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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爱的滋味。
在那个充满了市井的喧嚣和纷扰的省城里,虽然生活条件要强过乡下几十倍,但是爱情附带着太多太多的条件,而他和冯小檬之间,却是简简单单到最为坦率的程度。他那经历了失恋的孤寂的心需要爱,被丈夫无情地抛弃的她更需要抚爱。他们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挚的呢。带着一股温情,他情不自禁地垂下脸去吻她。
冯小檬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这个吻有些非同一般,仰起脸来瞅着他,扯一扯他的耳垂,悄声说:“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回省城去了。”
“是啊,”近些日子,这是孙以达时常想到的一个问题,水管架成了,泗溪寨上的老百姓,终于用上了白花花的自来水。再不担心水遭污染,再不担心喝水喝出牲畜粪便的味道来了。孙以达扶贫一年的期限,也已到了尾声。原先,他一直不晓得这最后几个月时间如何打发。现在,他却感到日子流逝得太快了。这全都是他的生活里,有了冯小檬的缘故。他定睛望着这个心爱的女人:“我走了,你咋个办呢?”
“我也要走了。”她轻叹了一声,“妈的病在好起来,这些天她已能自家起床了。我一个出了嫁的女儿,是不能长久在娘家呆下去的。”
“你回去,生活在那个男人身边?”
“我还能到哪里去?”
“离婚。”
“离了婚又怎么办?”
“到省城来找我。”
“你会要我?”
“咋不会。”娶一个离了婚又有娃娃的乡村女子,对孙以达来说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在冯小檬面前,面对着她那一双充满了希冀和盼望的眼睛,孙以达还是硬朗朗地说出来了。他只能这么做。
冯小檬一个翻身扑倒在他的怀里,热吻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就冲你这么说,我服侍你这一段,也值了。”
秧子栽上坎,就是泗溪乡间隆重的五月端午,吃过粽粑,热天就要来了。
对于孙以达来说,回省城的日子也在眼前了。从峡谷里吹来的风,带着一阵一阵的溽热。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欲望,也比往常备添了几分。这一股骚扰着孙以达的欲望,由于县里通过乡政府转来了回省城的具体通知,变得分外的强烈了。孙以达热辣辣的目光,一有机会就探询似的扫到冯小檬的脸上去。
冯小檬的眼里,也时常露出忧心地企盼的神情。是尝试了真正的爱情罢,是春天的和风吹拂的缘故罢,冯小檬出落得比回娘家那一阵还要漂亮,她的脸颊上一片绯红,显得容光焕发、神采照人。天气热了,身上的衣裳穿少了,也更显出她那身段的苗条。
看见她的泗溪人,都会忍不住多瞅她几眼。
冯伯妈的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她不但能自己起床,屋里屋外的轻便活路,扫地啊,磨包谷啊,斩猪草啊,她也能做一些了。这些天的一日三餐饭,她都是坐到堂屋的小桌边和冯小檬、孙以达一起吃的。
孙以达和冯小檬要讲几句悄悄话,不那么方便了。尤其是到了两人想说话的时候,总觉得逮不到机会。夜里,冯伯妈越睡越晚,磨磨蹭蹭的,老人家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仿佛不等到孙以达熄灯睡觉,她是不会回屋去的。而只要她不睡,朝门和堂屋的门,是不会关的。总要等到她临睡之前,才会去合上。连续好些个晚上,早早回到厢房里的孙以达暗自期待着冯小檬会走进自己的屋里来,或者哪怕只在他门板上轻叩几下,他也可以等到夜深人静摸到楼上去。但冯小檬始终不曾给他这样的机会,相反,她似乎不经意地扫射到他脸上来的目光,总是在提示他警觉一些。
孙以达几乎失望了。
这天黄昏,孙以达从泗溪寨子外头巡查使用了一段时间的水管质量,走回寨子时,天擦黑了,刚走上青岗石板铺砌的寨路,一眼看见从园子里割菜出来的冯小檬,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小檬!”
冯小檬看清了他身边没旁人,也欣喜地笑了:“真难得。”
孙以达快步走近她的身旁,局促而又迫切地说:“夜里,我到你上头去。”
冯小檬没有马上答复,反而加快了脚步,孙以达急急地追上去,焦急地问:“不行么?”
冯小檬顺下了眼睑,几乎是无声地说:“要是要得,不过要晚些,等妈睡熟了。”
她不等他再说话,快步往自家院坝走去。
孙以达望着她的背影在寨路上拐弯,这才慢慢地移动脚步。
冯小檬没开灯,楼梯上幽暗一片。
泗溪寨子上早已沉寂下来,孙以达只穿了一双袜子,无声地往楼上走去。晚饭后,他一直在厢房里等待着。他极力使自己表现得和往天一模一样,记了一会儿日记,看了一阵书,遂而就熄了灯,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其实是悬着一颗心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冯伯妈走进院坝里关朝门,听到她催冯小檬可以上楼睡了,听到她一一关上堂屋的门,灶屋的门,回进自己的卧室里去。他还听到冯小檬大声说:“妈,那我就去睡了。”
遂而就听见冯小檬上楼的脚步声,打开楼门的声音,躺倒在地铺上的声音。隔着一层楼板,他几乎能嗅到小楼上那股混杂着冯小檬体味的气息。他真想马上就跑上楼去,但他克制着,他晓得冯伯妈年纪大了,不会上床就睡着,就是刚睡着那一会儿,她也会惊醒。他耐心地焦躁不安地期待着。
后来连冯小檬都急了,她在楼板上轻轻地叩击着。孙以达凑近窗户,往冯伯妈卧室那边瞅了一眼。看清老人家的灯终于熄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厢房门,鞋子也不穿,踮着脚尖走上楼去。
一进楼上小屋的门,孙以达就被冯小檬的两条臂膀紧紧地搂住了。两人像久别重逢的情人般嘴贴着嘴狂吻起来,没个够。
孙以达说他天天晚上都想上楼来。
冯小檬说她总感到妈的眼睛盯在她背后,她不敢。不过夜深人静时,她总给他留着门,可他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孙以达说,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提示。
冯小檬说她还是怕。
孙以达说他等待得快绝望了。
冯小檬说,那你为啥拖这么长时间才上来,我的心都等焦了。
孙以达说,我还不是受了你影响。
冯小檬突然冒出一句:“我舍不得你离去。”话一出口,眼泪就淌了出来。
孙以达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说:“不是讲好了,离了婚,你就来省城找我嘛。”
“那是说说的。”冯小檬躺倒在地铺上。
“哪个和你嬉着玩,我是当真的。”孙以达再次申明。
“我晓得你当真,可你以为,”冯小檬赌气地在地铺上坐了起来,“在乡间离婚,也像你们省城那样简单啊。”
“咋不简单,他不是裹上了其他女人,也直截了当对你摊牌了嘛。”
“话是这么说,就不知真做起来……”
“做起来咋个?”
“扯皮得很!你不知,这可是一件大事,两头的老人,娃娃的归宿,房产,还有钱,哎呀呀,我一想起来就烦,脑壳都要炸了,你、你又不能在身边替我出出主意。”
孙以达被她说得六神无主了,他也晓得,在贫穷偏僻像泗溪这样的地方,离婚是一件让人十分丢面子的事情。尤其是女人,哪怕所有的错都在男人一边,离了婚的女人还是被人瞧不起,以后再出嫁也难。
他能说什么呢?
“反正我在城里等着你,你随时随地给我通消息。”孙以达沉吟着说。
“咋个通消息啊?”她的声音像在哭。
他尽量说得简单、轻描淡写:“可以写信,遇到急事,还可以打长途电话。走之前,我把电话号码写给你。”
话刚落音,冯小檬整个人向他扑了过来,响亮地吻了他两下:“我就晓得,你有一副好心肠。真离去了,能在电话里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呀。来,来呀,以达。”她亲热地唤着他。
她愉快起来的情绪感染着他,他垂下头去吻她,轻柔地抚摸着她。她又哼哼出声了,那一阵一阵的喘息,似呻吟,又像轻唤,其间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诱导:“好,噢,好,太好了,你比原先强多了,真的……你要记得,是我教会你的,不要忘记……”
楼板像小舟般轻摇轻晃着,一阵一阵快感在孙以达的全身弥散。像波涛轻拂着他,如和风中送来晚笛。在冯小檬轻柔低缓的吟唱声里,孙以达感觉眼前的花蕊展开了,一片片花瓣像花雨般向他迎面洒来,他向着花雨扑去,他拨散着温馨的花瓣,他贪婪地吮吸着那股醉人的气息。哦,从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幸福和欢乐,如此地心荡神迷,如此地令人陶醉。
“嘭!”一声骤响,门被撞开了,有一阵风带进来。遂而,灯亮了,几声重重的脚步踏进屋来。惊得孙以达和冯小檬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坐起身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冯伯妈怒气冲冲地站在屋里,布满皱纹的脸上直发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都气歪了。
爱情跨世纪之省城
孙以达没有想到,他一年的下乡扶贫生活,会在这么一种沮丧的情况下结束。他和冯小檬之间会在这么一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分手。
是的,他和冯小檬偷偷摸摸的爱情败露以后,没有得到依依惜别的机会,更不可能有时间难舍难分地离别。但他还是给冯小檬留下了省城家中和编辑部的地址和电话。
冯伯妈在这一点上还算通情达理。她对孙以达说,自己出了嫁的女儿和从省城来的还没成亲的小伙子睡到一处去,不是啥子光彩事。她也不会敲锣打鼓地闹开去,小檬得要脸面,她更要脸面。再说,孙以达扶贫这一年,终究还是给泗溪寨子上的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她更不忍心就为这件事,毁了孙以达的前途。
但她要求孙以达赶紧搬离她的家,她也逼着冯小檬,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娘家。冯小檬试图反抗,想央求当妈的宽容她再住几日。冯伯妈坚决不答应。她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冯小檬,并说,女儿若不听她的,她立即就到砖瓦窑上,去把她父亲冯元龙叫回来,同时让人捎口讯,让冯小檬的男人到泗溪来。
看当妈的说得这么绝,冯小檬当时就软下来了。
眼见自己心爱的冯小檬离泗溪而去,孙以达心头真不是个滋味。但他心底深处,并不仇恨活活拆散他俩的冯伯妈。她能这么做,不朝外声张,孙以达心里已经是十分感激的了。
回到省城以后,他期待着小檬的来信,他甚至于还指望着有意外的惊喜,哪一天会在家中或是编辑部接到她的电话。
开头那些天,这种盼望和期待是那么强烈,强烈得几乎影响他的看稿、组稿工作和生活,强烈得他连连失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留下冯小檬的联系电话和地址。
现在他只有等待,无奈地等待下去。
他很快适应了早就熟悉的上班生活,省城里喧嚣的人潮车流,省城里的高楼,省城里快节奏的生活,让他感觉到和泗溪乡间绝然不同的生活画面。在泗溪,他常常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知做什么好。在省城里,时光流逝得是这么快疾,省城社会里有这么多的诱惑。
当冯小檬两个月毫无音讯的时候,孙以达就预感到也许她将长久地不和自己联系。他猜测过,她是不是不慎把地址和电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