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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关荷也笑着说:“所以待会,你们只许鼓正掌,不许鼓倒掌,请为我们,也请为你们留下一段美丽的回忆。”
同学们热烈地鼓掌,非常给关荷面子。
关荷把话筒递回给我,坐到了预先放好的椅子上,开始拉奏,李杉站在关荷身后敲三角铁。
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张骏也坐在下面,我竟然有些紧张,作为参加过多次演讲辩论比赛的人,我以为自己早已克服紧张这种情绪了。
“又见炊烟……”我的音破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禁苦笑着吐了下舌头。
文艺会演的时候,初一、初二的学生都比较老实,初三的学生却仗着资格老,又马上要毕业,学校管不了我们,常常台上一出状况,就开始吹口哨、鼓倒掌,这一次,因为有关荷事先的请求,大部分人都很给面子,可魔王汇集的(7)班却哄笑起来。
想到张骏,我的心竟然不争气地开始乱跳,他是不是也在嘲笑我?
关荷紧张地看着我,示意我若准备好了,可以给她暗示,她重新开始拉曲子,可我越来越紧张,紧张得就像初一时上台代表新生讲话,声音哑在嗓子里,完全唱不出来。
(7)班鼓倒掌、打口哨的声音越来越大,带动了不少人也开始闹腾,我虽然心里翻江倒海,可脸皮很厚,表面上十分镇静,关荷却从来没经历过这么丢人的事情,脸涨的通红,羞窘得好像马上就要扔下二胡,逃下台去。
突然,(7)班的座位中,张骏站起来,大吼了一嗓子:“吵什么吵?不愿意听就滚出去!”
(7)班的魔王们猛地一下就停止了吵闹声,他们连教导主任都不怕,却很怕张骏。
礼堂里变得十分安静,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刚才纠结于张骏看着我出丑,这会却又纠结于他帮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朝关荷点头,示意她开始拉二胡,关荷刚开始拉错了几个音,慢慢地就正常起来,我也重新唱,声音不大,咬字还是很清晰: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这歌中的“你”是女孩子吗?教导主任又不是没听过邓丽君,他肯定不会相信,但在这首经典老歌前,他也曾年轻过,所以,他愿意含蓄地放我们一马。
一曲完毕,在大家的鼓掌中,我和关荷相视而笑,输赢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凝聚在这一刻,凝聚在着一首歌,将来,无论何时何地,当我们听到这首歌时,都会想起对方,想起我们曾年少的岁月。
关荷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们手牵着手,朝台下鞠躬,起身时,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7)班的方向。以后,不管任何时刻,只要我们想起彼此,想起我们的青春岁月,我们就会想起有个少年跳出来,救了我们。
当文艺会演的结果揭晓时,所有人都既觉得吃惊,又觉得合理。
我和关荷的歌没有得奖,这大概是关荷第一次表演失手。我们班的小品夺得了二等奖,宋晨代表大家去领奖。别人领奖时,都是举鞠个躬就下,他却抢过主持人的话筒,嬉笑着对台下说:“要感谢我们严肃认真却又不失爱心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我们初三(4)班的同学都爱你!”
礼堂里又笑成一团,因为教导主任最讨厌流行音乐中的“你爱我”、“我爱你”,很讨厌我们说“爱”,常常训斥我们,压根什么都不懂,却天天嘴头上“爱爱爱”,宋晨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估计教导主任开始后悔把奖给我们了。
宋晨也怕他后悔,一说完,就抱着奖杯往台下跑,惹得整个大礼堂又是哄笑。
那是我记忆中最充满笑声的一届文艺会演,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包括严肃的教导主任都在笑。
我们几个也一直都在笑,等颁奖礼结束,已经晚上十点多,可大家都不想回家,嚷嚷着要宋晨请客。宋晨作为由稿费收入的人,在我们中算是大款,大家常常压榨他。
宋晨大手一挥:“没问题,我们去吃麻辣烫。”
大家哄然叫好,一群人彼此簇拥着,随着人往外走,仍不忘互相埋汰,以贬低对方、抬高自己为要,大家笑的笑,骂的骂,打的打,闹成一团。
我们一群人成为人潮中最亮眼的风景。
走到校门口,已经要左转弯,我突然瞥到街道对面,路灯的阴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甩脱关荷的手,跑向马路对面。
小波手插在裤兜里,微笑地看着我。
我根本没有多想,只有激动,一下就扑到他身前,抱住他问:“你怎们不叫我?”
校门口传来口哨声,我恼火地叫回去:“吹个鬼!”又赶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摆平了吗?”
他微笑着说:“下午回来的。”
我太高兴了,叽叽嘎嘎地说:“是不是还来得及参加高考?不过,耽误了好多时间,不如明年吧,多复习一年,考个更好的学校。”
关荷、宋晨、李杉……他们一帮人都走了过来,远远地站在一边,宋晨叫:“罗琦琦,你去不去吃麻辣烫?”
小波说:“你和他们去玩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我迟疑着,没话说,关荷叫:“琦琦。”
小波推我:“赶紧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我只得向关荷、宋晨他们走过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走向夜市,讨论着哪家的麻辣烫比较好吃。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到小波背转了身子,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走路。
路灯下,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对关荷说:“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吃麻辣烫了,我还有点事情。”
宋晨他们都大叫:“太无耻了,出尔反尔。”
李杉温和地说:“大家一起吧,不然就缺你一个人,马上就要中考了,聚一次少一次。”
关荷也劝:“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立了大功,我们庆功,怎么能没有你?”
我没理会其他人,只对关荷抱歉一笑,就转身跑着去追小波,等快赶上他时,猛地一下跳到他身边,手从他的臂弯里穿过,挽住他的胳膊,说:
“请我去吃羊肉串。”
小波微笑地凝视着我:“你不去吃麻辣烫了吗?”
“我喜欢吃羊肉串。”
后来,我一直想,也许就在那天晚上,小波发现了,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了快六年,我们以为我们是一家,可其实我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看着我和同学们在一起,欢快地斗嘴、打闹,为自己微不足道的才华和成功而自以为是地骄傲、快乐,我们展现的是最正常的中学生的青春和朝气,所以,他明明是来找我的,却没有叫我,任由我从他面前经过,走向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3。被折断的翅膀在严打风潮中,小六因为平常行事嚣张,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中了别人的计,反正,我听到的消息就是,他因为争风吃醋,把一个男人给毁容了,毁容的方式很特别,是用飞鹰小刀片一点点把对方的脸皮划烂。本是陈年旧帐,却被人举报,公安局将他收押,立案调查,又发现了他吸毒贩毒、私藏枪械的罪行,几罪并罚,被判死刑,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公安局早就盯着小六了,严打期间各个局子都有任务指标的,他们肯定要拿下小六,所谓的什么举报,只不过是调查的障眼法。
小六被执行枪决的消息,在新闻上一闪而过,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小六(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又被剃了光头),后来听到李哥手下兄弟们的讨论,我才明白那是小六。
小六的犯罪团伙被彻底剿灭,张骏却仍然在上学,没有进监狱,公安局也不再找他谈话,证明他平安地熬了过来,可张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表情。那段时间,他脸色分外苍白,每天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如同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样子,衣服也穿得邋里邋遢,看人时双眼的焦距都不集中的。
他从来都七情不上面,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看到整件事情,他受的刺激非常大。
不过,同学里没有人知道他和小六的关系,倒是成全了他“情圣”的美名,大家都认定他深受失恋之苦。
关于小六的消息,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关注,那距离他们的世界太遥远。学校里的小混混们热衷于谈论赫镰,他因为以贩养吸,参与了毒品交易,被判劳动改造三年。幸亏他还未满十六岁,而且查获他时,分量非常少,否则只怕会判得更重。
年级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说毒品,他们在窃窃私语中,都带着惊异不定的表情。
毒品!多么遥远,遥远得像是只有在黑帮片和教科书里才会出现,可竟然有一天出现在我们身边,距离我们这么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对这样的事情既带着恐惧厌恶,又带着好奇崇拜,在他们的想象中,赫镰这样的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拥有他们没有的热血和冲动、肆意和狂放。
赫镰被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而童云珠作为赫镰的女朋友,成为初中部最传奇的女生。
听到周围的男生女生用复杂的语气谈论赫镰时,我常常也有很复杂的感触。赫镰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从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在外面混时,沾染上了毒瘾,之后以贩养吸,然后一步步变成了少年劳改犯。张骏跟在小六身边,肯定也碰过毒品和枪支,可他竟然能安然无恙,连我都忍不住要感叹一把他的智慧和运气,只是他若再不改,运气可不会永远相随。到时候,绝不是劳改三年这么轻的刑罚。
乌贼没有赫镰这么幸运,虽然剂量很少,他也没有以往从事毒品交易、吸毒藏毒的任何犯罪记录,可他已经成年,又赶上严打,所以被判重刑,十年监禁。
宣判结果下来时,妖娆疯了一样打小波。小波就傻站着,让她打,别的人也不敢拉。我忍了半天没忍住,冲过去,把妖娆推到一边,挡在小波面前。
妖娆还想打,我指着她鼻子,寒着脸说:“你再打一下试试,又不是小波一个人的错,你干吗不去打李哥?”话没说完,小波却一把把我推开,推得我摔到地上。
他走到妖娆面前,似乎还期盼着妖娆再打他,妖娆却没有再打,软跪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我坐在地上也想哭。小波痛苦地盯了一会妖娆,拖着步子离去,我只能收起委屈,跳起来去追他。
李哥的店又开始营业,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温和的小波却彻底变了。
他以前吸烟,只是交际用,可现在,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常常烟不离手。以前虽然话少,却仍算一个开朗的人,现在却沉默得可怕。
李哥对我说:“小波是我们中间心思最细腻、最重感情的,他五六年级的时候,乌贼就带着他玩,为了他被人骂没爸爸而打架。他理智上比谁都明白,乌贼一个人进去,比我们三个都进去强,可他感情上却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