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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三四月份,母黄羊分娩前,也是黄羊集群的时候,那时的羊群不像秋冬季节那么大,也不如那时肥壮,但仍是度春荒的好猎物。冒顿王子继续指挥着狩猎队四下奔波,很少回到单于庭。
匈奴人败退回草原后,各部落都处在混乱的状态中,冒顿王子十分焦虑,他希望父亲在这危急时刻与各部落首领紧急磋商,尽快制止眼下分崩离析的状况,在艰难中建立起新的秩序。但是,头曼单于却缺乏信心,也拿不出具体举措。那些部落首领们也都各顾各,忙着争夺与经营自己的地盘,使冒顿王子十分失望。
当匈奴国在那种混乱、无序、孱弱中挣扎时,单于庭内一场潜在的权力争斗却在这场战败后渐渐露出了端倪,它来自头曼单于的内帐。
在头曼单于的几个阏氏中,冒顿王子的母亲年老色衰,体弱多病,早已不在穹庐侍寝,年轻美貌的矢菊阏氏则日益宠幸。
矢菊阏氏年龄与冒顿王子相仿,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匈奴美人,十五岁时就被选入头曼的穹庐。当初,在头曼的几位阏氏中,她并没显得特别出众,只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不仅没像一枝鲜花那样凋零,却像一颗成熟的浆果越来越鲜艳、诱人,处处显示出一种成熟女人的特殊魅力。她丰满妖娆、善解人意,一双眼睛窄窄长长,如梦如幻,一顾一盼勾人魂魄,尤其在床笫之间的狐媚之态更是难以描摹,每每把头曼单于侍候得五体通泰、晨昏颠倒。她又十分机敏,渐渐地控制了头曼,使头曼无法离开她,处处事事依从她。
婚后第二年,她十六岁时就为头曼生了个儿子。那一年,头曼刚被推举为匈奴国的大单于,头曼十分高兴,认为这个女人这个儿子给自己带来了好运。矢菊阏氏生的儿子叫昆脱,已经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了。随着头曼单于的宠信,矢菊阏氏在单于庭的地位日益荣耀,她的不少家族成员都成为单于庭的亲信近臣,特别是她哥哥独龙奇在单于庭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美丽妖娆的矢菊阏氏与她能干的哥哥独龙奇都有极大的野心,她虽得到头曼单于的专宠,仍不满足,为了长远的将来,她一心想把儿子昆脱推上新一代单于的宝座。这样,既不辜负了心爱的儿子,她也成了匈奴国地位最高、最出众的女人。
当时匈奴单于的权力继承形式与华夏诸国不尽相同,父传子、兄传弟都允许。在诸子中也并非一定要由嫡长来继承权力。还有,新单于的诞生还要经部落首领会议商议,共同推举认可。虽然这样,冒顿作为头曼单于的长子,又年轻勇武,屡立战功,无疑是头曼单于理想的继承人,许多匈奴贵族也都这样认为。因此,矢菊阏氏暗暗记恨冒顿王子,如果没有冒顿,儿子昆脱便是头曼当然的继承人。
右大将独龙奇也暗中觊觎匈奴大单于的宝座,他身为权贵,既有勇力又富有才智,自认为新一代单于舍我其谁?但他不是挛鞮氏部落的子孙,要推倒挛鞮氏部落的权威,在众多的部落首领中独占鳌头,是一条漫长而又艰难的道路。命运却又给了他机遇,妹妹的得宠与昆脱的出现使他于几近无望中找寻到了一条捷径。他盘算着如果外甥昆脱能当上匈奴单于,那他便是单于庭中第一个掌实权的人物。昆脱年少不谙事理,妹妹虽说聪明总是个女流,什么事情还不是听他的。只要他能把持权力,再经营几年,凭他的能耐,单于大位的转移并非难事。到那时,他独龙奇便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便是全匈奴的主宰者。
但是,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冒顿王子。这几年冒顿的威望与日俱增,如果冒顿将来当了单于,那他什么都得不到。而这种可能性看来越来越大,这叫他恐慌不已。故而,他暗自打算,一定要阻止冒顿的势头,设法把昆脱推上台去。在这一点上,两兄妹的利害完全一致。
头曼单于原来很疼爱自己的大儿子,把冒顿看作有力的帮手。可是,自从那场大战后,他对儿子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难以言状的猜忌之心在他胸中升起。那场大战中,他与伊牙斯、独龙奇等人声名扫地,是真正战败了,可冒顿却得到不少人的赞誉,在匈奴臣民中的声望越来越高,有压倒自己的势头,这叫他十分难堪。他知道背后不少人都在议论,如果当初听了冒顿王子、呼衍提首领他们的主张,那就好了,不会受这么大的损失。最后从河南撤回的几万人更是到处诉说冒顿夫妇在黄河渡口给他们带来的恩典,把冒顿夫妇看作救命的天使。
回到草原后,冒顿王子又不顾伤痛、疲劳,冒着风雪率领青壮骑士在草原上狩猎度荒,这举措又赢得了一片赞扬。在这些赞扬声中头曼单于觉得自己的形象黯淡了,那些赞扬的背后似乎都是对他的不满,而以往几乎所有的赞颂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是天之骄子,是无所不能的大单于,十多年来他已经听惯了那种声音,那种声音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现在陡然间失去了,他内心极不平衡,他无法忍受,他心中愤愤不平。
善于察言观色的矢菊阏氏很快觉察了头曼这块心病,她觉得应该抓住时机,给头曼心中的那股暗火浇点油,让它烧得更旺、更烈……
二
矢菊阏氏对冒顿王子还有一层难以启齿的怨恨。
她正值青春,性欲十分旺盛。头曼纵然好色,总不及年轻人的雄壮,在与她床笫间的纠缠中,不时显示疲惫之感,不能叫她畅意。她风骚难忍,便把目光瞟向了周围的男人。她选中的第一个目标恰恰是冒顿。冒顿年轻勇武,一股强壮的雄性气息强烈地吸引着她,又与她年龄相仿,能随意出入单于内帐,正是一个理想的好伙伴。况且,按照匈奴习俗,如果头曼单于死了,她这个小娘顺理成章能成为冒顿的阏氏,她也很愿意有那么一天。于是,她几次挑逗,在冒顿面前展现肉体的魅力,暗示着她对他的爱慕。可恼的是,冒顿王子一心只在珠阏氏身上,对她的殷勤似乎浑然不觉,还让她感到一种有意的冷淡,使她十分难堪。她由爱生恨,对冒顿王子十分恼怒。然而右贤王伊牙斯却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风骚味,他虽粗鲁,却也是一个伟男子。于是,矢菊阏氏与他一拍即合,常常在深夜里钻进小叔子伊牙斯的帐篷。
伊牙斯才四十出头,正在壮年,无论在单于庭还是在全匈奴都是一位数得上的人物,将来不仅也有可能坐上匈奴大单于的宝座,还是能继承那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的候选人之一。按照匈奴习俗,兄弟间的遗孀,也是能继承的,只是他性急了一些,没等哥哥归天,便偷偷地接纳了这位嫂子。
《飞镝弑父》 单于庭之变单于庭之变(3)
一天夜半,趁头曼单于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之际,矢菊阏氏赤条条地裹着一条毯子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情人伊牙斯的帐篷。她那情急滚烫的胴体熟练地钻进伊牙斯充满汗臭的熊皮被褥,被雄壮的伊牙斯抱个满怀。
这一夜两人太兴奋了,不依不饶地癫狂了半夜,才双双精疲力竭地拥抱着睡去。一觉醒来,只见白刷刷的一道曙光射进帐篷。矢菊阏氏连忙推开身边的伊牙斯,匆匆裹上毛毯,闪身出来。
不巧,在薄薄的晨雾中,冒顿王子突然骑马出现在面前,她躲避不及,连忙蒙着头,迈着碎步与冒顿王子擦身而过,慌慌张张奔向自己的穹庐。
冒顿王子开始没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也没认出她是自己的小娘,只是觉得那个毯子裹着的身躯很娇小,步态很美,还光着脚,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腿,这个女人真有些怪。没等他细想,马匹便与她擦身而过。
跑出一阵,他才突然想起,刚才那个蒙头女人的身影、步态不是很像他的小娘矢菊阏氏吗?她去的方向也正是父亲的穹庐。这大早她出来干什么?她分明见到了自己,却有意躲避着自己。她那般装束,光着脚……想着想着,他不禁脸红气急起来,这个骚狐狸一定干了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平日里一双眼睛就不老实,老是斜飞着勾人。可她又……又和谁呢?从她走来的方向他估摸出了三分。
关于这位小娘与叔叔伊牙斯的暧昧关系,他早有风闻,也亲眼见过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今天可叫他撞见了奸情。他血气上涌,为父亲愤愤不平。他真想扭转马头赶回去,用鞭子狠狠地抽她一顿,整治这个下贱的女人。
然而,再一想,对这一丑行他无能为力。他没有亲眼目睹,没拿到真凭实据,只是一些疑点、一种推断。再说,那女人是父亲的阏氏,他也管不着。那女人与叔叔伊牙斯又都是父亲宠信之人。尤其是那女人,已经把父亲哄得黑白不分,自己捅破了这件丑事,弄不好会与父亲的关系搞僵,近日他已感到父亲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信赖他了。
于是,他在谁面前都没提起那档子事,连珠阏氏也没告诉。但是,矢菊阏氏却添了一桩心病,她知道冒顿是个精细的人,这档子事撞在他手中,总是个把柄。她心中惴惴不安,也更记恨冒顿王子,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眼中钉、肉中刺得赶紧拔掉。她把哥哥独龙奇召来商议,要趁现在人心浮动之际,赶紧设法除去冒顿,让她儿子昆脱将来能继承大业。
独龙奇当然十分愿意早日除去冒顿,但他深知其中利害,便对妹子说:“把冒顿拉下马,把昆脱扶上马,这两件事都不易,你我说了都不算,得头曼老头子拿定主意,至于怎样才能说动老头子,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矢菊阏氏觉得自己能掌握头曼,说:“老头子好对付,他什么事还不是听我的。”
“这件事我看未必。”
“他敢?他不依我,我没好果子给他吃,我不让他进我的寝帐。”
独龙奇知道这是妹妹的一记杀手锏,他嘿嘿一笑,说道:“当然,这看你的手段了。不过,我看也不必太性急,对老头子你不如先从昆脱说起,昆脱长大了,应该有个名义。做妈妈的给儿子讨个名义,名正言顺,看看老头子的态度怎样?”
“名义?什么名义?”
“当然得有个名义,先从它着手。你总不能直通通地对老头子说,你把冒顿给我除了,让昆脱将来当上单于。老头子是个聪明人,这种事他能干吗?你先得让老头子一步步讨厌冒顿、烦冒顿,一步步把心思挪到昆脱身上,这样才能水到渠成。”
“这当然,我心中清楚,这一段老头子对冒顿也气大了,这兔崽子太狂,能得他快压过老头子了,老头子心中不痛快,这我看得清清楚楚。”
“好,那就好,只要老头子心中生疑,我们就能下套子逮狼,一步步来。我看,你就说昆脱大了,让头曼下口谕,封昆脱王子为左贤王!”
“左贤王?封昆脱为左贤王?”矢菊阏氏觉得很突然。
匈奴尚左,左贤王的位置仅在单于之下,若封昆脱为左贤王,也就意味着指定昆脱为自己的继承人。当时匈奴没有严格的礼仪制度,没有文字,典章文书也一概全无,一切都凭部落首领会议的商定以及单于传下的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