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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吃过晚饭,我们就飞快地冲去洗澡,洗得香喷喷,干干净净,才能滚在床上舒服地吹着凉风看电视。为了不耽误看电视的时间,我们两个总是一起洗澡,边洗边玩边聊天,竖着耳朵听电视的动静,一定要听到电视剧开始的音乐响起,才飞快擦干穿上衣服冲出来,不然谁催也不理,嘻嘻哈哈在浴室里也能玩半天。
一个个暑假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过去,我们一起追看了《警花出更》《玉面飞狐》《大时代》……看着看着,我们渐渐长大,讨论电视剧情,从谁是坏人,谁的武功最高,到讨论起男女间谁爱谁,谁和谁更般配。基本上都是我向她灌输这些情情爱爱的不健康思想,她十二三岁时,仍然是个半懵懂的假小子,和我多情善感的早熟截然相反。
我喜欢了同桌的男生,我开始收到小男生们的情书,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同她分享。
她眨巴着大眼睛,像小时候听我讲故事一样,努力理解“大人们的复杂世界”。
她白纸一样的单纯着,假小子一样的大大咧咧着,直到在大学里才被我未来的妹夫拐跑。
几乎我青春时代全部的小秘密,她都知道。
过了好多年,我都已经忘记,她还偶尔记起,问起来让我一愣一愣的。
我读高中时,她读初中,一起面对升学考试压力,一起写信诉苦。
我写的信,满篇青春文艺风。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她写的信,满篇不着调的二。
那些信至今都还保存着,现在若再打开,简直不忍直视。
后来我们各自毕业工作,各自有了忙碌琐碎的生活。
然后有了网络,有了QQ、微博、微信,我们从朋友圈和微博里看到对方的生活。
她结婚生子,我远赴异国。
第一次回国的时候,我们又和小时候一样,关在奶奶家的一个小房间里,锁上门,盘腿坐在地板上,我给她讲异国的趣事,讲我戏剧般的爱情,那时候我在异国邂逅的情事还是一个小秘密,没有家人知道,只愿意告诉她。她已经嫁人,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听到我说,我决定了要去异国他乡生活,她久久地不说话,望着我,然后靠过来拥抱我。
偶尔的每一次回国,都很匆忙,和家人相聚的时日并不多。
无论多匆忙,我们总会避开热闹的一大家子,悄悄私会,说一些只有在彼此面前才说的话。
上一次回国,离开家时,我谢绝家人送我去机场,不想面对离别的场面。
临到去机场的那天早上,她突然打来电话,说一定要来送我。
她匆匆赶来酒店,我们一起在酒店餐厅吃早饭,只有半个小时,许多话无从开头,也似乎不必多说,无非是牵挂,是珍重,是将惦念在心底放好,带着微笑,目送彼此前行。
截然不同的生活里,我们都已独当一面,都在各自的生活中冷暖自知。
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母亲,是一个温暖而安然的女子。
她的儿子小土豆出生的那天,我打电话回去,紧张地拨号两次拨错。
电话接通,那边一片热闹笑声,家人乐呵呵说着母子平安的喜讯。直到她接过电话,听到了她疲惫而平静的笑声,我心里终于踏实下来,眼眶微微发热。
想起她现在守着小土豆,万事安足。
而上一个夏天,她来了欧洲旅行,来意大利看我,谁都不知道小土豆会这么快到来。
我们手挽手在Garda湖边散步,在城中石板路上拍自恋又搞怪的照片,脸贴脸,头挨头,像两个小女生。看着她在前面蹦蹦跳跳走路,我时不时恍惚,想起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外面的小路上,也是这样蹦跳着,嬉笑着……时光变了,地方变了,连我们的容貌都改变了这许多,而我的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
她永远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永远笑起来古灵精怪透着坏。
当四岁的她,对七岁的我说,姐姐,以后我们结婚吧。
她一定是想,两个人喜欢对方,喜欢到不想分开,就要结婚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未来会分开,会走向不一样的生活,会天各一方;也会有各自的伴侣,各自的家。我们不会结婚,不会生活在一起,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最亲密的人,共有一种血脉,共有一段生命,是从同一株根系上生长出的花,无论开在什么样的地方,开出什么样的颜色,都有一种深植入大地的牵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的小姑娘,在心中的某个地方,我们一直手牵着手,同逛人生游乐场。
第十三章 像两个小动物的相遇
那个人就坐在我的对面,隔一张茶几,我却在纸上写信给她。
有很多深切的话,面对面说了一个晚上还嫌不够,要写在纸上才尽兴。
这件看上去就很深情的事——却不是和某个相爱的男子,而是多年前在鼓浪屿的一间民宿,和一个女孩。
那时我们相识已好多年了,相见的次数,一年一两次吧。
总是各自把假期攒起,相约一个目的地,从各自居住的城市飞去。
那年的鼓浪屿,还没有很多人趋之若鹜,鹭岛还是那个安静幽雅的鹭岛。我们在机场见面拥抱,拖着行李箱上岛,住进一间风情万种的老别墅旅馆。午后阳光很好,我们爬到海边一块大石头上,躺在阳光下睡午觉,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散步,一路逗着野猫,在夜市大吃大喝,一手水果一手零食地回到旅馆……夜已经深了,四下寂静,我们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话,还是不舍得睡觉。于是泡了茶,坐在屋子角落的沙发里,只开一盏落地灯,懒洋洋地各自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发呆,谁也不说话,也觉得很好。
白天我们总是嬉笑,静夜宜沉思,这样的时刻,正好悠悠说起人生,说起或远或近的梦想。莫名就想在文字里诉说更深的情绪。我们找来纸笔,各据茶几的一端,埋头沙沙书写,约好各写五封信给五个人,只写一页,然后猜,对方都写给了谁。
结果我们都猜中了对方的收信人,这其中,她有一封是写给我的,我有一封是写给她的。交换了信,一起打开来读。我们不约而同写了相隔一年不见,所觉察的,对方的成长与变化。读完抬眼,两个人笑嘻嘻,你歪头瞧着我,我歪头瞧着你,昏黄灯光暖暖照着,知己如此,相契如此。
一晃四五年后,她在北京,我在意大利。
一天午后,我在书桌前整理一份需要寄回国的文件,一时想起来,曾经买下一张极可爱的卡片,想着给她,却几次回国都忘记了,那卡片都在书柜里放得旧了。于是起身去找来,雪白的卡片打开,忍不住想提笔写点什么。
这一落笔,眼前就掠过鼓浪屿的那个夜晚,我们给坐在对面的人写信的情景。
忍不住笑。
发了微信过去:“你在干什么呢,我在给你写信呢。”
隔着时差,北京的深夜里,她回答说:“我在遛狗呢,在等着你的信。”
我们并不是每天联系,各自生活,各自专注,各自忙碌。
有天她突然发微信说,我在家打扫,不知怎么就想起,你住在我家时,有天早上,我们在各自的房间里睡醒了,不知道对方起床没,轻手轻脚拉开门张望,两个睡得蓬头乱发的脑袋同时探出来,大眼瞪小眼,撞个正着……
想起那一幕,依然笑得不行。
那是我们一起住在北京的时候,两个人住处很近,有一段时间她时常过来住我这儿,之后我又住到她家,可算朝夕相对,同进同出的一段日子。
早上她比我出门早,若时间来得及,会去遛狗时顺便买回早点,给我搁在厨房桌上。晚上我回来,还在路上就问她今天想吃什么,于是约在吃饭的地方,酒足饭饱后一起回家遛狗,散步聊天,偶尔再吃个夜宵。回家一起趴在床上看碟,她养的小狗更喜欢粘着我……想要风雅的时候,搬出我那一小套茶具,盘腿对坐,我泡茶,她喝;阳光下,月光下,普洱茶就着阿多尼斯的诗歌,我们聊爱情与年老,聊信仰与慈悲。
更多不风雅的时候,就着瓜子儿、卤味、辣鸭脖、烤玉米……两个人在地板上盘腿一坐,眉飞色舞,嬉笑怒骂,讲不完的段子和八卦。
那个我们一起度过的秋天,北京的秋天,让我在后来的每个秋天都想念北京。即使意大利的秋日有黄叶翻飞如碎金漫天,也总不如北京深秋里雾蒙蒙的夕阳与初冬的雪。下起薄雪的那个清晨,我离开了北京,飞往柏林。
前一夜,她陪着我收拾行李,彻夜没睡。
谁也没有讲半句离愁别绪的话,谁也没有不快乐,一如往常嬉笑逗趣。
天亮时她送我去机场,一起拎着行李下楼,发现北京下雪了。
我们在薄薄的积雪上走过,大口呼吸清冷空气,等车,匆匆奔向机场。
进安检前,彼此凝视,微笑,用力拥抱。
那时她已知道,我去意已决,未来将有长久的分别。
那个冬天是欧洲百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连意大利也飞起鹅毛大雪,满城皆白。
来自雪乡的她,最爱雪了,我一夜醒来,看见窗外茫茫,就在skype上线;让她从视频里看这里的雪。
在一个很冷很冷的雪夜,我冒雪夜归,放好热水躺在浴缸里,手机登上skype,隔着时差和她聊天。一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北京的日出,一个躺在维罗纳的雪夜浴缸里,聊到嗓子快哑了也不觉得累。就是有那么多的话愿意和这个人说。
她爱甜品。回国的时候,我从米兰买了甜品,怕压坏,一路捧在手里,飞了十个小时,下飞机看见她,把一大盒甜品塞在她手里,看她欢喜得哇哇大叫的样子,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她从大挎包里,神奇地掏出一包腊鸡腿……知道我在欧洲吃不上,惦记,她就揣上食物来接机,让我落地就能吃到这一口。那天我们两个坐在出租车里,在机场高速路上,我吃鸡腿,她吃甜品,一路吃回家的。我从来没有那么不顾形象地在出租车里大啃鸡腿,也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吃得欢快满足。
匆匆相聚,我又回到意大利。
夏天她从北京飞来,我去米兰机场接她,她的一个大号行李箱里,满满都是带给我的零食。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在欧洲游荡,在Trento的高山牧场上看牛羊,在Garda湖畔看夕阳帆影;我们一起穿上华服去听歌剧,一起在老城小巷里闲游晃荡……我们疯狂shopping,互相为对方挑衣服,在家中把新衣扔满一沙发,一起在穿衣镜前臭美。我们欣赏着彼此的各种可爱,盛妆时可爱,邋遢时可爱,犯傻时也可爱。我们也不会时刻腻在一起,都是惯于独来独往的人,时常会需要一点自我空间,与世隔绝起来休眠。我尤其任性,躲起来不理人的时候,从不解释。而她任何时候都理解,根本不需要解释。她一个人去陌生城市,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晃荡漫游,我也不担心,不去介入她的自由旅途,让她去与未知邂逅。
我们好像天然就懂得对方什么时候需要独处,从不去打扰。
通常都说,要好的两个女孩子,谁如果谈了恋爱,就会与另一个疏远。
这条定律在我们之间也被打破。
她来到意大利发呆犯懒的那个夏天,白天是我们的二人世界,晚上或周末,我男友加入进来,就变成三人世界。不同的语言、种族、文化,凑成另一种有趣的搭配。时常是他开着车,载我们漫山遍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