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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爷:“紫纶,你……为何而笑啊?”紫纶:“我在想,若要老爷延年益寿、长命百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再娶个八奶奶、九奶奶的,不知大家是否愿意?”众人闻言一惊,生怕吴老太爷火气攻心,都拿眼偷看他。不想吴老太爷捋了把长髯,付之一笑:“真要再续几个,倒也不是不可以,你们看着有合适的,给我留意着便是了。”说罢,端起杯子,仰脖而饮,有一半酒水淌到了嘴外。胡管家急忙用手帕为主人擦嘴,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老太爷酒量依旧,雄风不减当年,嘿嘿……”众人这才松出一口气来。
吴家祺大概没有完全听懂,不明所以地与紫纶对了个目光。
酒过三巡。紫纶醉态毕显,还在倒酒,端起盅子来说:“老爷难得和家人共餐,容我敬你三杯。”大少爷担起心来:“七妈……”紫纶:“我敬你父亲,要你插什么嘴?”吴老太爷口气和缓:“让紫纶喝吧,她也是难得喝酒。”紫纶一笑:“还是老爷善解人意。要说难得,难得的事情多着呢,不说也罢。”她连倒连喝了三杯酒,醉得扑倒在台面上。
胡管家吩咐用人:“七奶奶喝多了,快扶她下去。”不想紫纶倏然起身,咆哮道:“谁说我喝多了?我才喝了一点点,要我喝醉,早着呢。喝!谁和我把盏对酒?”
她把醉眼对向吴家祺。一桌人个个张皇着脸。吴家祺端起杯子:“七妈,容三儿敬你一杯。”紫纶:“我不是说了吗?叫我紫纶就可以了。”吴家祺为难地看看大家:“我大……大哥、二哥都这么叫你,我怎么可以……”紫纶:“你大哥二哥是定了型的人,改不过来了。你不一样,刚从日本回来,应该给吴家带些新风鲜气进来才是。”吴家祺:“七妈所言,我十分赞同……”紫纶纠正道:“叫我紫纶。”吴家祺:“七妈……”紫纶把酒杯一扔:“叫我紫纶!”吴家祺惶然不知所措,看一眼父亲。
吴老太爷站起来:“我累了,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老太爷走好。”胡管家起身扶了他,往后面走去。大奶奶乘机道:“都吃饱了吧?饱了就散席。”众人附和着起身离席。吴家祺欲走,被紫纶按住。
旁桌上的五奶奶凑近六奶奶,撇撇嘴说:“老爷这么宠爱她,她还这么不知趣,大庭广众装疯卖傻。”六奶奶不屑地:“给老爷宠坏了才这样的,活该!”
紫纶一阵大笑,笑毕:“家祺,我看你带了把外国胡琴回来,想必你也是个抚琴弄弦的主儿,与我倒是有些知音的意思。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吴家祺摇摇头。“我是戏子,唱得一嘴好昆曲。我这就清唱一曲给你听。”她颤巍巍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就唱《赵五娘》好么?”吴家祺点点头。紫纶唱道:“金刀盈盈明似雪,还照乌云映愁月,万苦千辛难说尽,一齐吩咐青丝发。”就唱了这四句,她便哭起来,一发而不可收,弄得吴家祺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胡管家走来,见状一惊:“哟,七奶奶怎么啦?”吴家祺:“她……她唱昆曲,唱着唱着就哭了……”管家恍然:“哦,想是喝多……不,不,想是她心里不大痛快,哭一阵就会好的。三少爷,老爷让你把忠良放出来。”
吴家祺看看紫纶,犹豫着是否应该离去……
胡管家打开了柴房的门锁。张忠良听到开门声,从草铺上坐起来。门一开,吴家祺便冲进来:“忠良!”张忠良扑上去,兴奋地叫起来:“三少爷!真是你啊?”吴家祺拥住他:“忠良,四年不见,你长结实了。”张忠良打量他:“那你呢?你好大的派头啊!”吴家祺难为情地笑笑:“走,到我房里去。”
深夜,一灯如豆。张忠良和吴家祺隔桌而坐,叙旧聊天。
吴家祺:“忠良,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张忠良:“我想知道,你怎么看我和素芬私奔的事。”吴家祺:“婚姻大事,理应自己做主,父母不能包办,别人更不该插手。为爱私奔,是很浪漫的事,无可非议。”张忠良:“谢谢你这么说。嗳,日本国怎么样?”
吴家祺略作思忖:“嗯……还不错吧,随着历史的沧桑巨变,近代日本由于成功地进行了明治维新,就像彗星显世,一跃而成为亚洲惟一的资本主义强国。”
张忠良:“可惜的是,他刚刚开始强大起来,就开始欺负别的国家,还侵入我东三省,太霸道,太可恶了。”
吴家祺:“是啊,依我看,这对日本最终不会带来好处。”
张忠良换了话题,言语中带着向往:“外面的世界有趣得很,我真想走出去看一看,闯一闯。”“你怀念在上海读书的日子吗?”张忠良:“怎么不怀念?就是因为陪你去读书,我才看到枫桥以外的天地,那是一个让人着迷的世界。”吴家祺:“看来,你对做我父亲的跟班,还不甚满意是吗?”张忠良:“是的,不满意。我是不屑做什么跟班的,要做,就要做上海的大班。”吴家祺笑道:“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君子不能缺志向,丈夫不可少雄心,好!我欣赏。嗳,你还记得我们班里的同学吗?”张忠良:“当然记得。男的女的,全在我脑子里。”吴家祺:“印象最深的是谁?”张忠良:“当然是何文艳了。”“为什么?”“因为她美若天仙,因为她体面富有,她经常奚落你我是乡巴佬。可惜我做不了上海大班,否则我一定以牙还牙,好好奚落她一顿,让她知道乡下佬张忠良绝非等闲之辈。嗳,家祺,你回来打算做什么?”吴家祺:“还没想好,过些日子再说吧。”
素芬拎着四系壶走在镇街的石板路上,走着走着,冷不防又看到了三少爷。吴家祺站在前面的店铺门口,佯装看商品,目光与素芬相遇后,投来不好意思的微笑。“三少爷……”素芬进退两难,只得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一边低眉顺眼,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吴家祺的目光跟随着他,忘了应声。
吴宅厨房里,素芬站在其中一只大灶前,揭开巨大的锅盖,锅中腾起一股热气,弥漫开来。她小心地捧起四系壶,放入锅中,盖好盖。刚想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素芬。”
这一声叫,吓得她倒退了几步。吴家祺从蒸气中走出来,和声细气:“我是不是吓着你了?”素芬心惧地摇摇头。
吴家祺看着冒气的锅子:“那壶里……装的是什么?”素芬回道:“是百家奶。”吴家祺有些不解地问:“百家奶?是给哪个孩子喝的?”素芬:“这是老爷喝的,每天喝一罐,可以滋补身子。”吴家祺看了看素芬:“你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到镇上去收百家奶吗?”
素芬点点头:“我知道镇上哪家媳妇有喜了,哪家孩子在吃奶,几年下来,镇里镇外的人家都让我跑熟了。百家奶收回来,要用热水温一温,才能拿给老爷喝,别人总是温得不是太烫,就是太冷。”吴家祺出神地听着:“哦……”素芬:“三少爷要是没别的吩咐,我要做事去了。”吴家祺没有应答,须臾,回过神来:“哦,我没事。”
素芬欲走,被吴家祺叫住:“素芬,请等一下。我有一事相求,能帮我一个忙吗?”素芬怯怯地问:“什么忙?”吴家祺:“我有一套衣裳,你穿了它,让我看看。”素芬:“一套衣裳?”吴家祺点点头:“是的。不过穿它之前,你要净一下身子。”素芬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木桶里盛着热水,素芬站在木桶旁,很有点紧张。
吴家祺捧着和服走进来,轻轻放到凳子上:“洗好之后穿上它,不过,你可能穿不好,我会来帮你的。”他走出门去,将门轻轻带上。素芬立刻走过去,插上门闩。
素芬除去衣服和裤子,将身子浸到水里,用毛巾抹身。朦胧的水气里,素芬的漂亮越发撩拨人心。
吴家祺徘徊在外面,这时停下来,从衣袋里抽出一条黑布。浴房门闩响了一下,推开一条缝,传出素芬的声音:“三少爷,我穿不好。”
吴家祺进门来,眼睛上蒙着黑布:“我来帮你,我不看。”素芬:“三少爷,你用不着蒙眼睛的,我穿着内衣呢。”吴家祺:“我的意思,是想让你穿戴好后,一下就出现在我面前。”
他摸索着为她穿衣。素芬又紧张又好奇,随他摆弄着。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自我保护的意识在起作用,她的双手始终抖索在敏感部位。吴家祺没有任何出轨的动作,末了,他摸索着退到门口:“我在自己房里等你。”
居中一张靠背椅,吴家祺坐在那里擦着他的金丝边眼镜,所以,当素芬走进来时,她在吴家祺的眼睛里是模糊的。吴家祺戴上眼镜,这一戴,令他悚然惊疑,人整个地僵住了。这华丽光鲜的和服,就像专为素芬定制似的,穿在她身上竟是那么合身,又是那么漂亮,漂亮得几乎令人目眩,吴家祺状如木雕。
素芬有点惧怕,轻声唤道:“三少爷,三少爷……”吴家祺猛地一跳,像从梦中醒来:“哦,素芬,你……你真漂亮!”素芬难为情地笑笑。“素芬,转几个圈给我看看好么?”于是,素芬旋转三百六十度,又旋转三百六十度……她笑了,笑出一脸灿烂……流云样的长发飘散在耳际,微张的嘴唇仿佛樱桃,石榴子般的牙齿像是静静的白玉。那苗条而匀称的腰肢,颤摇摇像雪花飞舞微风回荡。忽然,她感到头晕目眩,倒到地上。吴家祺急忙上前扶她:“哦,素芬,对不起!摔痛了没有?”
“不,不要紧。”素芬推开他,自己爬起来,快步离去。
吴宅练功房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艳的紫纶穿着大红及地睡袍,款款走来。她走了几步停下来,环顾大厅。这里是一个高旷而又极为阴暗的厅堂,玄袍在身的吴老太爷已端坐在蒲团上,闭目沉吟,如一个道行颇深的道士,正向冥中祈福。看着吴老太爷的样子,紫纶脸上透出一丝厌恶的神情。她向他莲步走去,一边宽衣解带,待她走到他面前时,那柔软的袍子便似风吹一般飘落下来,裸露出了她那几乎闪着丝绸一般光芒的背部。她面对他坐下来……
吴老太爷运气良久,然后,以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少有的勇猛,将紫纶推倒在地。躺在地上的紫纶发出轻轻的呻吟……
炼丹炉上的雾气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弥漫了整个房间。吴老太爷的大背在雾中晃动,若隐若现。紫纶忽然一跃而起,抱紧吴老太爷,苦喊哀求:“老爷!别放开我!别放开……别……”吴老太爷用力推开她:“快松手!”但是,抱着他的紫纶死也不肯松手。吴老太爷用力一推,狠狠扇了她两耳光。紫纶一声惨叫,翻倒在地,失声恸哭。
披上道服的吴老太爷慌忙起身,从紫纶的大腿间刮出一指浓稠的液体,装入一只已经盛有少量液体的细瓷茶盏,捧着它疾步走向炼丹炉,将茶盏中的液体倒入一只玻璃球体中。瞬时,内中的水和液体混合后变成粉红的颜色,开始气化。一部分粉红色液体通过竹制管道流向一个球体铜罐。铜罐底部火焰熊熊。吴老太爷如一位化学大师,专心致志地观察他的炼丹系统。而此时,倒在地上的紫纶蜷缩着赤裸的身子,哀号不止……
披头散发的紫纶从里面扑出来,向吴宅后面哭过去。正好从前屋转出来的吴家祺见状后一愣:“七……七妈!”他拔腿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