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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说:“我不会出席你的婚礼。明天,我要去瑞士考察。”
苏婉儿没有说话,只看到叶云嘉大步走出陈家花园。日光西斜,映了金黄的落叶,刺得人睁不开眼。直到叶云嘉消失在视线里,苏婉儿才一愣,一边拨打他的电话,一边追出去。
他的车停在门口,是奔驰的新款跑车,日光映了银色,泛出一种让人不安的光泽。叶云嘉戴宽大的墨镜在发动车子,因此看不到他的神情。
在苏婉儿手中震动,他的
里反复播放陈晓东的《我愿意》,空旷孤寂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渗透出在周遭,日光正好,一点风都没有。
他在驾驶室看她,问:“还有什么事?”
苏婉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出来,被他这一问,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就只固执地站在那里,好半晌地才找到一句说:“我只是想问你那时候——”
不,自己的本意不是这个苏婉儿很清楚,但自己的本意是什么却不知道。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必了。”叶云嘉冷冷地回答,又发动车子。
“云嘉。”苏婉儿立刻上前一步,喊他名字。
他一顿,没有回答,只是“嗯”一声。苏婉儿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不要飙车,要好好开车。”
他轻“呵”一声,略带了嘲讽,然后转过脸来看她。苏婉儿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伤人的、或者讽刺的话,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隔了一会儿,说:“知道了。你别担心。”
“嗯。”苏婉儿回答,心里顿时荒芜一片,有苍凉的难过,就站在那里,紧抿双唇看他。
“行了。我到机场给你电话。到广城也给你电话,别担心了。我晚上还有一个会议。”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唇边浮起一抹笑,然后看看腕表,说:“如果再不出发,就真得要飙车了。”
苏婉儿点点头,说:“那你小心开车。到机场和广城都给我电话。”
他略略点头,发动车子离开。日光已有了夕阳的意味,拐过那路口,便消失不见。苏婉儿站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回到屋里,心里堵得慌。
她情绪不太高,苗秀芝也瞧出端倪,说什么不要太累,去楼上休息,等明天带她去做护肤保养。苏婉儿只是点头,立马就上楼去。因为一直在想叶云嘉说自己跟他相识的事,所以,根本没有睡意。再者,她还要等叶云嘉报平安的电话。
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想了许久,却总是模模糊糊的。似乎在那一年的初夏,有一个小男孩闯入自家院落,一言不发,因此,就在家住了几天。后来,仿若又是无声无息的消失的。但其中的细节,苏婉儿想不起来,如今只能想起这些模糊的痕迹,以及那小男孩明净乌黑的眼。
对,那时,那男孩一言不发,却总是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于是她就板起脸对他吼。他也不怕,似乎还是那样看自己。
记忆似乎有复苏的迹象,但不足以让那些片段拼凑出完整的来龙去脉。
“八年之前——”苏婉儿不由得来回踱步,兀自念道。陡然,她想起大哥。立马给大哥打电话。直截了当地询问。
苏大伟略一思考,说:“我还记得,那应该是初夏时节,妈在玻璃厂
,爸在六七饭店做事。我那时是上补习班。你一个人在家。我补习半天回来,就看到你在廊檐下做作业,旁边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穿了我的衬衫与短裤,胳膊上缠了绷带,看绑的蝴蝶结手法就知道是你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没什么。就是今天无聊,忽然觉得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又想不起来。所以才问大哥。”苏婉儿说。她并不打算告诉大哥自己遇见了当年那个小男孩。
“哦,这样。当然,确实有这么一件事。爸妈都到处去看有没有寻人启事。跟他说话,他也不开口。成天就坐在你旁边,看你做作业。你出去玩,他就跟在你身后。不过,后来,爸妈准备去报警,谁晓得第二天一大早,那孩子就不见了。因此才作罢。说实话,当时爸爸妈妈怕惹祸上身,还叮嘱我们不要对外人说起有这事呢。”苏大伟缓缓叙述,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苏婉儿的记忆终于渐渐清晰,那小男孩明净的眼仿若就还在眼前。那一天,她在堆积如山的作业里狂奔。忽然有人,哗啦啦推开木门进来,木门拍打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嘭”一声。苏婉儿抬头便看到头发极短的小男孩合身的衬衫西裤,以及左边胳膊上全然的斑斑血迹。她猛然跳起来,问:“你是谁?”
小男孩只扫她一眼,一转身将那门关上,还插上门闩。初夏槐花的甜香里隐隐带了血腥的味道,血还顺他的胳膊往下淌,滴在长了青苔的地板上。
苏婉儿大惊,跳过来问:“你怎么了?”
他只是看着她,脸上是那种极度的平静。苏婉儿这才发现这小男孩长得真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而门外平静的小巷里,有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惊飞一群知了。
他不说话,径直走到花台旁坐下。苏婉儿询问什么,他都似乎没听见,只是很认真地看她。她作业如山,忙得焦头烂额,性格历来火爆的她自然不会耐着性子仔细询问,于是拿了剪刀咔嚓剪开他的衬衫袖子,搬了药箱出来,为他清除伤口、消毒,绑了止血绷带。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你——,坐在这里。等我写完语文作业,带你去诊所重新包扎。”
那时,苏婉儿已是初二下学期,作业堆积如上。
“想起了么?”苏大伟忽然问,将苏婉儿带回现实里。她笑了笑,听到嫂子在喊大哥去买酱油,觉得这场景格外温馨。大哥应声,便是匆忙挂了电话。
苏婉儿将电话放下,将窗帘全部拉开,看斜阳落叶西风紧,看来又要变天气了。
她记得遇那时遇见叶云嘉后,就带他去诊所处理伤口,就是这样的斜阳,带了闷热的风,晚上电闪雷鸣,全是暴雨。
她还记得在小诊所里,无论如何处理伤口,小小的男孩总是咬紧唇、蹙紧眉头,但去一声不吭。于是,她对熟识的大夫说这是小姨的儿子,从小就是哑巴。
夕阳里,她惦记作业,走得很快。他紧跟着她,似乎怕穿街走巷弄丢了自己。晚上,父母、哥哥询问他,他依旧一言不发,大家只好放弃。半夜里,妈妈病发,哥哥和爸爸将妈妈送去医院。苏婉儿睡不着,依旧在做中考习题。电闪雷鸣的,那小男孩似乎是伤口痛,发出低低的呻吟。
呻吟声弄得苏婉儿心烦意乱,无法好好做习题,于是走了过去,想要呵斥他,让他好好安睡。可是他却一下子抱住她。苏婉儿本能要拍开他,可是他搂得紧,像是邻居家那小孩子抱自己的妈妈那样。她的手就悬在那里,久久没有落下,只低头看他,觉得他是这样小小的孩子,身上有一股子的血腥味,却又这样的让人觉得可怜。
第100章 记忆之门(二)
那一晚,暴风骤雨,电闪雷鸣。妈妈生死未卜,爸爸与哥哥整夜不在家。不会说话的陌生小男孩在睡梦中极不安稳,在窄窄的床上瑟缩,紧紧搂住她。
雨下得格外纵情,但闷热依旧不见减退。苏婉儿心里惶惶不安,惦记着妈身体。妈妈一直就有头疼,苏婉儿很懂事,总是给妈妈按摩头部。晚饭都还好好的,很有耐心地跟那孩子说话。但那孩子只是坐在小板凳上一言不发,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后来,因为床铺不够,安排他跟大哥一起睡。大哥很耐心地为他打了洗脸水替他洗脸,又去巷口的李老太的代销店买一把牙刷,给他一只土碗做漱口用。他还来不及漱口,头有些疼,要去睡觉的妈妈突然就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爸爸如临大敌,让哥哥出去找车。他掐人中,一直在喊:“秀秀。”那神情声音充满惶恐,苏婉儿一直咬着唇,眼泪也不由得簌簌落下来。
“小乔,你看着家。”爸爸交代,背了妈妈出去。那时,闷雷隐隐滚动,闪电将院内照得如同白昼,让人惊心地害怕。
她镇定下来,帮小男孩从井里打水上来,替他挤好牙膏,说:“漱口,吃药,然后去休息。”
他不语,神色也不曾变化,只默默接过牙刷刷牙。他蹲在那下水道盖子旁刷了许久。苏婉儿已经无心做作业,在屋里踱来踱去,想明天一大早去学校向老师请假的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院落里刷牙的家伙,不确定地问:“刷好了吗?”。
他自然没有回答。苏婉儿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这家里还有人存在,不那么恐慌,才问这么一句的。
苏婉儿问了,这才踱步到那棵槐树下,看到他站在下水沟边发呆。雷声愈发频繁,豆大的雨点急促下落。
“进去。下雨了,都不知道么?”她心里烦躁得很,语气便也不好听。
他转过脸来,闪电过处,便看到他明亮的眼,还有唇边的牙膏渍。苏婉儿拿过牙刷土碗,在井台边的桶里三两下洗干净放到窗台上。这才将他带到大哥的屋里,指了指那张床,说:“睡那里,晚上可能会凉,盖薄被。”
她扔了薄被给他,倒了开水放在那里,将该吃的药也一并放在床头粗木矮柜上,轻轻关上门,在自己的屋里看书。
雷声越发密集,骤雨如同急促的鼓点,又如同几千字青蛙在牛皮鼓面上噼里啪啦地跳。对于郊区的贫民窟这种电路老化的地带,自然是要停电的。所以,她只心不在焉地背诵了苏轼的两首《江城子》,就只能在床上抱着自己瑟缩害怕。
也就是在某一个闪电的间隙,她骤然看到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闪进来。她正要尖叫,接下来的闪电便让她闭了嘴。那闪身进来的正是小男孩,怯生生的脸。
苏婉儿想要训斥他。但终究不忍心,因为想到这个小男孩也许不会俺说话,此刻离开了妈妈,还受了伤。这样的疯狂的雷雨天,就是她也觉得害怕。若不是今晚妈妈生病,心里总是有所记挂。她此刻早就捂着耳朵躲到被子里去了。
他也是害怕的吧?不少字苏婉儿心里一股子的火就熄了,转而跳下床,问:“是不是害怕?”
这句其实也是多余。她很明白。可是,苏婉儿却借着闪电光看到他抿唇点点头。
苏婉儿将窗户推紧,又将那房门门闩插好,从抽屉里摸了一小截蜡烛点上,催促他速度去睡觉。他点点头,慢慢地爬上高高的木床,安静地躺下。
苏婉儿则下床,在桌子旁边坐着,拿了中考习题,就着蜡烛继续做。因为既然点了蜡烛,总不能浪费。也不知道多久,雷声没那样密集,只是雨还是纵情。苏婉儿有些困,但不能睡,不仅仅是因为那小小的床被那小男孩霸占,更是因为她要等爸爸他们回来,她要亲自去开门。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回来。床上的小男孩竟然发出低低的呻吟。苏婉儿心烦意乱,想起制止。可是刚靠近床,却被小男孩紧紧抱住。他却是没有醒,苏婉儿十分烦乱,抬手想要打,但他的神色那样不安。她心终于软下来,就那样任由他抱着。
蜡烛终于燃尽,屋内漆黑一片。屋外的雷声已很稀疏,闪电也十分弱。也不知过去多久,苏婉儿试图挣脱他的拥抱,可是他小小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死死抓着一块浮木。
罢了。她闭了眼,暗想:他大约当自己是他的妈妈了。
她心里有柔柔的疼惜,于是没有叫醒他,也没有责怪他。就这样等待家人的归来。后来,终于还是不小心入睡。等醒来时,大哥、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