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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能接受这个意见,向金恩指出,我们在这儿完完全全都是生客,
说道:“我们连结仇家的时间都还没有呀。”
我走回家去,心中又愁又乱,我在阳台角落上转过去,便听见爱丽弹奏
六弦琴的隐隐乐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直站在窗户边向里面张望,车转
身朝我走过来。那一下子我还以为是我们那位吉卜赛人呢,一眼认出来是桑
托尼时,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呵,”我轻轻喘了一下说道:“是你呀,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
们没听到你的消息有几世纪了嘛。”
他并没有立刻答复我,只一把抓住我胳臂,把我从窗户边拖开。
“原来她在这里了!”他说:“我倒开不意外,料到她或迟或早会要来。
为什么你要让她来?她是个危险人物呀,你应该知道的。”
“你是说爱丽吗?
“不是,不是,并不是爱丽,另外一个!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葛莉娜。”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
“你知道葛莉娜是何许人吗?或者,你真不知道?她来了,不是吗?掌
握大权呀!现在你没法儿撵走她了,她来了就要待下去了。”
“爱丽的脚扭伤了,”我说:“葛莉娜来照料她,她——我想她很快就
会走。”
“对这种人你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一向就打算要来我知道这一点,
盖房子时她一来,我就把她料得定定的了。”
“似乎爱丽缺不了她嘛。”我喃喃说道。
“呵,不错,她和爱丽在一起已有一阵子,不是吗?她知道怎么操纵爱
丽呀。”
这正是老厉所说过的话,直到最近我才明白这句话是多么实在。
“美克,你要她在这里吗?”
“我可不能把她扔到屋子外去呀,”我说话很暴躁;“她是爱丽的老朋
友,是至交,我有什么鬼办法?”
“不错,”桑托尼说:“我料想你也使不出什么办法,是吗?”
他望着我,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桑托尼是个怪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
话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美克,你知道自己往什么地方去吗?”他说:“你知道吗?有时候,
我想你是半点儿都不知道。”
“当然我知道呀,”我说:“我做的是自己要做的,我要去的地方我就
去。”
“是吗?我奇怪你是不是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和葛莉娜相处我
很害怕,你知道吗?她比你可强得多了。”
“我可不明白你是怎么揣想出来的?这并不是什么力量不力量的问题
呀!”
“不是吗?我认为是;她是那种强人型,一向能随心所欲的一型。你并
无意于要她在这里,那可是你说的,可是她却在这里了,我一直都在注意她
们。她和爱丽平起平坐,家中也寸步不离,叽叽喳喳的住在里面。美克,你
算是什么?外人吗?或者,你不是个外人吧?”
“你说的这些话,真神经病了。你什么意思——我是外人吗?我是爱丽
的丈夫,难道不是吗?”
“你是爱丽的先生?或者爱丽是你的太太?”
“你真缠夹,”我说道:“这有什么不同?”
他叹了口气,忽然间,他肩膊向下陷,就像一身的活力都泄掉了似的。
“我没法儿接近你,”桑托尼说:“也没法儿使你听我的话,没法子使
你了解。有时我以为你懂了,有时候我想到你对自己或者任何别的人,半点
儿都不知道。”
“我说,桑托尼,”我说道:“我从你那里可得到了很多,你是个了不
起的建筑师——不过——”
他脸色又变成了从前的古怪方式。
“不错,”他说:“我是个好建筑师,这幢房子是我起造过最好的一幢。
我对它可能接近心满意足了。你要幢这样的房子,爱丽也要幢这样的房子,
和你一起住在里面。她有了,而你也有了。美克,把那个女人打发走吧,不
要弄得太迟了。”
“我怎么能使爱丽不高兴呀?”
“那个女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说,我并不喜欢葛莉娜,她使我神经兮兮的,”我说道:“有天我
甚至同她吵得天翻地覆,但没有一项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会,同她一起就不会简单。”
“管这块地主叫吉卜赛庄的人,又说这里遭过毒咒,或许真有两下子,”
我气愤地说道:“我们遇到过吉卜赛人从树林后面跳出来,对着我们晃拳头,
还警告我们,如果不从这里滚出去,就会有惨事发生。这块地方应该很好很
美的呀。”
那最后一句,说出来很奇怪,我却像别人在说一般说了出来。
“不错,它应该像那样子,”桑托尼说:“应该如此,但是却不能够;
如果有什么阴险邪门掌握住了它,它能好吗?”
“当然,你不信——”
“有好多古古怪怪的事我都信。。我对阴险邪门的事儿都知道。你没有
意识到,或者没有时常觉得,我这个人一部份也是很邪的吗?我知道什么时
候邪气挨近了我,虽然一向都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要自己盖的房子祛
除这股子邪气,你懂吗?”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你懂吗?与我有关系呀。”
这时他整个举止态度都改变了。
“好了好了,”他说:“我们别再多扯这些无聊话,进去看看爱丽吧。”
我们从这扇落地窗里走进去,爱丽极其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
那天晚上桑托尼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没有比那更过火的做唱俱佳了;
他又恢复了自我,风度翩翩,轻松愉快。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和葛莉娜谈话,
使人觉得这是他的魅力对她的特惠,而他多的是魅力。任何人都会发誓,他
对她有深刻的印象,很喜欢她,而且急急于讨她的欢心。这使我觉得桑托尼
真正是一个危险人物,他的各方面,我没有见到的太多太多了。
葛莉娜一向对赞美有反应,她竭尽全力来表现自己,总在各种场合隐藏,
或者透露自己的美。她含笑望着桑托尼,静静地聆听,就像意乱情迷似的。
我对桑托尼这种姿态的用心非常奇怪。你对桑托尼绝对不会知道,爱丽说希
望他多留几天,可是他摇摇头,说第二天就非走不可了。
“现在你在盖房子了吗?很忙吗?”
他说不是,人刚刚出院呢。
“他们又一回把我修理好了,”他说:“不过八成儿也是最后一次了。”
“修理了你一番?他们对你作了些什么呀?”
“把我身上的坏血放掉,再把一些新鲜的、红红的好血灌进来。”他说。
“呵。”爱丽打了一个冷噤。
“别害怕,”桑托尼说道:“这种事你绝不会有的。”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你身上嘛?”爱丽说道:“真残忍呵。”
“并不残忍,不是,”桑托尼说:“我刚才听到你所唱的:
人生来欢乐、悲哀,
我们的的确确知道
安然走过这个世界。
我走得安安然,因为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你,爱丽,
夜夜复朝朝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
那就是你嘛。”
“我但愿自己能够觉得安全就好了。”爱丽说。
“你不觉得安全吗?”
“我不喜欢受到威胁,”爱丽说:“不喜欢任何人对我念毒咒。”
“你谈的是那个吉卜赛人吗?”
“对呀。”
“算了吧,”桑托尼说:“今儿晚上抛开算了。我们且快乐快乐吧。爱
丽——这一杯为你的健康——长命百岁——我有一个很慈悲的快速了结——
这一杯祝美克洪福——”他停下来,酒杯举向葛莉娜。
“哇?”葛莉娜说:“这一杯要祝福我吗?”
“这一杯祝福你,你会有的太好了!或许是成就吧?”他加上一句,疑
问的语气里一半儿揶揄、一半儿讥诮。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走了。
“这个人真怪得很,”爱丽说:“我从来都不了解他。”
“他所说的话,我一半都不懂。”
“他对很多事情都知道呢。”爱丽若有所思地说。
“你意思是他能未卜先知吗?”
“不是,”爱丽说:“我的意思不是指那个,他很知人,对人的认识比
那些人对自己的认识还要透彻。因为这一点,有时他恨他们,有时候又可怜
他们。然而,他并不为我所可怜。”她默默若有所思又加上了一句。
“为什么他要那样?”我紧紧问道。
“呀,因为——”爱丽说。
16
那是第二天下午了,我在树林中最阴暗的地方走得相当快,那一带松树
的暗影,比起任何别的地方都更为阴森森;我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正站
在车道中。我冲动地一个快步跳开了小径,认为这一定是我们那个吉卜赛老
太婆了;可是一眼认出是谁时;就突然退缩回来,是妈妈嘛,她老人家站在
那里,满头白发,身材高高大大,一脸严肃的表情。
“老天爷,”我说:“妈妈,您可吓了我一大跳嘛,您在这儿干什么?
来看我们吗?我们请您可都请够了,不是吗?”
实际上我们却没有请过,我表示过一次相当不冷不热的邀请,仅止于此
了。我那次邀请的方式,是有十分的把握,妈妈不会答应来。我并不要她来
这里,也从来不要她到这里来。
“你说得不错,”她说:“我终于来看你们了,看一看你一切都还很好
嘛。原来这就是你们盖的深宅大院,也是一幢堂皇富丽的房屋嘛。”她说道,
眼光却望在我的身后。
在妈妈的语气中,我察觉到了她那种不以为然的酸溜溜味道。
“对我这一号儿的人太堂皇了,是吗?”我说。
“孩子,我可没那么说呀。”
“但是您是这么想的吧。”“那不是你生下来该有的东西,脱离了一个
人的生活地位,也不会有好处呵。”
“假如任何人要听您的话,什么地位也到不了。”
“哈,我知道那就是你所想的和你所说的,不过勃勃雄心对任何人有什
么成就,我还不知道呢;这一种事情在你嘴里都成了死海水果了。”
“呵,看在老天份上,别那么不说好话了,”我说:“得得,您且来亲
自看看我们的堂皇住宅,再对着它翘鼻子吧;来看看您那位堂皇的儿媳妇,
如果您敢的话,再对着她翘鼻子吧。”
“儿媳妇?我早已经见过了。”
“您这句话什么意思?早已经见过她了吗?”我紧紧逼着问。
“原来她还没告诉你呀,是吗?”
“什么?”我又追着问。
“是她来看我的呀。”
“是她来看您吗?”我惊惶失色地问道。
“对呀,有那么一天,她就站在门外按门铃,神色上有点儿害怕;她是
个俊俏小妞儿,十分可人,一身穿着的都是精致衣裳。她说了;‘您是美克
的母亲,不是吗?’而我就说:‘是呀,小姐是什么人?’她说:‘我是他
太太。’又说:‘我一定得来看看您,我不认识美克的娘,似乎不应该。。’
我就说:‘我敢赌他不要你来认识我。’她踌躇了一下,我就说:‘你用不
着告诉我那一点,我对自己的孩子有认识,他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我统
统知道。’她说:‘您想——或许他为您难以为情,因为他和您都穷而我阔
嘛,但是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并不是那一种人,不是,说实在的,他并
不是那一种人。’我又说了:‘小姐,你用不着告诉我呀,我儿子的缺点是
什么我全知道;那倒不是他的缺点,他并不以自己的娘而难以为情,对自己
的出身也不觉得难堪呀。”“‘他并不是为我觉得难以为情,’我向她说道:
‘如果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