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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我身后的仲之岛一等兵叫道:“啊,太上了!”回头一看,年轻人服服帖帖,已奄奄一息,耳朵上方的头部已被砍去一半左右,刀口下方血突然像细细的喷泉似的喷出五六寸高,那血红的刀口像裂为两半的石榴,裂口大约有两寸长。年轻人被砍的瞬间,哼也没哼。砍的瞬间我也什么都不想,可是看到那石榴般皮开肉绽的刀口时,忽然感到一阵恶心。砍的瞬间,觉得一定能砍中的。我的疏忽是在砍的瞬间没有右旋一下,也许是下手轻了点儿。头骨被劈成两半,可刀没有丝毫损坏。那是因为砍时刀在眼前拉了一下。如果像砍树那样,太深了砍不动,还会损坏刀。
那时,我想砍得顺利就能一刀解决。我原来打算对准脖子的,可是没有砍准。砍人的时候,应该对准容易砍的地方。
并且,下刀的瞬间,要用力地右旋一下,不使劲的话,刀锋就没有力气。我对我的手腕充满自信,我的力气十足。砍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不过我右旋时的力量弱了一些。从砍的刀口来判断,可以看出我是用了相当大的力气的。砍的时候,最初使劲地握着刀,而收刀时,稍稍松了点劲。
站在旁边的岛田说,他为我的干劲吓了一跳。我认为砍人的时候,刀往前伸会砍不动。如果要说刀往前伸与刀往后拉,哪一个更需要力气的话,我想还是往后拉需要相当的力气。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刀刃上只留下一道很细的血痕。
原以为会鲜血淋漓,可由于砍的一瞬间,用力拉了一下,因而没有沾上血。砍人的时候要果断,必须是一瞬间。随着“嘿”的一声呐喊,立即砍下去。
接着,野口一等兵砍了另外一个人。也仅仅是一瞬间。
被砍的年轻人痛苦地挣扎着,两三个士兵不得已一起刺死了他。
那个四十八岁的男子到现在还难看地哭叫着求饶,不好对付。他拼命地纠缠着,最好是放他跑然后从背后杀死他。
我们对他说:“逃吧!”可他没有逃,一直哭叫着哀求。
小队长下令:“就地处决!”和昨天杀的十六个人加起来正好是二十个。这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半山腰上。
我们从山上下来,在已烧好了水的陶缸里洗澡,然后大吃大喝。最近,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喝酒唱歌。对我们来说,晚上的酒宴是最愉快的,唱袈裟曲是最快乐的,今晚也如此。
我们酒后大醉,躺倒在地。
三月二十五日。
太郎好像已经忘记了哥哥的死,又孩子气地快乐起来,唱着袈裟曲。太郎他们像狗一样钻在床底下躺着,我高兴地用鼻子哼着教他们唱袈裟曲。
我们大醉,一直酣睡到凌晨四点左右。突然,小队长来了,他命令道:“信号弹在山那头闪过,快去侦察!”我起身一看,坦克队队员正在整装,满天星星闪烁,月色朦胧。两名步哨站在路旁。
“步哨,信号弹是从哪个方向升起的?”
“山那边。”
“早吗?”
“可是,东,好像不是信号弹,是银白色、红色的火焰,在半山腰扫过,变成细焰消失了。他(指坦克兵的步哨)说是信号弹,可我不认为,不过……”立花上等兵凝望着远山,说道,“当然不是一般的火焰,是一种奇怪的火焰。”
“那么,是流星吧。”
“不、不,的确不是流星。”
我对立花说:“不管怎么样,去侦察一下,一个小时不到就回来,当心点儿。”
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过了铁路,钻过铁丝网的缺口,向潞王坟方向走去,穿过稻田,登上山间小道。
小道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我们默默地走着,刺刀尖泛着、白光,只有笨重的靴子声,“吧嚓吧嚓”在寂静的山间回响。走了一会儿,我们看到左边稻田里横着一具尸体,是昨天下午杀掉的那个家伙。往前走了十五六米,又看到右边有三具尸体。
我杀的那个家伙也紧紧地伏在地上。都是昨天刚杀过的新鲜的尸体,我不想看我亲手杀的那个人,于是尽量不去看。
那个临死前表现不好的四十八岁的男子,蠢笨的身躯被翻了过来,月光可怕地照在他那张难看的脸上。在昨天下午三点,距现在十二个小时以前,还是活生生的那个顽强地乞求饶命的大男人,现在被冰冷的夜露淋湿了,月光在他的尸体上玩耍。
我们来到一条凹凸不平极难走的路上,路渐渐地成为陡坡,我们来到坡顶。野狗在远处的黑暗中“嗥嗥”地叫着。北支那这个地方野狗很多。
来到山坡,我们看到昨天所杀的尸体还横卧在那里。我们从尸体旁走过,又登上第二个山坡,山峦绵延起伏。我们通过的下边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漆黑的夜幕在我们的脚下无限地伸展着。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的星星,月牙儿像女王似的放射着暗淡的光芒。
我们爬了大半个山,连敌人的影子也没看到,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寒冷的地表隐没在黑暗里,地上的静谧包围着我们,只有星星和月亮在闪烁。有时传来野狗在遥远的黑暗里的嗥叫。
“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是没有。”
“还是流星吧。”
“可是,立花说确实不是流星,他说是像银白色、红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变细之后消逝了。”
“是不是鬼火?”
“鬼火?有鬼火吗?”
“磷火燃烧倒是有的,或许是野狗叼着尸体跑,尸体中的磷燃烧着。”
“是幽灵?是昨天杀死的支那佬的幽灵?”
“南无阿弥陀佛。”
“什么?什么?不要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南无阿弥陀佛。”
“别说了。再好好想想。”
“那好,回去时,我们数数尸体的数目。尸体有二十具就对了。”
“就这么办吧。”
我们顺着原来的路下山,毫无警戒地大声说着话。
“昨天的暴风雨真不可思议埃连续几个月都是晴天,又到了春天,竟然下起了冰雹。”
“是神怜悯这二十个支那佬,降下冰雹来哀悼吧。”
“你别闹了。”
“可确实有点这种感觉,因为这场暴风雨来得太突然、大疯狂。”
“这二十个人应该恨我们。”
“那当然,没有一个人会感谢你杀了他的,特别是要愤恨东,我们这里杀人的只有东。”
“说什么啊,我杀的那家伙,一刀就把大脑砍掉,他什么都不会想了。”
忽然,那石榴般流血的刀口和血喷出来的情景,在我眼前闪现,我一阵恶心。
“你们认为杀死的二十人中最冤的是哪一个?”
“是那个四十八岁的大男人。因为他说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并且顽强地乞求饶命。”
“我讨厌了,别说这些吧。”
不知是谁最后说了一句,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了,但是,谁也没有感到恐怖。战争时期就是这样吧。不久,我们来到前天杀死的十六具尸体的地方。一、二、三、……十六,真是十六个。这些尸体有的头歪着,有的头朝下,有的头仰着,满地都是。断头的躯干发怒地冲着苍天。捅过的尸体像随便扔掉的衣服一样横在那儿。
那个对着荒原上等兵大叫、龇牙咧嘴地傻笑的男人,即使在地狱里也会被这场暴风骤雨蛮横地刮倒吧。
无论哪一具尸体都好像被大地紧紧地吸住,静静的,一动也不动。这时,暗淡的月光徘徊在这些尸体上。
“没什么异常,是十六具。”
“十六。”
我们又沉默地往下走,下面的山坡上有四具尸体。我杀的那个年轻人垂着头趴在那里。头后部的刀口在夜色中呈黑红色,干裂了。我突然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回去吧。”我说着,迈开脚步。那石榴般的刀口浮现在眼刚。
“唱袈裟曲吧。”我刚说完,大家就唱了起来:“不能恋慕的外乡人……”大家齐声地唱着。黑夜里寂静的山上,响彻着袈裟曲。这是对死者的超度。唱完一段袈裟曲,突然我的头脑里又若隐若现地浮出那石榴般的刀口。然后我又唱起袈裟曲。
石榴般的刀口若隐若现,实在是讨厌。但我感觉不到任何恐怖和不安,完全是一种坦然的心态。
不久,我们来到平地。在铁路边铁丝网的缺口处,孤零零地站着步哨。
“什么异常也没有。”
“是吗,还是鬼火吧。”
“杀了二十个人,会出鬼火。”
“喂,步哨,你看到鬼火,以为是信号弹了。”
“防御总不免神经紧张。”
我们向小队长报告没有异常现象,小队长自言自语说:“那么,还是鬼火吧。”
“鬼火存在吗?”
“有吗?”
“不知道有没有。不过,还是鬼火吧。”
我们把那奇怪的火看作是鬼火,又钻到床上睡觉了。
天亮了。今天要和值得回忆的潞王坟告别。其他部队还会来这里警戒,我们给车站工作人员发了手榴弹,并提醒他们如果遇到敌人袭击,就用手榴弹来防卫,然后钻入地下室。
大野联队决定从新乡北上到这里。我们上午十点整队,然后坐在广场上等待。先头部队于下午一点左右到达,长龙般的队列从我们的身边通过。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温暖的空气使人懒洋洋地想睡觉。我们背着背包,仰头大睡。
我们这个小队被命令到队列的最后去援助车辆。车辆、野战炮、军队和马匹陆续不断。
我们无精打采地躺着,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部队从眼前通过,这时有一辆六匹马拉着的弹药车过来了,车上不是弹药,而是一大堆毛毯,毛毯上躺着一个悠闲的炮兵,鼻子里哼着歌。
这辆车到达通往山里的十字路口,刚要通过,忽然“轰卤一声巨响,车辆飞向空中,马挣脱缰绳狂奔起来,躺在车上的士兵被摔到沟里。
我们从十点开始在这太阳中等待了三个小时,热得浑身发软,这声巨响惊得我们一下子睁开眼。我原以为是炮弹自然爆炸。车辆成了碎片,四处飞散,弹片落在离我们三四米的地方,队员们吓得四处逃避。村下少尉铁青着脸,大声吼叫:“喂,有没有受伤的?”
那位哼着歌的炮兵早已吓破了胆,好像死了似的趴在沟中一动不动。幸好是躺在毛毯上,没有受伤。
地面上出现一个大洞。是地雷。
不知谁叫道:“喂,还有哩。请注意!”
向前走似乎很恐怖。这条路至今每天都要通过几十辆大卡车,而且还有很多人马通过,可是没有被炸毁。那是敌人埋地雷时埋得太深的缘故。前天晚上的一场大雨,使泥土松软,加上许多部队通过这里,泥土渐渐地变硬最终导致了爆炸。
部队在我们面前通过,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到下午三点,我们才最后出发。我们向在后方被高高的砖墙围着的城堡般的潞王和他妃子的坟告别。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照得身上直淌汗。
讨厌的行军又开始了。这么多人的大部队要宿营的话,需要十个村庄吧。这次出发,决定行军一个小时后再宿营。
我们来到城门时,小队长检查人数,发现少了士兵木下。这个男人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