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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喝问引来了一阵骚乱,将隆裕太后与摄政王载沣都惊动了。隆裕降旨命严问彻查。可怜的照相师被吓坏了,结结巴巴说:“是端,端,端大人带我来的,让我来照相。”
恰好李国杰就在旁边,闻听端方之名大怒起来,就高声喝道:“端方居心叵测,竟敢带一市井小人混入大臣行列,在皇太后的御前拍照,实属犯了大不敬之罪,应严加惩处!”
出了这等事,载沣也很不高兴。隆裕要借此事立威,当下怒气勃发,痛斥端方无礼。端方吓得跪倒在隆裕面前不住的磕头,说:“奴才糊涂,奴才该死。”
载沣沉着脸问:“端方,你世受国恩,怎荒悖至此,有何居心?” 贝子载洵和李国杰是朋友,要替他报仇,便气昂昂走上前踢了端方一脚,说:“这小子活够了,哥哥不要问了,宰了他就是。”
端方脸如死灰,心“突突”乱跳。
肃亲王善耆见事态越来越严重,忙打圆场说:“太后,奉安大典之时,不宜惩办大臣。奴才愚见,不如先将端方押解回京,等大典结束再议此事,不知圣意如何?”
隆裕满脸怒色,点了点头。
慈禧的奉安大典结束之后。李国杰忙请杨士琦替自己写了道奏本,狠狠地将端方参劾了一通,请杀端方以正法纪。端方的亲友也忙托人多方打点,给端方求情,最后上谕下来,革去端方本兼各职,不再议罪。端方的直隶总督糊里糊涂就这样当不成了,变成了庶民。
慈禧入土为安后,北京城又恢复了平静。这个时候,汪精卫带着陈璧君悄悄的潜到了北京城里。
黄复生与喻培伦、黎仲实三个已在北京前门外马神庙胡同租了房子,汪、陈二人到后,买了几件照相器材,给房门外挂了块“守真照相馆”的牌子。黄复生出外雇了两个伙计打理照相馆的生意,黎仲实给陈璧君单独找了一处歇息的地方,五个人一切安顿好了,就早出晚归,四处打探载沣的起居情况,勘察他上朝归府的路线,寻找行刺的最好地点。
五个人辛苦了一段日子,摸清了载沣上朝总是从位于后海的醇亲王府经甘露胡同、鼓楼西大街、地安门大街、然后过景山直接进宫,不管晴天还是下雪,这路线都不变。汪精卫他们大喜下,商量在鼓楼西侧一带的矮墙后埋伏起来,等载沣的马车通过时,将炸弹猛然投掷出去。大家都觉这个办法不错,陈璧君却说:“办法是好,炸弹太小。若万一投偏了,就炸不死载沣,那可有多可惜。”
经她这么一说,黄复生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原来为了便于携带,他们制的炸弹只装有半磅炸药,威力确实不是很大。汪精卫便决定,另做一个大炸弹壳子,再购买炸药填充,务求一击成功,震慑清廷根本。
几个人立刻行动起来。黄复生去寻铁匠铺子打造炸弹外壳,黎仲实喻培伦去日本购买炸药,等一切齐备,制出了一个盛装炸药五十磅的大炸弹时,几个人却傻眼了,原来鼓楼西大街年久失修,道理坎坷不平,市政当局要挖了原来的路面,重新铺修,如今已经开始动工,所以载沣的马车就不走这儿了。
众人气得直跺脚,没有办法,只好另寻下手的地方。最后他们决定在载沣必经的银锭桥一侧埋设炸弹,在附近的清虚观前租下房子,将引爆炸弹的电线引入所租房内,载沣过桥时便可在房内按电钮炸死此人。
这时正是隆冬时分,天寒地冻,入夜之后,街上很快就没有行人了。黄复生与喻培伦两个抬了炸弹,又拿了两样挖土的工具,悄悄赶往银锭桥埋设炸弹。黎仲实在稍远处替他们望风。汪精卫却将陈璧君约到照相馆里,叫着她的字说:“冰如,我们今晚上便动手了,明天载沣死不死,我都难以生还,你随我到这儿的心意我知道,但还请你再考虑考虑。我想,明日一早你还是南下回槟榔屿吧。”
陈璧君脖子一扭,说:“我可不是为杀载沣来的,我是为了爱你才来的,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要做你的妻子。”
汪精卫见陈璧君对自己一往情深,心中也自感动,却叹了一口气,垂头不语。陈璧君说:
“我对你的心思也说明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此刻也不对我说明白吗?”
汪精卫看着眼前殷切期盼的陈璧君,心却飞到了数千里之外的香港,曾醒与方君瑛姑嫂正在那儿等候着他们一行的消息。当年与方君瑛见第一面是在日本东京。方家一门六人先后留学日本,又先后加入同盟会,这在当时是很罕见的。而方君瑛、方声洞、方声涛,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外秀内刚,尤其方君瑛,英气勃勃而美丽聪慧。但此刻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明日一过,或许他就和这个世界永诀了。
这时陈璧君却泪眼婆娑,催他表态。汪精卫想了想,说:“我若被捕受死,则一切自然无从说起,若能侥幸不死,还有恢复自由的一天,就与你结为夫妇,决不食言。”
陈璧君扑了过来,抱住汪精卫,流泪说道:“汪哥,汪哥,你若死,我一定陪你去死——” 汪精卫摸了摸她的头,说:“冰如,你又何必要爱上一个即将就死的人呢!” 黄复生、喻培伦挖好坑,将炸弹小心翼翼的放了下去,然后联接电线,电线却短了一截,无法接到租来的房内,两人商量埋好炸弹,明天买了电线重行联接。
突然间黎仲实的咳嗽声传了过来,两人抬头一看,只见银锭桥的另一边悠悠忽忽走过来了一个打灯笼的人,黄、喻两位一惊,手忙脚乱用土将炸弹埋好,然后迅速奔入租房之内。
打灯笼的人过了银锭桥,在他们埋炸弹的地方略停了一下,挑着灯笼又走了。黄、喻在房内停了一会,见再无动静,便又走了出来,将埋设炸弹之处细细用脚踩平。这时候,一队巡警挑着灯笼从鼓楼方向过来了,边走边说:“这么晚了,桥下能有什么东西,革命党难道真敢到天子脚下捣乱?”
黄复生、喻培伦惊得呆了,急忙从相反方向退走,退了一程,扭回头看,见那些警察在埋炸弹处停了下来,似乎蹲下身子在拨地面的新土。
黄复生、喻培伦心道:“完了,完了。”撒腿便走,直入守真照相馆,急向汪精卫说:“炸弹被警察发现了!”
汪精卫大惊,站起身来。黄复生、喻培伦将刚才的情景说了一遍。这时黎仲实也回来了,说:“巡警开始刨炸弹了。”
汪精卫心痛不已,长叹说:“功败垂成,如此怎办?”正自沉吟,陈璧君发话说:“怕什么,他们又不知是谁埋的。大不了再买炸药,重做个铁罐子就又是一个炸弹!”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看明天的情形再作去留的打算。 第二天街上的市民纷纷议论银锭桥下的炸弹,说早上摄政王的马车过银锭桥,车到桥边,两匹白马忽然不走了,任凭吆喝鞭抽也不前行半步。王爷无法,只得掉头另行改道。如今桥下发现了炸弹,白马便是救主的功臣,已被摄政王当作神马供养起来了。
第三天,京中各大报纸都刊发了银锭桥发现炸弹的消息,因载沣上朝必经此桥,所以报纸猜测炸弹的目标当是载沣,至于炸弹是何人所放却不得而知。汪精卫他们心稍稍放了下来。
清廷内部的权贵们这时却胡乱猜测,暗暗的议论这枚炸弹的来历。许多人怀疑这是庆亲王奕劻派人放的,欲炸死载沣,自己把持朝政。因为载沣罢黜袁世凯后,因奕劻是袁世凯一党,对他就大有戒心,奕劻的权势已经一落千丈,无法与过去相比了。也有人怀疑载涛载洵两个贝勒,因为他们俩刚从英国回来,而炸弹内炸药中混有残留的包装纸,上面写着“英国制造”的字样,也有怀疑溥仑贝子或者肃亲王善耆的,莫衷一是,弄得朝内人人自危,空气紧张。摄政王载沣心惊胆颤下,六神无主,大发一通脾气后,命民政部催促北京巡警局速速破案。
北京巡警局如临大敌,出动了所有的便衣、侦缉,又悬赏线人提供线索。便衣与侦缉出没于茶馆酒楼、戏院赌场及各色情场所,跟踪可疑分子,搜寻蛛丝马迹,可是忙来忙去什么线索也找不到。肃亲王善耆是民政部尚书,主管巡警的,他又是此案的嫌疑人之一,破不了案怎给朝廷交代呢?善耆心中发急,带了警察内城总厅的厅丞章宗祥亲往银锭桥勘查,将埋炸弹的地方看了多遍看不出个名堂,于是又到警署去看那个炸弹。这时炸弹中的炸药已被取出来了,只剩下了一个粗铁罐子,带些锈蚀,毫不起眼的堆放在房子里。
善耆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铁罐,铁罐发出嗡嗡之声。善耆又用手抚摸铁罐,感觉其表面粗燥,上下两截的连接处却合得很严。善耆忽然对章宗祥说:“炸药是英国货,这个铁罐子该是北京做的吧?”
章宗祥猛然间大悟,忙传令巡警悄悄去请北京各铁匠铺子、铁活作坊的老板来警署认这个铁罐。五天之后,鸿太永铁铺的老板认出了这个罐子是自己铺子做的活,至于是谁定做的,他影影糊糊记得定做的人西装革履,极是潇洒英俊,却忘了来人的姓名地址,说必须回去查做活的流水簿子。章宗祥大喜,立刻派了两名巡警与他一块儿去看流水簿子。
汪精卫他们见好几天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就估计清廷的巡警找不出眉目,案子自然不了了之,便想着重购炸药、另做铁罐,再造一个炸弹。这一日孙文给他们寄来了三百元经费,众人大是高兴,汪精卫便说:“弟兄们,总理还关心着我等,但用不了多久我们几个就会生离死别,今儿就聚一聚,开怀一醉,如何?”
众人齐声说:“当得如此!”
于是给照像馆的伙计放了假,房门外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他们五人在房内摆下了酒菜,痛饮起来。纵饮豪呼,声闻于外,正喝得高兴,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众人一惊,停饮凝神,竖起了耳朵。
汪精卫猛地喝完一大碗酒,将碗朝桌上一掷,迷瞪着眼,说:“大家喝酒,什么人也不理。” 黄复生皱眉说:“不行,还是开门看一看好。” 汪精卫恨道:“让清廷将我们一网打尽,太便宜他们了。” 喻培伦说:“怕什么,我猜来的是朋友。”
陈璧君起身就去开门,门外之人却是程家柽。程家柽急问:“兆铭兄可在里面?” 陈璧君不认识程家柽,瞪眼问:“你是什么人?” 喻培伦、黎仲实这时笑着站起来迎程家柽入内,陈璧君又关上房门。 程家柽指着汪精卫、黄复生、喻培伦几个,怒斥道:“你们几个好大胆呀,不快些出京逃走,竟在这儿饮酒为乐,可知道巡警早盯上你们了?”
汪精卫等初来北京之时,程家柽便看见过他们,但党人的活动均是秘密状态,汪精卫未主动寻找程家柽帮助,程家柽就也未来相认,银锭桥炸弹案一出,程家柽当即猜到是汪精卫他们所为,连忙出入肃亲王府打探消息,得知善耆用辨认铁罐子的办法寻找嫌疑人,于是急来警告汪精卫等快快逃走。
汪精卫此刻酒已高了,乜斜着眼说:“走什么,我等规规矩矩开照相馆做生意,巡警敢拿我等怎样!”
程家柽恨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你等一来,我就知你们有所图谋,没惊动你们罢了。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