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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出身也不觉得难堪呀。”“‘他并不是为我觉得难以为情,’我向她说道:
‘如果有什么的话,他是怕我;你明白吗,我对他认识得太多了。’这些话
似乎把她逗乐了。她说:‘我料到作妈妈的一向有那种感觉——她们对儿子
的一切一切都知道;我也料到作儿子的,也就因为这一点而觉得难以为情
吧!’
“我说了,这种说法也许十分真确。当你小时候,一向假装成向全世界
演一出戏。我提醒自己,我年纪小时在姑妈房里,我床上的墙壁,有一幅金
框的图画,画着一只好大好大的眼睛。上面写着:‘上帝窥我。’每当我睡
觉以前,都使我一身发毛,寒到了背脊骨上。”
“爱丽既然见过了您,她应该告诉我才是,”我说:“我真不明白她为
什么要把这件事当成莫大秘密,应该告诉我的。”
我很火,火得很,以前竟毫不知道爱丽会连这种事都向我保持秘密。
“孩子,她对自己那么做,也许有一点点儿惊骇吧,但决不能说是害怕
你。”
“来吧,”我说:“来看看我们的房子吧。”
我不知道妈妈喜欢不喜欢我们的房子,大概不喜欢吧。一间间房子都看
遍,扬起了眉头,然后进入那间阳台房间里,爱丽和葛莉娜正坐在里面。她
们刚刚从外面回来,葛莉娜一件深红的毛料斗篷,一半披在肩头上。妈妈望
着她们两个一阵子,站定了,就像在那里生根似的。爱丽跳起身走过房间到
我们面前来。
“呵,是罗太太,”她说道,转身对着葛莉娜:“这是美克的妈妈,来
看看我们的房子和看看我们,这可不是太好了吗?这位是我的朋友葛莉娜。”
她伸出两只手来握住妈妈的手,妈妈望望她,然后又望着她身后的葛莉
娜,紧紧盯着看。
“我明白了,”她对自己说道:“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啦?”爱丽问道。
“我一直奇怪,”妈妈说:“奇怪这里的一切一切会是什么情形。”她
四面看看:“不错,这幢房屋很好,窗帘好、椅子好、油画好。”
“您一定要喝点茶吧。”爱丽说。
“看上去你们都喝完了茶似的嘛。”
“喝茶这件事决不需要喝完了的,”爱丽说道,然后又对葛莉娜说:“葛
莉娜,我不要按铃了,请你到厨房去重新沏一壶茶好吗?”
“当然啦,亲爱的,”葛莉娜说,便出房间去,回头对母亲瞟了锐利的,
几乎是害怕的一眼。
妈妈坐了下来。
“您的行李在哪儿?”爱丽说道:“您来住在这儿吗?希望是吧。”
“不,小姐,我不住下来,半个钟头以内我就要搭火车回去,我只是要
来看看你们。”然后她又很快加上一句,或许因为要在葛莉娜回来以前说出
来:“好孩子,现在你用不着耽心,我把你来看过我的那一趟都告诉他了。”
“美克,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你,”爱丽说得很坚定:“只不过我以为不
告诉你要好些。”
“她出于心里的厚道,的确也是,”妈妈说了:“美克,你娶了个好女
孩,而且漂亮得很。不错,非常漂亮的一位。”然后又轻声轻气说了一句:
“我很抱歉。”
“抱歉?”爱丽说了一声,隐隐约约有些儿不解。
“抱歉为了我以前对许多事情的想法,”妈妈说道,神色上也略略呈现
了些紧张:“这个,诚如你诉说,做妈妈的都像那样子,一向对儿媳妇都有
些猜疑。不过我一见到你,我就知道儿子有福气了;在我看来,好得不像是
真的,而事实的确如此。”
“太文不对题了嘛,”我说,可是我向她说时却含笑道:“我一向有最
优秀的鉴赏力呀。”
“你一向有的是昂贵的鉴赏力,那就是你的意思吧,”母亲说道,望望
那些织锦窗帘。
“有昂贵的鉴赏力,我真的认为并不是件坏事呵。”爱丽微微笑着向妈
妈说道。
“你间或要他节省点儿钱,”妈妈说道:“对他的个性有好处。”
“我决不肯使自己的个性受别人的改进,”我说:“娶太太的好处,就
是太太想到你所做的事情一件件都十全十美,不是那样吗?爱丽。”
爱丽的神色现在又快乐起来了,她哈哈笑着说:“美克,你自命不凡了,
你很自负嘛。”
这时葛莉娜带了茶壶回来了,我们原来有些儿不自在,刚刚克服了;不
知道什么原因,葛莉娜一回来,紧张又恢复了。妈妈没有答应爱丽挽留她住
下来的愿望,过了一阵子以后,也就不再坚持了。她和我陪着妈妈,沿着盘
旋的车道穿过树林向大门口走去。
“这地方你们叫它什么名字?”妈妈猝然问道。
爱丽说:“吉卜赛庄。”
“呀,”母亲说道:“不错,你们这儿附近有很多吉卜赛人,不是吗?”
“您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我来时就见到一个,她古怪地望着我,就那么望。”
“实际上,她不会有什么,”我说:“有点儿颠三倒四的,就那么回事。”
“为什么你说她颠三倒四的,她望着我时,有一种好笑的神色,她因什
么苦楚反对你们吗?”
“我想并不是真有其事,”爱丽说:“全都是她想象出来的,说我们把
她撵出了她的土地啦,或者像那一号儿的事情。”
“我料想她要的是钱,”妈妈说:“吉卜赛人都像那样儿,有时候大唱
其歌、大跳其舞,看他们如何唱、如何跳;可是他们那痒兮兮的手里有了钱,
就马上停止唱,停止跳了。”
“您不喜欢吉卜赛人嘛。”爱丽说。
“他们是一伙鼓上蚤,做工作做不长久,不是他们的东西,不肯把他们
的手放开。”
“呵,好了,”爱丽说道:“我们——我们现在再也不耽什么心了。”
妈妈道过再见,然后又加上一句:“同你们住在一起的那位小姐是谁?”
爱丽就解释说,在她结婚以前,葛莉娜就如何同她在一起达三年之久;
如果不是葛莉娜,她会有多么凄伤的生活。
“葛莉娜为了协助我们,样样事情都做,她这个人了不起,”爱丽说:
“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怎么过活下去。”
“她是住在这里呢?还是做客?”
“呵,这个,”爱丽避开这个问题:“她——她目前住在我们这儿,因
为我扭伤了脚,总得有个人照料我;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
“小两口儿结了婚,一开头最好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妈妈说道。
“我们站在宅子大门前,目送妈妈大踏步走下山去。
“她老人家的个性非常坚强嘛。”爱丽说。
我很生爱丽的气,气得真正冒火,因为她竟去找到了我妈妈,拜见过了
都不告诉我。可是到她转过身来,玉立婷婷地望着我,一边眉毛扬起了一点
点儿,脸上是一半儿腼腆一半儿满意的那种小妞儿的可爱微笑,我就止不住
怜香惜玉了。
“你真是一个哄人骗人的小东西。”我说。
“这个嘛,”爱丽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不得不如此呀。”
“那就像我看过的一出莎剧,当时在我的学校里演出,”我不知不觉地
引用了这一句:“‘她已经欺骗了自己的父亲,也许也会欺骗你。’”
“你演哪一角呀——奥塞罗吗?”
“不是,”我说:“我演那女孩子的父亲,我想,我能记得住那篇演说,
就是这个原因;尤其实际上这是独一无二得由我来说的话。”
“‘她已经欺骗了自己的父亲,也许也会欺骗你。’”爱丽若有所思地
说了一句:“何况就我来说,我根本没有欺骗过我父亲;或许后来我该骗一
骗。”
“我想他对你和我结婚,处理上一定不会非常厚道,”我说:“不会比
你那位后母更好。”
“他不会的,”爱丽说:“我以为他不会很厚道,他是?
“现在并没有多大要紧了,”爱丽说:“我敢说那是很好的意见;不过,
美克,那对你都并不是什么金玉良言。你不是个安定得下来的人,你也不要
平平稳稳,要的是闯四海跑天下,去看、去干——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上。”
“我只要同你待在这一幢宅第里。”我说。
“或许这一阵子吧。。而我想——我想你以后会永远要回到这里来,而
我也是一样。我想我们每年要回这里来一次,而我们也会比在其他任何地方
更快乐。但是你还是要游遍四海、要旅行、要观光、要买东西。或许构想构
想新的图样,在这里做一个花园,或许我们到国外去看看意大利花园、日本
花园,各形各色的山水庭园吧。”
“爱丽呀,你使得生活看上去多彩多姿嘛,”我说:“我很抱歉自己蠹
得很。”
“呵,你蠹我并不介意,”爱丽说:“我并不怕你嘛。”然后她又加上
一句,蹙起了眉头:“你妈妈不喜欢葛莉娜嘛。”
“好多人都不喜欢葛莉娜。”我说。
“连你在内吧。”
“好了,爱丽,听我说吧,你老是那么说,这可不是真的。起先我对她
有点点儿醋味儿,仅只于此了,现在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又接着说:“我
想或许是她弄得别人都是采取守势所致吧。”
“厉先生也不喜欢她,是吗?他认为葛莉娜对我的影响力太大。”爱丽
说。
“是吗?”
“我奇怪为什么你要这么问?不错,我想她是这样那很个非常老派的
人,我想。”然后她又露出了可爱的小妞儿笑容:“因为我以为自己会不得
不像戴丝德玛娜一样,欺骗我父亲,随了你鸿飞冥冥,逃之夭夭。”
“爱丽,为什么你那么要见到我母亲呀?”我问道,亟于一探究竟。
“与其说是我亟于要见到她老人家,”爱丽说:“毋宁说我对这件事毫
无举动,觉得万分难安。你并不时常提到妈妈,但我却了解她老人家为了你,
总是每一件事都做,援救种种事情啦,辛勤工作使你能多受教育啦,以及诸
如此类的事情。我觉得不去接近她老人家,似乎太差劲、太倚富骄人了。”
“这个,那并不是你的过错呀,”我说:“那都是我的不是。”
“不错,”爱丽说:“我可以了解,或许你不愿意要我去见她老人家。”
“你以为我为了自己的妈妈而有一份儿自卑感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爱丽,我向你保证现在不是那样,过去也不是那样。”
“不是,”爱丽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我知道了,而是因为你不愿意
她老人家念一大串儿妈妈经。”
“妈妈经吗?”我问道。
“这个嘛,”爱丽说:“我看得出她老人家是那一型人,对别的人应该
做些什么,知道得非常清楚;我的意思是说,她老人家会要你去干哪些职业、
哪些工作。”
“答对了,”我说“稳定的职业,成家立业安定下来。”
“自然而然呀。她具有相当支配的个性,而我又非有一个可以信托,可
以倚赖的人不可,这个人能卫护我。”
“而且照料你走上自己的路吗?”我哈哈笑着问她。我们手挽着手走进
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天下午看起来阴沉沉的;我想是太阳光刚刚
离开了阳台,就在后面留下了一种阴森的感觉,爱丽说道:
“美克呀,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说:“只是突如其来觉得就像有人在我的坟上走过似
的。”
“一只鹅在你的坟上走,真正的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是吗?”爱丽说
了。
葛莉娜什么地方都不在,佣人都说她出去散步去了。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