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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新郎对着她傻笑。在昏昏沉沉的睡意中,她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原来她被土匪劫持了。
她看见有几人,骑在马上,懒洋洋的,从不同的地方朝她聚拢过来。一个头发谢了顶的中年人叫她秀秀,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着也很眼熟。秀米眼睛被蒙上黑布带到了船上。待黑布取下来后,她早已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紧挨着她坐的是个马倌,十七八岁,眉清目秀,只是身体有些单薄。她看着天上的星星,没能找到一个逃脱的办法。在和中年人聊天的过程中,他想起,原来这群土匪中的两人是给她家修过房舍的木匠。那次房舍受损坏,正是父亲发疯之后的放火所致。
秀米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亮,船到了一个湖心小岛停下了。岛上惟一的房舍叫做花家舍,年代已久,墙上爬满了青藤,屋前是个小院,里面有一畦菜地。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尼姑,三四十岁,叫做韩六。秀米从韩六的口中,得知自己是被绑架了,也知道了这帮人与官府勾结的秘密,和一些有关花家舍的情况。这里的总揽把姓王,是个顶传奇的人物,他建造风雨长廊,劫富建岛。
秀米听着,不由得就想起父亲的理想:建造风雨长廊,把普济变成桃源……这些天,她又开始看张季元的日记,里边的大同信仰,似乎也能跟这花家舍的生活有些联系。这些似乎都有点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的影子。这些日子,在日记里,她也更深刻地体会到她和张季元那份一直悄悄生长着的爱恋,他们是相爱的。她还惊奇地发现,母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梅芸。还有母亲和张季元的感情;以及以前压在自己心头的许多谜团,都开始一一解开。
就在她以为那帮土匪把自己忘了的时候,五爷庆德来了,带来的是娘家婆家两家都不愿意出钱赎她的消息。老头一步一步走向她,秀米在反抗失败后,完成了女人的初夜。秀米睁开眼睛的时候,庆德已经走了。整整一个白天,秀米都在睡觉,醒来时发现韩六不在。
傍晚,韩六带回了总揽把归天的消息,他是被人砍杀的。一个多月过去了,花家舍没有任何动静,死一般地沉寂。就在这个时候,三爷庆福来了。这个人读过些书,又是唱戏,又是作诗,秀米本以为又要难逃一劫,谁知门后的暗笑声,打破了这局面,庆福离开了小岛,第二天又离开花家舍逃命去了。种种迹象都预示着,这里将有一场浩劫。
很快,四爷送信来,要约见秀米。这是秀米第一次走进花家舍,她见到了真实的风雨长廊。因为风雨长廊的构想,人们都说父亲疯了,可令人惊讶的是,父亲这一荒唐的想法竟然在一个土匪窝里变成了现实。四爷穿着长衫,旁边立着一个白衣女子。四爷见秀米的主要目的就是问话,他问的问题也是这些天以来所有花家舍人的问题:谁是那幕后的人?
秀米被送回岛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韩六熬好了一锅粥,就与秀米聊天。
白衣女子的尸体是早上被发现的,四爷的庆寿败落无疑。一夜之间,花家舍有了新的主人庆生。不久之后秀米又一次当了新娘,这次娶她的是庆生。洞房设在一个光线很暗的祠堂,韩六交给秀米一个小东西后就离开了,又是一个金蝉,与当年张季元留下来的一模一样。三更天了,庆生才进来,身上已经中了刀。他告诉秀米自己已经被下了毒。本以为庆生当上总揽把,花家舍就清宁了,没料想,庆生也将死去。
那个马倌接替庆生做了新郎。秀米很奇怪,这一个小小的马倌是如何杀了花家舍的那些当家的。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叫小驴子的人策划的,这个人是一个有六根手指的木匠。秀米猛然想起,当年张季元一直打探的六指人,原来就是他。小驴子成功地瓦解了花家舍的土匪势力,便联络党人;准备起义,攻打梅城。
起义失败了,秀米被送往日本。
两年后,她带着儿子小东西回国,回到普济。从日本回来的那天,正赶上冬季的第一场雪。翠莲第一个赶到村外来接她,宝琛抢着挑担子。母亲陆夫人穿戴一新的来迎接她,秀米却反映冷淡。秀米决定住在阁楼上,这让陆夫人有些担忧,因为多少年来,这阁楼已经成了不祥的象征。秀米一连几天不曾下楼,大约半个月之后,她从楼上下来了。以后每隔一些时间,秀米就出去一次,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逐渐地,在普济,秀米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帮人马,也开始进行活动了。又是给裹小脚的女人放足,又是成立自治会。不久,秀米搬到寺庙里居住,照旧进行着这些活动。在那里,设立了育罂堂、书籍室、疗病所和养老院,不过没有多少人去。秀米和她的那些手下,整日关在庙里开会。她开始计划修一条水渠。这期间,秀米的儿子小东西一直跟着陆夫人,倒也亲切。
秀米的一系列活动,却看不见什么成效。渐渐地,秀米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瘦了,无精打采,很少说话。再后来,据说是病了,一个人关在庙里很少出来。普济人开始认为,秀米疯了。
不久之后,秀米突然把自己的计划都废除了,把自治会的牌子取下来,办起了普济学堂。
宝琛的儿子老虎无意间发现,翠莲正在和一个来村里的棉花匠交往。就在秀米召开会议,准备处置奸淫妇女的大金牙时,传来了母亲陆夫人病重的消息。老虎在请唐六师回来的路上;又一次发现翠莲从棉花匠居住的屋子里出来。14岁的虎子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有一天夜里,在翠莲的邀请下,两人秘密幽会。
陆夫人在床上昏睡了十多天后,这天早晨忽然醒来,跟小东西说了些话,挣扎了一阵,就再没有醒来。
秀米没有按照母亲的遗愿,把其葬在埋葬了张季元的金针地里,而是让宝琛另择一地做墓地。宝琛和秀米夜里在陆夫人的墓地相遇,得知秀米已经把陆家的田产全部卖给梅城的龙庆棠了。
普济学堂在大雪中摇摇欲坠。先是徐福出逃,紧接着杨大卵子、二秃子等学堂里的人员先后退出。剩下的人中,也各打各的主意。秀米却异常的平静,照旧看书,偶尔下棋。宝琛谢绝了龙家管家的邀请,正张罗回庆港的事情,喜鹊也在考虑去处。
一日,喜鹊、老虎和小东西去墓地给夫人上坟,在墓地看见一群官兵来到普济。小东西撒腿就跑,准备给母亲报信,不幸死在乱枪下,年仅5岁。随着谭四死在刀下,秀米也被捕了。为首的军官是龙守备。竟是那曾经来到普济的棉花匠。一时间,翠莲勾结官兵、出卖秀米的事情,不再是个秘密。秀米被捕后,连夜被带往梅城。
这年四月,宝琛父子离开了普济。
秀米因为与龙庆棠的旧交,及当地名士的上书,没有被立即处死。六个月后,她在狱中生下了与潭四的孩子,未满月,即被人抱走。宝琛几次探视秀米,只有一次得见,也没有说什么,从此再无消息。
武昌起义后,秀米获释。她一路返回普济,回到家中。喜鹊一直在这里居住,满院的鸡鸭。秀米与喜鹊分院而居,并且开始一言不发。家中接二连三有人求见,秀米一概不理。她凭着纸笔与喜鹊交流。她开始钻研植物农学,植花种草。喜鹊从丁先生那里识了些字,开始跟着秀米研习诗文。
一年夏天,普济出现了百年不遇的旱情,秀米无意收到一些粮食,继而开始说话,号召人们战胜灾荒,施粥给老百姓。这时,被龙守备抛弃的翠莲也出现在乞讨的队伍中,但终因对秀米怀着歉疚,她没有回到陆家,到别的地方乞讨去了。
十多年来,秀米一直在后院照顾她的花花草草,很少出门。十二年后的一天,秀米在喜鹊的帮助下,重新返回花家舍,看了一眼那荒岛便折回来了。
这年冬天,秀米在那现出冰花的瓦釜前去世。
一九五二年五月,时任梅城县长的谭功达前往普济。他是秀米的次子,据说如谭四一般,是个棋迷。
(原载《书摘》2005年第1期)
第二部分 力作选介第20节 爱憎“花家舍”
王中忱
格非喜欢雨季。“在雨中我感到快慰”,记得格非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如果倒退到十五年以前,我会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十五年前,我这个在朗日晴空下长大的“北人”,突然置身于日本南方的一个城市,一住三年,虽然时常因出门忘记带伞而气恼,但也逐渐从窗外绵绵的细雨中感受到了惬意与温情。现在,当我看到移居北京的格非,终于在去年,在韩国一个多雨的古都,完成了孕育十年之久的小说《人面桃花》,似乎已经能够理解格非话里的意思,甚至生出“信哉斯言”的慨叹。
南国的风土滋养了格非和他的创作。烟村茅舍,野渡残桥,不仅是格非作品中常见的意象,也成就了格非小说诗一般的意境;无论《青黄》、《褐色鸟群》,还是《迷舟》和《大年》。后一类作品,虚构的人、事本来镶嵌着现代历史的框架,那框架却因朦胧的诗意描写而变得轮廓模糊,加上叙述者处处流露出对既定的历史解释的不信,就更容易让人只注意叙事的“迷宫”,而忽略“迷宫”式的叙述背后,实际潜藏着作家对现代历史特别是现代革命历史近乎迷恋的关心。
《人面桃花》再一次证明,这种迷恋其实是格非小说叙事的重要驱动力。在这部长篇新作里,作家不仅把故事放置在从20世纪初到20年代这样一个清晰的历史时段里,还始终把人物的活动缠绕在这一期间社会变动的关节点上,探究二者之间因果难辨、近乎神秘的复杂纠结。从这样的意义上,或许可以把《人面桃花》划归《迷舟》系列,但《人面桃花》的叙事没有停留在人与历史充满偶然性纠结的层面,而是把主要篇幅用在了对人投身历史的激情和冲动的追问,从而在《迷舟》之外,开拓了另一主题领域。
《人面桃花》是一部关于“乌托邦”的小说。小说开篇写秀米的疯子父亲砍柳植桃,把普济地方视为晋代的武陵,已经对此做了隐喻。留学东洋的张季元组织反清“蜩蛄会”,为“实现天下大同”而奔走“革命”,则为传统的桃花源注入了“现代”意义。张季元遇害后,秀米出嫁途中被土匪劫掠,匪窝“花家舍”居然是土匪“总揽把”王观澄精心建构的一个世外乐土。花家舍最后因内讧毁于大火,却成了侥幸逃脱的秀米重建普济的样板。混合了张季元理想、花家舍模式的秀米式变革最后也以失败告终,辛亥革命前一年她被“同志”出卖,直到出卖她的“同志”成了革命新贵,她才被释放出狱。从以上简要的情节描述,应该可以看出,《人面桃花》虽然以“乌托邦”为主题,却不是“乌托邦”的颂歌。作家不仅精微剖析了张季元、陆秀米等“乌托邦”激情里掺杂的私心与性欲,也冷峻地描写了张、陆等人“乌托邦”理想不断走向反面、不断遭遇失败的历程。然而,如果由此把《人面桃花》视为“乌托邦”的送葬曲,也会失之简单。陆秀米出狱后数年噤口不语,闭门拒客,似乎已经“告别革命”,但在临死之前,她仍然要旧地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