之气,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够出了。但待了一会,忽见从外面又来了三位客人,一个是衣服敝旧,瘦如老鸦,一个是毛手毛脚的像是个仆人,但是其中的一位少年,却气度不凡,身高膀阔,可是模样又极英俊,比女的长得还好看。
这三个人的马匹都交给了店伙,他们就往后院去了,待了一会,那毛手毛脚的仆人来到大屋子里钻了一头捏看鼻子又出去了。到了头一下更锣敲过之后,那瘦老鸦又到大房子里来住,虽然他不住地跟人套近,谈东说西,打听著事情,但神手张却只顾在那昏黯的灯光之下,同著一群人押宝赌钱,对于瘦老鸦,他并未十分注意。可是到了深夜时间,他们的这场赌局还没有收,几个明天还要赶一天路的穷客人,因为输急了,拼出不睡觉也要赌。但在这个时候,后院里就出了事,有人嚷著说:“动起刀来了!要出人命!”
他赶紧收起了宝盒,跑出屋去看,许多人也都揉著眼睛爬起来,都赶到后院去瞧热闹,他就眼看见韩铁芳单剑战败了花豹子和赛青蛇,大家都私下议论,说这位少年客人一定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花豹子跟赛青蛇两人是自找苦吃,别说他们,就是戴阎王出头,刘老拳师露面,也一定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神手张听了这话,他的心中却大喜,等到天将亮的时候,他就走出了店门,一直跑了三里去找冯老忠。这时冯老忠还没有醒,冯老婆婆拿一点柴草,要烧火,预备煎得了药,好叫醒了她的儿子给他吃,但是柴草湿,燃不著,她很著急,她的衣服破旧,面目枯焦,因为儿子多日没做买卖,又得花钱买药,他家中的粮米已然不继了。
神手张叫开了门,跑进来就大声嚷嚷说:“戴阎王的报应到了!他的那个朋友,花豹子跟赛青蛇那娘们都是响马飞贼,现在可都碰见对头啦!昨儿在太平店我亲眼看见他们惹恼了那里住的一位大英雄,人家使著一口宝剑,把他们两人打得屁滚尿流,那位大英雄是侠义好汉,十六个戴阎王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老太太你快跟著我去,到店门首等那位英雄出来,你就跪倒哀求,求他去找戴阎王,要回来你们的荷姑,还得给戴阎王一个厉害才成,叫那位大英雄把戴阎王杀了,才算给咱们这地方除害!”
此时,冯老忠在炕上已被吵醒,听了他的话,就奋然地生起身来,嚷嚷著说:“我跟你去!张大哥你带我去!”他要下炕,但他的两腿的伤还没有好,所以没等站起,就咕咚的一声滚摔在地下,冯老太太大惊,张看双手哭,神手张赶紧将冯老忠抱起,又放在炕上,就劝他好好地躺看,说:“老忠哥!你的身体还不大行,你就在家里等著吧!我还是同著老太太去吧!事不宜迟,迟一会人家那位大英雄就许走啦,反正只见人家一央求,冯老太太这大年岁,人家决不能袖手不管,一定把老忠嫂子找回来就得啦,你别著急!”
冯老忠躺著大哭说,“不把荷姑找回来,我就不能活!”
冯老太太此时又颤颤抖抖地,满面是泪,拉著神手张说:“你带我走!我去求那位大爷,让人家听听这件事,评评这个理!戴阎王害得我家好苦!……”
神手张说:“老太太您就别哭啦!咱们快走吧!”
于是他搀著冯老太太出门,于晨光熹微之下,直走到南关才来到太平店的门首,就见那位大英雄同著那瘦老鸦,和那个直打呵欠的仆人出来,正要上马。押手张就推著冯老太太上前去哀求,他却躲在一边,先前见那瘦老鸦在中间搅,不许管这件闲事,然而那位大英雄真是慷慨豪爽,义胆侠心,他竟不顾一切人的拦挡和劝阻,他竟决然在此停留,马匹牵回了店内,他并且先要细细查明了情由,去看看冯老忠被打伤的样子,他就谨慎地搀扶著冯老太太走了。
神手张一看,不由得大为高兴,也随在后边到了那村中,韩铁芳在前,先同著冯老太太进门,他也随在后边进去。此时韩铁芳已听老太太说明了原委,他面不改色,走进屋去,又见冯老忠扒开了衣棠,给人家看那斑斑点点的血色鞭痕,韩铁芳微皱皱眉。
冯老忠爬在炕上叩头,说:“大老爷!您就做做好事吧!把我的媳妇找回来吧!我的媳妇是个贞洁烈女,她在戴阎王家一定不能依从!”
韩铁芳就问他:“戴阎王打你是真,但你说他将你的妻子抢到家,可又有甚么证据?”
这时神手张就迈腿走过来,先向韩铁芳抱抱拳,然后把胸脯一挺,说:“我有证据,是我亲眼见的!”
他遂把那天清晨,他在郊外放应,看见荷姑跟著酸枣山菩萨庵的老尼姑一路行走,遇见了戴家的恶奴,她就被人揪著胳臂往西去的事,详说了一遍,然后他又说:“荷姑被他抢到戴家,那老尼姑随后也就转头走啦,菩萨庵受过戴阎王好处,说不定是老尼姑在中间拉的皮条牵,我很疑惑她们。可是我也没敢上庙里找她们去问,因为去年正月初一,我上她那庙里烧过一次香,我觉得那里的小尼姑有点想调戏我,我不好意思去!”
冯老忠在炕上又磕头,老太太是不住地哭泣,韩铁芳就摆手说:“你们不要难过,也不要再著急了,我一定要会会那戴阎王,我不怕他生得三头六臂,我必会替你们出这口气,救回那被抢的女子。酸枣山,我也要上去看一看,如果那里的尼姑们确实不守清规,助人为恶,我也不会饶过她们!”
这时屋门没有开,邻居的那位会看病的李老伯也来了,站在院中听了半天,听到这里,他就也走进屋来说:“菩萨庵的老尼姑在山上多年了,那个人不会错,她决不会帮助戴阎王抢人,可是这些日,听说她的庙里养著一匹马,常有人看见放在山坡上吃草,可又不知她的庙里住著甚么人。那座庙盖在山顶上,也没有其么人常去,有坏人在那儿住,倒许不免。”
韩铁芳怔了一怔,心说:尼姑庙里养著马,这可是一件奇事!随就先掏出一锭银子来,交给冯老太太,叫她先以此度日,并买药医救她的兜了,冯老太太又要叩头道谢,被韩铁芳拦住。此时韩铁芳的眉宇之间,已露出来一种愤怒之色,他就向冯家母子说:“你们好生在家中等著,不出三日,我必定将你家的媳妇找回来。”然后,转身又同神手张说:“现在你就带著我找戴阎王去吧!”
神手张一听这个分派,他却有点退缩了,他说:“韩大爷,我带著您去也行,可是戴阎王有两个住处,一处在西边,离此五里,一处是在城里。”
韩铁芳说:“人既被他们抢到庄中,当然我们先要往庄上去寻。”
神手张却想了一想,就说:“好吧,可是韩大爷,戴家庄还同不得县城里,戴阎王在城里虽说也横行霸道,究竟他环顾著脸面,还不敢打死人,在他的庄子里,他可就甚么事都干了,那里简直就是阎罗殿,还有判官解七,那个人比戴阎王还凶,还有不少住在他家里的江湖豪客,他家的庄了少说也有四五十人,都是他挑选的壮年小伙子,平日就有师傅教给那些人打拳练刀。韩大爷!我可不是说您敌不过他们,我是想,顶好咱们先回去,带上您的那口宝剑,我也去找一条木棍子。”
韩铁芳接手说:“那用不著,你只把我领到那庄前,你就赶紧躲开,我也并不一定要跟他们打架,我先得跟他们讲讲理。”
神手张咧耆嘴说:“他们那懂得讲理呀!”
韩铁芳忿然说:“如若他们不讲理,那就只好动手,我虽赤手空拳,可也不怕他们人多。”
神手张一听,这位大英雄真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他就把两脚一跺,招著手说:“好?既然这么样,咱们走!拆他的阎王殿,打他们那一群王八蛋!”
说著,他先出了屋子,韩铁芳随后走出,身后的冯老忠还忿忿地嚷著说:“大爷!你去千万给我出气!千万打死那戴阎王,要回荷姑来,别受他们的骗,他们很会说好听的话骗人!”
那李老伯却拦住韩铁芳,嘱咐说:“也别太闹大了!他也真是不好惹!”
冯老太太也跟了出来,又哭著向韩铁芳道谢,她是说:“只要把我们荷姑找回来也就得啦。”
韩铁芳却点头说:“我全晓得。”
他就随神手张出了村子,顺著田间的曲折小径往西南走。向侧面看去口北边就是县城,南边却是一脉高山,那就是菩萨庵所在的地方,此时太阳已升得很高,阳春大地,风刮来暖洋洋的,走了不多远,神手张就把衣纽解开了,露出他的胸脯,随走髓跟韩铁芳谈话,他说:“我是灵宝县长大的,自生下来就没做过正事,可是,没关过,也没穷过,我这人最爱打抱不平,有多少街上的混混儿,都走了解判官的门子,巴结上了戴阎王,现在他们都吃得肥头大耳,穿的浑身绸缎,每个人都弄著两三个姘头。我可不,他戴阎王虽然有钱有势,我神手张决不巴结他,他恨我,可是他除非叫人打我一顿,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韩铁芳也很喜欢这个人,就随口夸奖了他两句,神手张更是乐不可支了,走路直晃摇,可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