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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流逝的往昔,一抬眼一转眉,是谁错过了谁?
似水流年,什么都留不住的。
留不住的。
他安静的闭上了双眼,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温柔而怜惜。
看着那个香袋从他的手中赫然滑落,和士开全身顿时松垮下来,整个人,也随之无力的滑落,双膝着地,全身抽动着,双手扶在他的身前,默默无言。
天统四年十一月辛未,太上皇帝高湛崩于邺宫昭阳殿,谥曰武成皇帝。
此时,千里之外的草原,夜色还是一如既往既往的澄静。
在熊熊篝火下,恒伽正熟练地操作铁扦烤着喷香的猎物,夜风夹杂着肉香,引得人直流口水。恒伽估计火候已经差不多,右手往回一递,果不其然,羊肉脆黄的色泽,让人胃口大开,他顺手将肉串分成两份,将一份给了小铁,一份给了已经等到眼冒绿光的长恭。
长恭忙不迭的咬了一大口,连声称赞,“狐狸你烤肉的本领还真是无人能及!”说着,还不忘对小铁眨了眨眼,“对吧对吧,小铁?”
小铁也只顾着吃,根本没有功夫搭理她。
“不过,这也是狐狸唯一的优点了。”长恭还不忘又调侃了一句。
恒伽倒也不恼,微微一笑,“那也是,我哪有长恭那么多的优点。”
长恭立刻向他投去了警惕的目光,每次他这样夸她时,往往都是损人的前奏,果不其然,他又笑咪咪地继续了下去,“尤其是能吃能睡这个两个优点,别人想学都难学到呢。“
长恭轻轻哼了一声,自知在口头上很难占得他的上风,于是也就乖乖地收声吃肉。
草原那特有的自由的风卷起一阵阵草叶的清香,清凉的感觉似那潺潺流水,摇动了她心底不名的丝弦……在望向那浩瀚无边的天际时,她看到一颗流星划过静谧的夜空,隐约的在天际留下一撇淡金的弧线,不消几秒便彻底无了踪影。就在一瞬间,她只觉得胸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痛,仿佛有一把利剑将她的心劈成了两半……
这剧烈的疼痛令她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原本拿着的肉串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长恭哥哥,你怎么了?”小铁急切的问道。
长恭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只是手抖了一下。”
恒伽的眼底掠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不舒服吗?”
“不是……”她摇了摇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消失了……
半个月后。
长恭清晨起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格外的冷,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望了望天空,只见阴沉沉一片,看起来倒像是要下雪似的。
她往手里呵了一口热气,径直往吃早饭的房间走去。
就像往常一样,恒伽和小铁早就已经开吃了,还正兴致盎然的聊着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呢?”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在了他们的身旁,顺手拿起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长恭哥哥,你知不知道,秦副将终于答应和我比试一次了!”小铁兴高采烈的凑了过来。
“哦,那你可不能丢了我的脸哦,我的王妃。”长恭的唇角边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个是当然啊,所以长恭哥哥,你赶紧再教我几招必杀技,这样就一定万无一失了!”小铁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长恭转了转眼珠,“咦?你不知道恒伽的必杀技才厉害吗?”
“诶?恒伽哥哥的必杀技?”小铁困惑的望了恒伽一眼,看到他的眼中掠起了一丝意料中的笑意。
“对啊,他的狐狸必杀计才厉害呢。”长恭好笑的抿了抿嘴,“你赶紧和他讨教讨教。”
恒伽只是优雅的微微笑,什么也没说,还好脾气的将粥碗递给了长恭,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不过,这必杀计有个缺点。”他顿了顿,眼带笑意的看着长恭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大口粥,才轻轻啊了一声,“对了,忘了告诉你里面加了你最不喜欢的辣椒……”
他的话还没说完,长恭嘴里的粥已经一口喷了出来,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狐狸,你怎么不早说!你就是故意的!”
恒伽不慌不忙的轻轻一笑,“我只是示范给小铁看啊,”说着,他又转向了小铁道,“看到了没,这必杀技唯一的缺点,就是只对笨蛋有效哦……”
话音刚落,一个馒头就嗖的一声飞了过来,还好他躲的快,这个馒头正好砸在了哈哈大笑的小铁身上。
这下轮到长恭格格直笑了……
就在现场乱作了一团的时候,忽听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还夹带着同样急促的声音,“王爷,斛律将军,邺,邺城有急报!”
长恭听出那是驿使的声音,不由略带疑惑的望了恒伽一眼。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道周国开始行动了?
只见那驿使一见他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太,太上皇……驾崩了!”
在听到这几个字的同时,窒息的感觉骤然充斥着她的所有,短暂的瞬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好像,连她的心跳声也失去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失措得找不到任何方向。
所有的爱也好恨也罢,如今都已经没有了对象,那种心无旁依的感觉就像是脑子里一下失了血,整个身体和灵魂轻飘的让人眩晕。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魂魄如同蒸发掉了一样。
“是什么时候的事?”恒伽敛声问道。
“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太上皇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去歇歇吧。“恒伽并没有让他讲述更详细的经过,先将他支开了。然后,他担忧的望向了一旁失魂落魄的长恭,低声道,“长恭,你……”
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还不忘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小铁,等下你到我这里来,我教你几招有用的必杀技。”
“长恭哥哥……”小铁不明所以的和恒伽交换了一个眼神,长恭这样镇静的反应反倒让他们觉得奇怪。
“你们都怎么了?”长恭还扬了扬眉,“那个人早就和我没关系了,不是吗?”
说着,她的唇角僵硬着挣扎着勾出一个无谓的弧度,往着房间的方向走去,脚下轻浮,仿佛行走于虚空,既无痛苦,也不疲累。
她哭不出来。只有紧握的双拳在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钻心的疼,她却仿佛也不觉得。
她明白一切意味着什么。
当她喊起那个名字时,不会再有人回过头用带些暖意的眸子望着她;不会再有人为她试吃李子是酸是甜,不会再有人对她说,长恭,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她再不能趁他熟睡时捉弄他,然后看他故作生气。再不会有人如这般纵容她,她也不再会为谁有任何心事而如此担心,不再会为谁不顾一切,舍出生命也无所谓。
…她最爱的那个人不在了。
烽烟又起
一连过了一个月,恒伽和小铁都惊讶的发现,长恭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日里照样和他们嘻笑如常,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
这天晚上,小铁起身去解手时,经过长恭的房间时,竟然意外的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外,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当她看清那个人居然是恒伽时,更是意外。
恒伽连忙制止了她发出声音,一把将她拉到了院子里。
”你在做什么啊,恒迦哥哥!“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长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哭过一场,这根本不正常。”恒伽的黑眸在月色下闪动着异样的光泽,“那是她最重视的九叔叔,怎么可能能当作若无其事?”
小铁想了想,“可是,毕竟是他杀了三哥哥,长恭哥哥可能是因为还在恨着他,所以才没有哭。”
“不会。”恒伽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他在她的心里,实在是一个太特别的存在,她对他的感情,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取代的……所以她这个样子,才更加让人担心。”
小铁望着他,忽然低下了头,低声道,“恒伽哥哥,你喜欢她是吗?”
恒伽微微一愣,本想否认,可是在看到她那双清澈的双眼,不知怎么心念一转,还是点了点头,“她在我的心里,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过,也许我们做好兄弟更合适。”说完,他的唇角边漾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在她的心里,那个人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新年的来临。
在庆贺新年的篝火大会上,长恭显得兴致很好,还喝了不少的酒。席间也有人说起了太上皇和当今皇上的事情,长恭似乎也丝毫都不在意,有时也会跟着搭上几句。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他的心里竟是隐隐作痛。长恭,为什么不哭一场,为什么不将内心的痛苦发泄出来,为什么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真正的心情……
曲终人散之后,他将长恭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里。
“狐狸,怎,怎么不喝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长恭,你喝醉了。”他偏开头,语调平稳无澜。
“我没醉。我一点都没醉。”一双眸子望上来,干净清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心里一软,又侧过了头,眼神轻轻抚过她脸颊柔和的轮廓,温柔而怜惜,一字一句道,
“长恭,你要撑到什么时候?”
她的眼中仿佛有什么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立刻转过了目光,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撑,撑什么?”
他凑近她的耳旁,吐出灼热的气息。声音低沉而温柔,轻轻地说,“长恭,求你……不要这样。求你不要,明明痛苦,却还要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笑。如果不能原谅,那么宁愿你狠狠地恨;如果依然痛苦,那么宁愿你放声地哭。只求你,不要假装遗忘,将伤口隐藏,任它发脓溃烂痛彻心扉,自己一个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哭着痛着。所以,不要再继续强撑下去了好吗?”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又缓缓垂下了眼睑。疲倦就是刹那间蜂拥而来的,仿佛突然汹涌上涨的潮水,猝不及防之际已经淹没身心,沉沦灭顶。行路很久的人,如果不停下来,一直坚持走下去,那么她或者会疲倦,却不至于会懈怠;但是,一旦突然停止前行坐下来休息,疲惫和倦怠则会乘虚而入,瞬间占据身心,瓦解意志,吞噬掉坚韧的决心。
累了,她是真的累了。
不想再…继续撑下去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我先回房了。”见到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现在的她,一定不想被人见到她流泪的样子。包括…他。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只是这么静静地坐,一直坐着。
各种各样无法拼接的图景夹杂在一起,残缺不全的像一块块碎片,朦胧而遥远。那模糊不清的过去,记忆里曾经琐碎的影子互相碰撞,迷茫了曾经的时光。
谁在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一切保护自己?
谁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着她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