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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兜风去!”豆子欢呼着蹿过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石磊的手臂,旋即环了他的腰,丰满的胸顶得他倒退了两步。
天空已被暮色染青,夜风愈来愈冷了,冬天就要来了。银杏叶金灿灿地铺了一地,像倾倒一地的落日余晖。石磊弄不懂自己为何把车开往属于他和冷慧的林荫道。
雌性的缠绕雌性的缠绕(2)
豆子连声喊冷,手忙脚乱地摇上车窗,她顺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突然间,石磊嗓子突然发干,心跳也快了起来。
远远的,他看见冷慧站在路边,正弯腰去折一枝雏菊。长发披散下来,像匹丝绸在漫天暮色里发着暗光。石磊似乎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花草香味,一时间心醉神迷。
石磊下意识地踩油门,逃跑般从冷慧身边疾驶而过。后视镜里,他看到她的长发如同生机勃勃的黑色翅膀在白皙脸庞边飞舞起来,她伸出纤长的双手拢住它们,指间嵌了朵淡紫色的小雏菊。
窗里窗外,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交通台的播音员正在播报路况信息,处处是堵车提示。石磊突然意识到,以前每个周二跟冷慧见面都是一路畅通。今天来时就颇费周折,让他心急如焚。
石磊黯然想到:这不是缘分,难道是巧合?
豆子还在兴奋地说话,声音又响又快,他却一句都没听见。她突然伸手摇晃他的肩膀,问:“你说对不对?”他不知道新婚妻子刚才说了什么。迟疑间,豆子却温存地伸过嘴来,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腻声道:“我在说路边的那个女人。”
“什么?”石磊吃惊地问。
“没什么,反正跟我们没关系。我现在想说……我喜欢你对别的女人视若不见。”豆子伸出一只胖手亲热地摩娑他的脸。
C
石磊并不是没有对冷慧表达过他的爱慕。也许他的方式过于唐突。
早在两年前的秋天,事出凑巧,两个人都出差到上海。离开了旧有的环境,人心多少有些活络起来。
石磊白天办完事,去街角的花店转了一圈。冷慧回酒店就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
石磊坐在大堂的偏僻角落,并没在这个女子脸上见到预期的惊喜,甚至都没见她在花丛中翻找送花人的卡片。她自前台拿了花,匆匆向电梯间走去。
他没有在卡片上留下送花者的名字,他认为她一定知道。不久,他接到冷慧电话,请他到房间里等她,因为“还有几个公事电话要打。”
石磊兴冲冲地上楼。她房间的门大敞着,甚至把地锁吸到了墙壁上。她正在电话里回答客户的问题,声音温存节制,用他所熟悉的语调,他有了些莫名的嫉妒。
冷慧看到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干净利落。这时候,石磊才意识到自己追求的女子是家外资公司的首席代表,是个真正的职业中人,而不仅仅是散步时那个长发宽裙,暗香盈袖的亲切知已。石磊突然有种局促感。冷慧早已换下了套装,穿了件白色连衣裙,纤细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贝壳似的脚趾甲上着银色的彩,冷光闪闪。她侧颈夹着电话,一只手记笔记,另一只手做“help yourself”的手势。
石磊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他送的玫瑰。他借口洗手,去了洗手间,玫瑰们被插进了垃圾筒。
“把玫瑰花插进垃圾筒!”他又气又好笑地想:“也只有冷慧这样的女子做得出来。”转而他又庆幸自己没写名字,否则多么尴尬,他表白的心就冷了大半。
晚餐后,他们在上海街头逛到很晚,他送她回酒店。穿过酒店大厅,到电梯间,冷慧转过身来说:“你回去吧。太晚了,上去不方便。”
仗了微微的酒意,石磊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急切地说:“我真那么讨厌吗?”
冷慧浅笑道:“你喝多了。我让酒店替你叫辆出租车?”
石磊觉得冷慧的浅笑简直让他无地自容,他的手自然就放开了。电梯带走冷慧,把他一个人留在微暗寂静的大厅。
D
上海之行前,石磊就已经有了豆子。那时候,他跟豆子认识了半年有余。
上海之行后,他给豆子送了九十九朵玫瑰。是夜,两人就住到一起。
他在冷慧那里的受挫感得到了弥补,但又有些隐约的空虚。他甚至有些憎恨豆子这么轻易就跟他住到一起,哪怕她半推半就一番也可能给他些安慰啊。
雌性的缠绕雌性的缠绕(3)
豆子非但没有迟疑地“推”,而是痛快地“就”。她像只小鹿似的欢快,哼着小曲儿把床铺好,又哼着小曲儿灭了灯。深夜里,石磊听着酣睡中豆子心满意足的呼吸声,辗转反侧。
有一阵儿,他几乎想拔腿就逃。
三十一岁的单身女人豆子,终于结束了孤家寡人的独处生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把自己嫁出去。她曾有过五个男友,他们都是属泥鳅的,她煞费苦心,他们却个个成了漏网之鱼,只把粘着欢爱蛛丝马迹的破网留给了豆子。
目前,撞入她网中的男人寡言少语,身形单薄,有时候还略显腼腆。她赌咒要解决他。嫁不出去的事实几乎成为她的心腹大患,她满脑子是“嫁出去!”的念头。早晨醒来,望着自己黯淡的脸色,恨不得打碎所有的镜子。她要解决他!要牢牢地缠住他!铰杀他的自由!成为他的空气!她剪去长发铭志:这是最后一场战役,她将凯旋归来!
你看现在,她如愿以偿。功夫不负有心人,女将军不仅顺利地为男人的妻子、保姆和敌人,而且有了王国的缰土——一套房子!豆子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她解决了最重的一桩心事,说话更加底气十足,连步伐都虎虎生风。
石磊依然进行着他的周二约会,雷打不动。他跟在冷慧身后,亦步亦趋。
有时候,他想对她和盘托出,有时候却什么都不想说。他喜欢她的浅笑,却又怕她的浅笑。
豆子与他斗智斗勇(她毫不费力地将婚前对他的追猎演变成婚后对他的驯服),石磊貌似冷漠强大,事实上却无比虚弱。甚至有一次,他狂奔到林荫道上,想如果能在这冷清的林荫道上邂逅冷慧,他将不顾一切地将那具温软的身躯牢牢抱在怀中,不再松开。
有时候,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冷慧他受的委屈。
E
现在,他已经有了三年婚史。却依然无法中断与冷慧的约会。
他们和六年前一样。一前一后,默默散步。
有时候路很长,有时候路很短。
乌鸦和喜鹊同时鸣叫,她依然吃惊而欢喜。
如果偶尔,他们相拥而行,只是因为林荫道上的风过于寒冷。
每个星期二黄昏,石磊就会找出种种理由或者根本不给出任何理由,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但他九点之前必定回家,有时很温柔,有时很冷漠,更多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默默地坐在写字抬前,不开电脑,也不点灯。一个人沉陷在黑暗的藤椅里。
偶尔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初次让他钟情的女孩。她神情宁静,擅长打简洁的手语;她长发迎风;她笑意盈盈。那时候,她还没有经历婚变,还不会意味深长地浅笑;有时候他想,自己的腼腆到底使自己失去了多少幸福?需要等待多久才有表白的勇气?而更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兔子似的竖起耳朵,小心谨慎谪听着外屋的动静,随时准备投入漫长而被动的婚姻消耗战中。
温暖的暗处温暖的暗处(1)
保姆对眼蒙纱布的女主人宣慧晃了晃拳头,后者跌撞着向正在振铃的电话摸去,却险些绊倒。宣慧尖叫一声,抱怨道:“不是让你把椅子都收起来吗?”
保姆“噢”地应了一声,捂着偷笑的嘴向门外溜去。
宣慧拿起电话,只侧耳倾听,并不出声。片刻,她对着虚掩的门叫道:“林阿姨!你别
躲在门后偷听,出来吧。”
保姆吃了一惊,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辩解说:“我擦门呢!”
双眼被纱布缠绕的宣慧手举电话,冷冷道:“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水果刀。难道你用第三只手擦门?把我的手表从你手腕上摘下来,放在桌上。写字台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千元钱,是你的薪水。趁我还没报警前,走吧。”
保姆目瞪口呆,弄不懂双眼被蒙住的女人是怎么知道她所有的不轨行径。她轻身向前,舞动双手,想试试宣慧是否真能看见她。
宣慧侧向电话机,保姆和宣慧同时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宣慧站在暮色里,夕阳给她苍白的脸镀了层虚假的红晕,长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白底小蓝花的居家裙留着咖啡渍,她紧攥着已是盲音的电话,保持着冷静的缄默。她显然不知道恶保姆在她面前狂扭乱舞。
保姆突然明白:宣慧的命令和抱怨都来自她手中的电话。它就是她的眼睛!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恶保姆正蹑手蹑脚拿着剪刀,准备弄断电话线。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孩旋风般冲进来,攥住了恶女人的手腕,把她和她的包一起丢到门外。他的力气那么大,几乎弄碎了她的老骨头。而且,他还眼明手快地从她鸡爪般的手腕上撸下了宣慧的名表。
保姆在门外敲了一阵门,听到宣慧低声说话。接着,门缝里伸出男孩一只手,把那只塞着一千元的信封扔了出来,同时还发出一声断喝:“再不走,送你去派出所!”
大男孩回过头来,看到宣慧沉陷在红沙发里,白睡衣污渍斑斑,扣子系错了位置。她面容皎洁,宽额头,瘦下巴,皮肤在暮色的灰暗中散发微光。
“别怕。是我。”男孩笑起来:“电话和真人的声音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宣慧循着声音,抬起脸来:“我听出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看得见我这里发生的事?”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男孩答非所问,“如果不是好人,也不会帮你。你从哪找来这个可怕的女人?”
“是护工,医生介绍的。”她的声音有微微的不安,但已不像刚才那么窘迫。
“你知道吗?我进来的时候,她拿着剪刀,正冲电话线去呢。这厮,智商还挺高。”男孩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凝视着面前这张苍白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发生的事呢?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宣慧坚持问道。
“我勤劳勇敢,足智多谋。”男孩爽声大笑,“我没有你家的钥匙,但我能进来。我知道你家的事情,还知道你喜欢喝用四分之一个柠檬做的柠檬冰水。”男孩说着,走到厨房。几分钟后,宣慧的手里就端了一杯久违了的柠檬冰水。
“你到底是谁?”宣慧追问,但没有听见回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话突然响了,它就在她手边,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