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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团结成一气。侯伯太太正在吵着埋怨:
“我女儿还说呢,这是最惬意不过的事了。在火车上坐着,到了帕鲁斯
就行了。现在可好了,我们不知要在这儿困上几天呢。”她几乎带哭地说:
“我搭的船后天就开,我现在可怎么赶得上?你看,我连打电报退掉船票都
没法子。我真是气得连话也说不上来了。”
那名意大利人说他在米兰也有要事要办。那高大的美国人安慰地说:“真
是糟糕,”并表示火车还是有希望能加速赶上一些时间的。
“我姊姊——还有她的孩子们都在等我,”那瑞典妇人抹着眼泪说:“我
又没法子通知他们。他们不知会怎么想?他们一定认为我出了事了。”
“我们得在这里停多久?”玛丽·戴本瀚质问说:“到底有没有人晓得?”
她的语气尽管充满不耐烦,但白罗却注意到:她早先在前往托鲁斯途中
列车误点的那份焦虑,显然不复存在了。
侯伯太太又按捺不住了。
“这车上还会有人知道什么!也没人管事。只有一群没用的外国佬,要
是在我们国家呀,至少有人会想法子解决问题的。”
阿伯斯诺上校咬字谨慎地用英国腔的法文对白罗说:
“你是铁路公司的主任吧?你应该——”
白罗笑着改正了他。
“不,不,”他用英语说:“我不是,你把我跟波克先生混错了。”
“喔!很抱歉。”
“不要紧,不怪你。我现在就睡他先前的卧铺房。”
波克先生此刻不在餐车内。白罗环视一周,看看还有什么人不在场。
德瑞格米罗夫郡主与那对年轻的匈牙利夫妇也没来。另外,罗嘉德、他
的男仆与那名德籍女仆也不见人影。
那个瑞典女人又在抹泪了。
“我真傻气,”她说:“这么大的人还哭。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会平安
无事的。”
只是,她这副基督徒的信心,似乎并未引起共鸣。
“话倒是不错,”麦昆烦躁地说:“可是说不定我们会困在这里好多天
的。”
“这里到底是属于什么国家啊?”侯伯太太眼泪兮兮地问。
经人告诉这是南斯拉夫时,她说:“喔!一个巴尔干半岛的鬼地方。那
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看起来,只有您最有耐心,小姐。”白罗对戴本瀚小姐说。
她淡淡地耸了耸肩头:“又有什么法子?”
“你真看得开,小姐。”
“那得需要置身度外的涵养。我的态度呢,只能说是出于自私。我已经
学会了如何省点精神。”
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视线掠过了他,穿过车
窗,凝住在外头无垠的积雪。
“你很坚强,小姐,”白罗斯文地说:“我看,你是我们之中最坚强的
一个了。”
“不会吧,绝不至于。我就知道这里有一个远比我更坚强的呢。”
“喔?是谁——?”
她似乎蓦地意识到与自己谈话的,竟是一个直到今天早上不过交谈过十
几句话的陌生外籍人士。
她颇不自然地谦笑了一声。
“嗯——就拿那位老夫人来说吧。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就是那个极丑
的老女人,却很富慑人的威力。她只要撩一下手指,说句客套话,全车的人
就没人敢不替她效命。”
“他们也不敢不遵我的朋友波克先生的命令,”白罗说:“但那是因为
他是这条铁路干线主任的缘故,并不因为他是个强有力的人。”
玛丽·戴本瀚笑了一笑。
一个上午闷闷地过去,包括白罗在内的几个人仍继续留在餐年内。至少
短时间内,为了打发时间,大家体会到了共同生活的可贵。白罗又听到一大
堆有关侯伯太太女儿的琐事,她先夫侯伯先生一生的习惯:什么早餐一碗牛
奶泡麦片,晚间入寝时穿上侯伯太太最喜欢为他编织的睡袜。
他正在听那名瑞典妇人不清不楚地诉说她的传教宗旨时,列车上的一名
列车长走到他的身边。
“打扰您一下,先生。”
“何事?”
“波克先生有请,说您不介意的话,劳您过去一下。”
白罗起身,向瑞典妇人道了句歉语,就随着这人走出了餐车。这人不是
他卧铺车厢的列车长,是个高大、白净的男人。
他跟着这人越过自己的车厢,来到下一节车厢的过道上。那人在一扇房
门上轻敲了一声,闪身请白罗进去。这并不是波克先生的卧铺房间,也许由
于地方较宽敞,是一间特别选出的二等车房。里关仍是显得挤了一些。
波克先生坐在对面角落的一张小台桌上,对面车窗边的角落上站着一名
矮小、深色皮肤的人正望着外头的雪景。一名高大、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总
列车长)站在门口几乎堵住了他的进路;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他自己卧铺车
厢的那位列车长。
“啊!我的老朋友,”波克几乎在嚷着说:“请进,我们很需要你。”
站在窗前的那个矮小男人往座位上移了移,白罗才得以挤过那另两个
人,勉强坐到了他朋友的对面。
从波克先生布满愠怒的脸色上,他很清楚地看出必定有非同小可的事件
发生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问得真好!先是这场风雪,封阻了我们的去路。现在又——”
他顿住了——见卧铺列车长打喉咙眼儿里憋出了一口气。
“现在又怎么了?”
“现在又有一名旅客死在卧铺上了——被人刺死的。”波克先生的语气
是一种强作镇定的懊丧。
“一名旅客?哪位旅客?”
“一个美国人。一个姓,姓什么——”他翻了翻手上的资料之后说:“对
了,姓罗嘉德的。对吧,罗嘉德?”“是的,先生。”卧铺列车长吞了一口
气答道。白罗看着他,只见他面色一如粉笔。
“你最好叫他坐下吧,”他说:“不然,我看他要昏倒了。”
总列车长挪了挪身子,卧铺列车长一屁股跌坐在屋角的凳子上,把脸埋
在手掌上。
“啧啧!”白罗说:“事态实在严重!”
“当然严重了。首先,出了谋杀案件,本身就是水深火热的麻烦。这且
不说,情况又如此地不寻常。我们的车又给堵在这里了。可能得等上几个钟
头——甚至几天!还有一点,要是经过别的国境,我们车上总有该国的警察
随车护送;可是在这里,南斯拉夫是没有的。你懂吧?”
“的确是相当棘手的问题。”
“更糟的还在后头呢。喔,对了,我忘了给你们介绍:康斯丹丁医师,
白罗先生。”
两人礼貌地欠身点了点头。
“按康斯丹丁医师的判断,遇害人死亡时刻是凌晨一时左右。”
“这种事是很难正确断定的,”医师说:“不过,我可以肯定地指出死
亡时间不会超过午夜十二时至凌晨二时之间。”
“罗嘉德先生是什么时间被人看见还活着的?”白罗问。
“据说他在大约午夜十二时四十分还活着,那时他与列车长说过话。”
波克先生说。
“这是不错的,”白罗说:“我本人也听见有些动静的。这是他死前唯
一所知的事实吗?”
“是的。”
白罗转过头去听取医师的继续陈述:
“罗嘉德先生卧铺房间的窗户是大开的,这很容易使人认定凶手是跳窗
逃逸的。但我个人的看法认为那是故设的圈套。因为任何人自窗外逃走,都
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的,然而竟然不见一个脚印。”
“这桩谋杀是何时发现的?”白罗问。
“麦寇!”
卧车列车长坐起身来,仍是一脸的苍白与恐惧。
“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给这位先生听。”波史先生下令说。
“罗嘉德先生的男仆今天早上敲了好几次他的房门,却一直没有回应。
后来,就在半小时之前,餐车的服务生来找我说要知道罗嘉德先生是否要用
午餐。那时已经十一点钟了,你是知道的。”
“我用钥匙给他开了房门,但是门又上了锁链,打不开。我叫,也没人
应。里头静极了,也冷得要命。窗户是大开的,雪又吹了进来,还能不冷?
我心里想,也许房里那位先生得了急病,我就立刻去请总列车长。我们把锁
链弄断,闯了进去。一看,他——唉呀!真太可怕了!”
他又将脸埋入双手中。
“门反锁着,又上了锁链。”白罗沉思着说:“不会是自杀吧——呃?”
那位希腊医师张口讽笑了几声,问道:“一个人自杀,会朝自己身上刺
上十刀——十二刀,甚至十五刀吗?”
白罗被问得瞪圆了眼睛,只吐出一句:“有如此残忍?”
“一定是个女人!”总列车长突然首次开了口:“看情形一定是女人干
的。只有女人才会这么乱砍!”
康斯丹丁医师苦思的脸皱成了一团。
“那就非得是个强壮无比的女人。”他说:“姑且不谈复杂的技术上的
问题;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尸体上有一两处刺伤,用力之猛,已穿透了骨
头和肌肉。”
“这么说来,这不是一桩合乎道理的罪行了。”白罗说。
“简直没有一点道理可寻,”康斯丹丁医师又说:“完全是即兴随意性
的刺杀。有的伤痕,就像轻轻划了那么一刀,连一点损伤都没有。好像凶手
闭上眼睛之后,发狂地乱刺一通。”
“一定是女人,”总列车长又发宏论了:“女人就会这样的,惹急了,
她们牛力可大着呢。”他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在大家眼里,不禁要怀疑他是
否在作个人的经验之谈。”
“我倒知道有件事可供各位参考,”白罗说:“罗嘉德先生昨天跟我交
谈过。据我了解,他曾流露过他的生命有着危险。”
“有人要‘干掉’他——这是美国人的黑话,是吧?”波克先生问道:
“这么说,凶手就不会是个女人了。该是个‘黑社会人物’或者‘取业凶手’
了。”
总列车长见自己的推论落了空,现出了一脸的苦相。
“果真如此,”白罗说:“那人的技术也未免太差劲了。”听他的口气,
他是在表示自己专业上的异议。
“车上有个美国彪形大汉,”波克先生仍在坚持自己的立论:“一个穿
着不雅、长相平庸的家伙。他嘴里老嚼着口香糖,不像是个能登大雅之堂的
人物。你该知道我指的是谁吧?”
被问的卧铺列车长点着头说:“是的,先生。十六号房间那位。可是他
又很不可能。他进出那个房间我都应该看得见的。”
“那未必,你不一定看得见。这,我们等会再说。眼前的问题是,我们
该怎么办?”他说着,眼睛注视着白罗。
白罗也回视着他。
“好了,老兄,”波克先生说:“你知道我要求你帮忙,我清楚你的才
干。你就接手调查这个案子吧!千万别推辞。你知道,对我们来说,这事件
太严重了——我是站在国际铁路公司卧车部门的立场求求你。要是我们能把
案子破了,等到南斯拉夫的警方赶来时,不是一切都简单得多了吗!要不然,
一拖延,夜长梦多,又不知要增添多少不便。谁晓得,说不定多少清白的人
都会惹上要命的麻烦呢。何不由你来弄个真相大白呢!我们可以告诉他们:
‘车上出了谋杀案——喏,凶手就是这个家伙。’”
“我要是破不了案呢?”
“唉呀,老兄呵!”波克先生已开始又献殷勤又央求了:
“我知道你的口碑,也清楚你的功力。这案子由你来办最理想不过了。
查清这批人的背景,发现真情,固然是费时间伤脑盘的事情,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