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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2-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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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本来这一阵子身体不是太好,但生日一到,这个老太太立刻精神起来了,走路也有劲了,笑声也爽朗了,似乎年轻了许多。这妇人如此爱过生日,煞是令人费解,过去的小孩子爱过年,是因为平时吃不好,穿不好,过年则可以吃白沫、穿新衣,可慈禧在宫中,哪一天不是山珍海味,绫罗裹身,看来她过生日只能说是一种嗜好。

    光绪皇帝这一段身体也不大好,但慈禧过生日他不能不凑趣,所以只好强打精神硬撑着,脸上还得显出高兴的样子。

    紫禁城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光绪领着百官朝贺过后,便是山珍如山、海味如海的寿筵,吃喝过后,便是看戏。慈禧看戏是极投入的,戏中的故事她也一般都认为是真的,当然,她还必须让光绪皇帝陪着看,边看边听她解说和评论。但往往乐极生悲,寿筵之后,慈禧连着看了六个晚上的戏,一下子便病倒了,又发烧又拉肚子,闹个不停,她哪经得起这个,拉了一天肚子就脸黄腿发软,躺倒在储秀宫的锦绣堆里。

    整个紫禁城都紧张起来了,御医穿梭般出入,宫女太监们大气儿也不敢出,悉心侍候,大臣们也战战兢兢在殿外探疾问安。慈禧的药吃了一付又一付,病情一点儿不见好转,反而愈见沉重。慈禧骂道:“这么简单的小病都治不好,养这群御医吃白饭吗?”便下令,将主治的御医张仲元拉到殿外打屁股。张仲元在外面惨叫声声,慈禧的心里就舒服了些,却忽然问:

    “这些天怎么不见皇上来探病,给我请安?”

    李莲英说:“万岁爷也病了,比太后病得还重。” 慈禧“哦”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说:“这个忤逆儿子,病得真不是时候,难道他忽然孝顺了,想陪我去黄泉,在那儿继续气我?”

    李莲英不敢答话。这时皇后隆裕及谨妃也来向太后问安。慈禧精神倦怠,不耐烦地说:

    “好了,好了,我就这样了,你们都出去,让我静静躺一会儿。”

    众人见太后不喜,忙倒身退出。

    到了外边,隆裕悄悄对谨妃说:“太后病得不轻,我们敢不敢去探皇上的病?” 谨妃怯怯地说:“太后没有发话,我们怎敢私自就去。” 隆裕不说话,却悄悄绕了个圈子,然后一个人东张西望,悄悄的就走过了九曲桥,此刻正是严冬,寒风凛冽,住太监的那间屋子的门紧紧闭着。隆裕就一闪而过,进了光绪的屋子。

    一股霉味、臭味扑鼻而来,隆裕情不自禁的掩了掩鼻子,无限伤心恨怨与怜惜之情混在一起,涌上了心头。走进了里边的套间,只见一袭破席上躺着面无人色的光绪皇帝,他卷缩在一床小薄被里,闭着眼,轻轻的呻吟着。光绪的被子似乎已很脏了,枕头上也油腻腻的。

    隆裕鼻子一酸,爬上炕,跪在光绪头边,流着泪叫:“皇上,皇上。” 连叫了好几声,光绪才“唔”了一声,睁开眼来。

    隆裕忙俯下头问:“皇上,你得的是什么病?”光绪摇了摇头,看见隆裕泪眼潸潸,不由得自己就也流泪了。

    隆裕问:“太后没让人给皇上看病?”

    光绪眼中满是恨意,说:“他们要害死我,我吃的药里有毒,我活不了几天了。” 隆裕小声说:“太后也病得不轻,皇上挣扎着活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光绪缓缓地摇了摇头,惨然一笑,说:“他们怎么会让我死在太后之后,那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进来的,外边有人没有?“

    隆裕说:“住太监的那间屋子门闭着,走廊上没有人。” 光绪连忙费力地抬起手,向破席下指了指。隆裕掀起破席,见那儿压着一张皱巴巴手掌大的纸片,上面写着:必杀袁世凯!署名载湉。

    隆裕一惊,连忙将那张纸片揣入怀里,然后俯下头紧张的问:“皇上是说以后杀了袁世凯,为你报仇?”

    光绪点点头,又说:“你去吧,不要让人看见了。” 慈禧的病势越加沉重,已经几日不进食了,高烧仍然不退,精神愈加萎顿。袁世凯紧张得要死,加紧与奕劻商量太后死后皇位的人选问题,拟废掉光绪,举奕劻之子载振为皇帝,两人往来磋商,形迹诡秘。

    慈禧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到,忽下懿旨命庆亲王奕劻去四百里外的遵化查看自己的陵寝重修工程进展如何。原来慈禧的陵寝在二十多年前就已修好了,慈禧却嫌不够豪华气派,于十年前又命重新翻建,如今病情加重,她自然而然便会想起陵寝的重修情况,不过,派军机首辅、当朝第一臣的奕劻前往查看,还是有点怪怪的。奕劻无奈,只好起行离京,他前脚刚走,慈禧即下旨,将段祺瑞的第六镇新军全部调出北京,开往保定、涞水一带驻防,调铁良兼任统制的第一镇新军入京接防。第一镇中许多官佐是满人亲贵担当的,兵士中满人的比例也比较多,可算是满清朝廷的子弟兵。此刻袁世凯大惊失色、惶急不安,却是束手无策。

    十月二十一日,半夜时分,光绪皇帝在瀛台殿内忽然腹痛难忍,大声喊叫起来,在炕上翻腾乱滚。隔壁的看守太监们忙向总管李莲英汇报。李莲英传话请御医。御医们来了好几个,商量着搞了一个温水袋给光绪暖肚子,。光绪尖声叫着将温水袋扔掉。太监们面面相觑,李莲英说:“皇上看来不行了,就这样吧。大家辛苦一点,记准万岁爷归天的时辰。”说着出去了。

    光绪在炕上翻翻滚滚折腾到了凌晨三点多,终于缓缓地停止了喊叫与翻腾,静静地躺在那儿不动了。一个御医上前一按他的脉搏,说:“皇上宾天了。”说完伏地大哭起来,其他御医也忙伏地而哭。太监们一窝蜂跑了出去找李莲英。李莲英说:“快去通知皇后与谨妃知道,此外谁也不要不许告诉。太后那儿,等天亮了我再去禀告。”

    隆裕皇后与谨妃哭着赶到瀛台时,光绪的身体尚有余热。她二人大哭着为光绪洗净身子,李莲英抱来早已备好的新衣龙袍,大家相帮着给光绪换上。隆裕摘下自己头冠上的一颗大珍珠,谨妃助她掰开光绪的口,放了大珠进去。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初冬的瀛台寒冷异常。

    李莲英此刻走进储秀宫,向慈禧禀报光绪的死讯。慈禧由宫女们扶了,歪在雕花大床上,听到光绪的死讯后她平静异常,无伤无悲,也无喜无怒,只漠然的点点头,说:“知道了。”

    随即传旨,招军机大臣进宫议事。

    军机领班奕劻不在,其余几位大臣张之洞、鹿传霖、世续、载沣、袁世凯、那桐等在太监的导引下进了储秀宫,跪下给慈禧叩头。慈禧说:“皇上宾天了。”

    众大臣一震,面露戚容,心中则是惊慌烦乱,猛然间顿感措手不及,因而面面相觑。 慈禧咳嗽一声,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也病势危笃,恐将不起,今招你等来此,便为立君之事。你等有何话说。”

    几个军机大臣糟糟懂懂,你看我,我看你。慈禧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马上宣布立载沣三岁的儿子溥仪为皇帝,以承同治及光绪的祧,尊隆裕为皇太后,因皇帝年幼,故以其生父载沣为监国摄政王,总揽一切军国大事,但特殊重大事体,需随时请皇太后懿旨。一切都交待完了,慈禧吩咐军机大臣们下去立刻拟旨,并抱溥仪进宫,交太后隆裕抚养。

    下午四、五点,新皇帝溥仪继位及载沣摄政的懿旨便拟好颁布了,二岁的皇帝溥仪也被众军机大臣迎进宫来,由其奶娘抱着参见慈禧。慈禧靠在软垫上看看溥仪,勉强笑了一下,想说句什么,溥仪却手抓脚蹬,大哭大闹不止。慈禧皱起眉头,挥手说:“好了,好了,抱下去给隆裕吧。”

    溥仪被宫女太监们簇拥着抱走了。慈禧精疲力尽,说:“好累,我恐怕也不行了,大清就托付给你们几个了。”于是头一歪,就欲睡去。刚当上摄政王的载沣才二十八 岁,心虚胆怯,六神无主,忙至慈禧的床下跪倒,说:“太皇太后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趁此就说给我等。”

    这一说,张之洞、袁世凯、世续那桐等也忙过来跪下,竖耳静听。

    慈禧勉强又睁开了眼睛,木木然似乎想了一会,然后开口说:“绝不能让一个女人的权利到达顶点。”众人一惊,还欲再听下去,慈禧却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了。众大臣默默又等了一会,却见慈禧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僵硬而古怪。张之洞大着胆子一探慈禧的脉搏,就叩头哭了起来,说:“太皇太后宾天了。”

    慈禧与光绪几乎同时殒命,在朝廷、在官场,以及在整个国内外都产生了震动。刚游完欧洲回到南洋槟榔屿的康有为闻讯痛哭流泣,说:“皇上正当英年,怎会忽然宾天?一定是袁世凯串通慈禧害死了皇帝!”当下电令海外各弟子率宪政会的同仁为光绪帝挂孝致哀,自己独自一人,也出了寓所,到海岸边遥望北方设祭焚香,三叩九拜之后,临风向北而哭。哭道:

    “鼎湖龙去只号天,南海波臣泛坠渊。

    大业未成殂中道,驰驱莫效感流年。

    孤忠永议桥山剑,末命哀传玉几篇。

    惨淡明良何代事,萧条宇宙一泫然。“

    康有为既认定是袁世凯害死了光绪皇帝,于是祭祀罢先帝,便与弟子们一起愤怒讨袁,声讨袁世凯的檄文在宪政会的所有报纸上铺天而起,骂袁世凯卑鄙无耻、恶毒悖逆,丧尽天良、弑君犯上。康有为同时又通过渠道,给朝中倾向于维新的肃亲王善耆、镇国公载泽等写信,鼓动他们上疏参劾袁世凯,为先帝伸冤。

    国内此刻处于极度紧张状况。两宫殒命时,陆军部组织的太湖秋操正在安徽太湖县举行,数万的南方新军参加了这次操典,在太湖县的丘陵地带作对抗性演练,以南京徐绍桢的第九镇与武汉张彪的第八镇为对抗双方的主力,双方都用空响弹,模仿激战厮杀的情景,同时模拟实战中抢夺阵地、伏击、包围等等战争场面。清政府当时邀请了各国军界的名人、驻华武官等到现场观察。两江总督端方是此次操典的总指挥官,白日观操,看两军儿郎龙腾虎跃,端方神情振奋,相貌威严,俨然大帅的风采,晚上回到临时帅府,则广邀词人墨客,谈诗论文,引经考史。这一晚,端方又聚了十多位文士饮酒谈论,当然,刘师培也赫然在座。

    众人酒后,意兴勃发,妙语纷呈。端方大笑说:“能与当世才士如刘申叔、易实甫等聚而谈诗饮酒,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可惜古之才士我是见不到了,遗憾呀遗憾。”说完捋须叹息。

    他说的易实甫,乃是湖南汉寿人,为晚清有名的诗人,当时也在座,听端方器重自己,便微笑而起,说:“大帅的遗憾是古往今来大名士、大宗师的共同遗憾。我这儿有一物,请大帅品题品题,可消大帅的一半儿遗憾。”

    端方笑道:“你有什么宝贝,说得这么厉害,拿出来大家鉴赏。” 易实甫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打开包裹,却是一把扇子,他将扇子双手递给端方,说:“此物非同小可,万金不易。大帅看仔细了。”

    端方接过扇子,小心翼翼打了开来。在坐的文人学士好奇,一齐离座围了过来。却见那扇子并无特别之处,竹骨纸面,纸色微微发黄,上面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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