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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活很卖劲,听到大人们的夸奖就更高兴了。大概是用力过猛,两个手掌很快都起了血泡。我怕说出来丢脸,就一直坚持干下去。最后,血泡破了,我不能再耙了。
父亲对我说:“没关系,会好的。”他用破布把我两手包扎好。
好几天我都不能用耙子,只能帮姐姐抱草和垛草。孩子们都笑我。但过不了几天以后,我又参加了割草的行列,而且干得不比他们差。
割麦季节到了。妈妈对我说:
“孩子,你要学学割麦子。我在城里给你买了一把新镰刀。明天早晨我们就去割黑麦。”
割麦开头进展得不坏,但很快我又倒霉了。为了想眩耀一下自己,我抢着往前赶,结果镰刀割破了左手的小拇指。妈妈吓坏了,我也很害怕。我们的邻居普拉斯柯维娅大婶当时正在旁边,她摘了一片车前草的叶子贴在我手指上,并用一条破布紧紧地包扎好。
这件事过去多少年了,但左手小拇指上至今还留下一块伤疤,使我想起在农业战线上的出师不利。……
很快,一个紧张的夏季过去了。我已经学会做一些农活,身体也锻炼得结实了。
1903年的秋季来临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我同年的孩子们都在准备上学,我也在准备。我借姐姐的书学认字。这年秋季,我们村还有五个孩子该上学,其中包括我的最好的朋友列什卡·科洛特尔内。“科洛特尔内”是他的外号,他的真姓是朱可夫。我们村共有五家姓朱可夫的。为了便于区别,人们就加上母亲的名字来叫:把我们叫做乌斯季妮娅家朱可夫,把另一家叫做阿夫多季娅家末可夫,把第三家叫做塔季扬娜家朱可夫……
我们要进的是一所教会小学,位于维利奇科沃村,距离我们村一公里半。附近四个村——雷科沃村、维利奇科沃村、斯特烈耳科夫卡村和奥古勃村——的孩子都在那里学习。
有些孩子洋洋得意地背着父母替他们买的背囊式书包。我和列什卡背的不是那样的书包,而是用粗麻布缝的布袋。我对妈妈说,讨饭的才背这种袋子,我不背它上学。
“等我和爸爸挣到钱时,一定给你买个背包,现在你还是背着它上学去。”
第一天,是姐姐玛莎领我去上学的。她当时已经上二年级了。我们班一共十五个男生,十三个女生。
老师和我们认识一下以后,就给我们安排座位。女生坐在左边一行,男生坐在右边一行。我很想同列什卡坐在一起。但老师说不行,因为列什卡一个字母还不识,而且他长得又矮。结果,他坐在第一排,我则坐在最后一排。列什卡对我说,他将努力很快学会所有的字母,这样我们两人就一定能坐在一起。但是,他却一直做不到这一点。列什卡经常是学得较差的一个。他常常因为功课不好,放学以后还要留下来补课。但列什卡是个很少见的老实孩子,他从不抱怨老师。
我们的老师叫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列米佐夫,他教书很有经验,为人又好。他从不无缘无故惩罚人,从不提高嗓门训学生同学们很尊重他,听他的话。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的父亲是个安详而善良的老人。他是个牧师,在我们学校里教《神学》。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和他的兄弟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医生都是无神论者,他们上教堂仅仅是为了礼貌。他们哥俩都参加了教堂合唱团。我和列什卡的嗓子好,我们两人也都被吸收到学校的合唱队。
我们村的孩子们升二年级时,成绩都很好,只有列什卡一人留级,虽然我们大家都帮助过他,但他的《神学》课还是考了两分。
我姐姐学习也不好,在二年级留级一年。父亲和母亲决定不再让她上学了,要她留在家里做家务事。玛莎伤心大哭,申辩说她没有过错:她之所以留级,是因为妈妈外出拉脚,让她留在家里照看阿列克谢而缺课太多的缘故。我也帮着姐姐说,人家父母也干活,也外出拉脚,但谁也没有让自己的孩子不上学,而且姐姐的友们都继续上学。最后,妈妈终于同意姐姐继续上学。玛莎满意了,我也为她高兴。
我们很可怜妈妈。我和姐姐幼小的心灵已能理解到妈妈很苦。父亲当时在莫斯科做工,但寄钱回来的次数很少,每次寄的钱数也很少。以前,他每个月能给母亲寄两、三个卢布,而后来一次只能寄一个卢布,有时甚至还要少。邻居们说,不只我父亲是这样,别的在莫斯科做工的人挣钱也都少了。
记得,1904年底,父亲回家了。我和姐姐高兴极了,满心盼着他能从莫斯科给我们带些好吃的回来。
但是,父亲说,这次他什么东西也没法带。他是直接从医院回来的,他在那里割了阑尾,手术后又住了二十天医院,钱都花光了,连回家的车票还是向人借钱买的。
村里人都很尊敬我父亲,都爱听他的意见。通常,村里大小集会上,最后的结论都是由他来做。我很爱我的父亲,他也很喜欢我。但是,父亲有时也会因为某一过错而严厉地惩罚我,甚至用皮带(他做鞋活时用的皮带)打我,要我求饶。可是,我很固执,任他怎么打,也不求饶。
有一次,他又抽打我,我就从家里逃跑了,在一个邻居的大麻地里躲了三天三夜。除姐姐外,谁也不知道我躲在那儿。我和她讲好了,让她不要告诉人,并给我送饭。人们到处找我,但我隐藏得很好。后来,那位邻居无意中发现了我,就把我领回家。父亲还特意对我说,他以后不打我了,原谅我了。
记得那天父亲情绪很好,领着我上茶馆。茶馆在邻近的奥古勃村。茶馆老板叫尼基福尔·库拉金,是个土财主,他卖各种食品杂货。农夫们和青年们都爱到茶馆里喝茶,因为可以在那里谈谈新闻,赌赌“罗托”,打打扑克,有事没事喝上两杯。
我很喜欢去茶馆喝茶,坐在成年人中间,听听他们谈论莫斯科和彼得堡的种种有趣的掌故。我对父亲说,以后我经常跟他来听听人们的各种谈论。
我的教母的一个亲兄弟,叫普罗霍尔,在这家茶馆里当跑堂的,他有一条腿不怎么好,人们就叫他瘸子普罗什卡。普罗霍尔虽然腿瘸,却非常喜爱打猎。夏天,他打野鸭;冬天就打野兔。那时,我们那里野鸭、野兔特别多。
普罗霍尔常带我去打猎。打猎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乐趣。每当他打着我赶出来的兔子时,我特别高兴。打野鸭都是到奥古勃梁卡河或者湖区去。一般说来,普罗霍尔总是百发百中。我的任务就是下水拾鸭子。
我至今还非常喜爱打猎。这可能与普罗霍尔在我童年时就培养我打猎的兴趣有关。
父亲很快又动身去莫斯科了。临行前,他告诉母亲,莫斯科和彼得堡的工人经常举行罢工,因为失业和残酷的剥削叫人活不下去。
母亲说:“孩子他爹,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宪兵会把你流放到连放牛都没人肯去的地方。”
“我们是工人。大家到哪里,我们也到哪里。”
父亲走后,我们很久听不到他的消息,全家人都感到不安。
很快我们就听说,1905年1月9日彼得堡工人举行和平游行,向沙皇请愿,要求改善生活条件,却遭到沙皇军队和警察的枪杀。
就在1905年春天,村子里越来越经常地出现一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开展宣传鼓动工作,号召人们起来同地主、同沙皇的专制独裁制度作斗争。
我们村的形势没有发展到农民起义那种地步,但是引起的震动是很大的。农民们都知道莫斯科发生过许多次政治罢工、街垒战斗和十二月武装起义。他们也知道,莫斯科和俄国其它城市的工人起义遭到了沙皇政府的残酷镇压;许多站在工人阶级前列的革命者有的遭到野蛮杀害,有的被关进监狱,有的被流放服苦役。农民们还听说过列宁,知道他是工人农民利益的代表者,是布尔什维克党的领袖,而布尔什维克党是为了要把劳动人民从沙皇、地主、资本家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所有这些消息,都是从我们在莫斯科、彼得堡和俄国其它城市工作的乡亲们那儿传来的。
1906年,父亲回乡来了。他说,以后再也不去莫斯科了,警察当局禁止他住在城里,只准他回本乡。我很高兴,父亲不再离开我们了。
就在这一年,我在三年制的教会小学毕业了。我每年成绩都是优秀,最后得到一张奖状。全家对我的学习成绩都很满意,我自己也很高兴。为祝贺我小学毕业,母亲送给我一件新衬衫,父亲为我亲手制作了一双皮靴。
父亲说:“现在你是有文化的人了,可以带你到莫斯科去学手艺了。”
母亲说:“让他在乡下再住一年,长大一点再进城找工作……”
1907年秋天,我满十二岁了。我知道,这是我住在自己家的最后一个秋天。过了冬天,我就要外出谋生了。我承担了许多家务劳动,很劳累。母亲时常出去帮人运货;父亲一天到晚做皮匠活。父亲挣到的钱极少,乡亲们都很穷,大多付不起钱。妈妈常常骂父亲,说他工钱要的太少了。
每当父亲多挣得几个钱的时候,他就到乌戈德厂去喝酒,然后带着醉意回家。我和姐姐便跑到大路上去接他,而他也总爱给我们带点好吃的东西,什么小面包圈或糖果之类。
冬天,没有什么家务事的时候,我常去捉鱼,穿上自制的冰鞋到奥古勃梁卡河上溜冰,或去米哈列夫山滑雪。
1908年夏天到了。每当我想到我就要离开家、离开亲人和朋友们去莫斯科的时候,就感到心情紧张。我知道,我的童年实际上就此结束了。过去这些年只能将就说成是我的童年,可是我又能奢望些什么呢!
记得有一天晚上,好几位邻居围拢在我家门口的土台子上谈论送孩子去莫斯科的事。有的准备最近几天就送走自己的孩子,有的想再等一、两年。我们这里每年“三一节”后一个星期举行一次集市。母亲说,等集市后再送我走。列什卡已经进木工作坊学徒了,他的老板是我们村的富翁穆拉什金。
父亲问我想学什么手艺。我回答说,想学印刷工。父亲说,我们没有熟人可以介绍我进印刷厂。所以,母亲决定去找她的兄弟米哈伊尔收我进他的毛皮作坊。父亲也同意,因为毛皮匠挣钱多。我是什么工作都愿意干,只要对家里有益就行。
1908年7月,我舅舅米哈伊尔·阿尔捷米耶维奇·皮利欣回到邻村——黑泥庄来了。关于他,有必要说上几句。
米哈伊尔·皮利欣,和我妈妈一样,小时很苦。他十一岁时被送进毛皮作坊学徒。四年半后,他成了师傅。米哈伊尔非常省吃俭用,几年内积攒了一笔钱,
自己开了一个小作坊。他成了一个出色的毛皮匠兼皮货商人。他招揽生意,高价出售,谋取暴利。
皮利欣逐渐地扩大他的作坊,除雇用八名毛皮匠以外,还经常保持四名徒工。他残酷地剥削工人,积攒起五万卢布的资本。
母亲就是请求她这位兄弟收我当学徒。她到他避暑的黑泥庄去找了他;回来告诉我们说,她兄弟要看看我本人。父亲问道。皮利欣提出了什么条件。
“按老规矩,学四年半的徒,然后当工人,”
“有什么法子呢,领叶戈尔卡去见见米哈伊尔吧。”
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