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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仁怒道:“我写书乃是为了中国的一块土,岂是用此书来谋求做官,但此意又向谁去诉说!”因而大哭,将剩余的钱款全部散给贫困的学生。
宋教仁散完了钱,又穷得叮当响了,便找到章太炎,要求为《民报》打工。 章太炎说:“《民报》没钱,打工也是义务的,不给报酬。” 骨干会员们都比较穷困,给同盟会的会费自然就不好好交了,总部的活动因缺经费而无法开展。刘师培本来挺有钱的,但拖家带口来日本这么长时间,他与何震两人又大手大脚,不善理财,带来的钱就慢慢花光了。刘师培因找章太炎借钱,章太炎无钱,又找刘揆一转借,刘揆一也没有钱可借,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嘟嘟囔囔。
《民报》的经费也是越来越紧张了,以致章太炎常常向人诉苦。一日见到了刘揆一,又大诉其苦。刘揆一悄声说:“如今倒有一大笔款子,却不知该不该要。”
章太炎立刻睁大了眼睛,急问:“那儿的钱,快说给我?” 原来却是满清的肃亲王善耆派人来给同盟会送钱,而被派之人竟是同盟会的老会员、曾任会中外交部长的程家柽。
程家柽,南京人,学识渊博,风度绝佳,擅长与人交结,而思想空明超脱,不拘泥于死板教条。日本政府颁布“限制留日学生规则”之时,北京的京师大学堂来函聘请他为该校教授。程家柽告别同志与朋友,将往赴任。
会内的同志担忧其安全,说:“北京为满清巢穴,你身为革命党,处其肘腋之下,一朝身份暴露,则死无葬身之地矣!”
程家柽说:“革命有三策,游说实力派人物革命为上策,我今受聘,正好在北京游说王公达官反满。虎穴虽险,对我来说却是游刃有余。”于是飘然归国,赴京师大学堂任教,又以学者身份和朝中权贵交往,颇受器重。肃亲王善耆在亲贵之中算是比较开明的人物,与程家柽言谈融洽,遂常相往来,有党人被抓入狱时,程家柽就托善耆周旋求情,重罪轻判。
徐锡麟杀恩铭一案之后,朝中亲贵人人惊惧,想到革命党已经打入了官场,那么,谁知那一天胥吏属官就会突然向自己动手。善耆想程家柽在日本留过学,又常为党人求情,一定和革命党大有瓜葛,便托他向革命党赠送三万元现金,以示友善。陆军部尚书铁良曾遭遇过暗杀,虽侥幸没死没伤,但至今思之,尚自心寒,于是也悄悄托程家柽向革命党斡旋,称愿拿出一万元赠送党人,只求党人不要暗杀自己。
程家柽受了两家之托,即来日本东京,找到代理庶务刘揆一,说明了来意。刘揆一却犯了难,不知该不该收满清王公大员的钱,就问程家柽:“善耆的三万元赠款可有附加条件?”
程家柽说:“没有,只是向革命党表示善意。” 刘揆一又问:“铁良的一万元可有条件?”
程家柽笑道:“铁良对我说:”革命党闹革命,他能理解,但能否只搞政治革命,不搞种族革命?即使非搞种族革命,那么可否不用暗杀的手段?即使非搞暗杀不可,满清权贵可杀之人甚多,又何必非要杀我铁良一人?‘“
刘揆一大笑起来,笑罢方说:“程兄,此事甚大,前一段因总理收了日本人的赠款而引起了一场绝大风坡,故此事我不敢独自决定。待我邀请会中执事们商量一下。你耐心等待几天,访访古旧,到处玩一玩,等我的消息。”
程家柽应诺。
刘揆一当下就召集在东京的会中干事等重要人物开会,章太炎也在坐,商量要不要钱的问题。满清亲贵给革命党送钱,这事听来颇觉新鲜好笑,大家笑了一回,这才探讨该不该要的问题。有人说:“白送我们的钱,如何不要,会中正缺钱,不要便是白痴!”有的说:“这是满清权贵的钱,我等即使穷困至死,也决不收仇敌的钱。钱固然重要,革命的气节却更重要!”
章太炎说:“善耆与铁良不过是用钱来买命,我等革命也不一定就非要他二人的命,只要大家都知道这回事,将此钱用于正当用途,想来应无大碍。”但他的话立刻遭到反驳。开了几次会议,事情却决定不下来,但消息渐渐在同盟会人中流传了开来。
刘师培此刻正缺钱用,得知这一消息,兴奋不已,手舞足蹈,大笑说:“我要时来运转了。” 何震问:“人家是给同盟会送钱,你发的什么疯?” 刘师培说:“善耆铁良怕了革命党,花钱买平安。他们若把钱送了给我,我可为他们一举除掉后患,让他们永久平安。”
原来刘师培自上次倒孙不成,就对孙文深恶痛绝起来,如今见同盟会越来越萧条,对心中热了几年的革命也失望透顶,觉得和革命党混在一起胡闹,大大降低了身份。当然,若能当上革命党的领袖,领导这些人风光一番,那也不错,可孙文强横,黄兴又甘心为其羽翼,出死力维护他,自己这个领袖明显是当不成了,便深悔当初投身革命,与朝廷为敌,弄得自己流亡海外,有家难归。如今听说程家柽替善耆铁良与党人斡旋,他不知程家柽的身份,以为他不过是权贵的幕僚,便想与其接触,承诺愿杀掉孙文,为权贵们除掉心头大患,请程家柽把钱全部交给自己。
何震也是胆大妄为的女人,与刘师培一样不通世务,听刘师培说了想法,就拍手而笑,说:“好。杀掉孙文,你就是英雄了,那时候,风风光光回国,受万千人的敬仰,不比在这儿受洋罪强过百倍?”
刘师培听妻子赞成自己的主张,立刻勇气百倍、热血涌流,便马上行动,出去寻找程家柽。不过,他却不知何震早就有了厌倦革命,回国投降的想法。
原来,革命党不断的搞起义、搞暗杀,满清的大员之中脑筋灵活的,便收罗了许多暗探,试图打入革命党内收集消息,这样一可保全自己的性命,二可掌握革命党的动态,分化瓦解或者捉拿党人,为朝廷立功。两江总督端方自认为学识渊博,足智多能,就收罗了一批探子,发给活动资金,让他们各逞所能打入革命党。这些探子中有一人名叫汪公权,乃是何震的表弟,他径直跑来日本,就住在刘师培的家中,经刘师培何震的介绍,轻易的入了同盟会,然后伺机探查党人的消息。
这个汪公权,年轻浮躁,为人最是不堪,卑鄙无耻,却最善使些小聪明、小手段,刘师培与何震是两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呆子,见汪公权殷勤伶俐,办事老练,就颇为器重他。 刘师培当时办了一个《衡报》杂志,何震办了一个《天义》杂志,刘师培在两个杂志上撰文批判三民主义,宣传马克思主义,同时宣传无政府主义,宣称革命后建立政府是以暴易暴,必须实行无政府主义方可救助中国。两个杂志的发行都由汪公权一手包办,汪还负责打理何震所办的“女子复权会”的大部分事务。汪公权借此机会便与何震勾搭上了,出双入对,言行猥亵。章太炎住在他们家中,好生碍眼,他们俩只好在家中小心以避章太炎的耳目。
刘师培不辞辛苦,在东京到处寻找程家柽。汪公权却带了何震,去大街上溜达散步,俨然夫妻一般亲热。这个时候,章太炎、宋教仁、苏曼殊、汪东四人正在一个公共浴池内洗澡。
章太炎竟与无意之中,发现了何震与汪公权两人的私情。
汪东与章太炎先洗好了,穿好衣服,汪东就逗苏曼殊,故意拉章太炎出外,说:“今天有人请客,牛肉饼、猪耳朵,生鱼片,哈,咱们先去吃了。”
苏曼殊还没洗好,听说有人请客,急得高声叫:“等我,等我。”便也不洗了,湿淋淋爬上来就穿衣服。
宋教仁还在洗着,对苏曼殊说:“他们骗你哪,别上当。” 苏曼殊飞快的穿好衣服,咂着嘴说:“有牛肉吃呢,就是上一回当也值得。” 这时汪东却又进来了,见苏曼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笑得他直不起腰来。苏曼殊认真地问:“谁请客?”
汪东说:“苏兄啊,最想请客的就是我,可我今天没有钱,只好不清了。” 苏曼殊噘起了嘴。
章太炎此时一人在外面,正暗笑汪东顽皮胡闹,忽看见何震、汪公权从一条街上拐了过来。何震本是美女,在东京又热衷于社交,打扮入时,好出风头,遂致艳名四播。如今何震款款移步、风情万种,汪公权跨着她的胳膊,胁肩谄笑,极力的巴结讨好,两个人说着话,汪公权忽又伸出右手,环住何震的细腰。章太炎大怒起来,想:“申叔惨了,怎么娶了这个东西,在家是榻上胭脂虎,那还罢了,如今却又红杏出墙,这怎么能行!”他是疾恶如仇的性格,当下便要出面干涉。却怕这样一闹刘师培很没面子,遂强行忍住。
第五十三章 兄弟阋墙如仇雠
晚上回到刘家睡觉时,章太炎叫了刘师培到自己的房间,直接告诉她何震行为放荡、与人有私,要刘师培多加提防。刘师培先是一惊,接着摇头,可怜兮兮地问:“章兄,不是真的吧?你只是提醒我注意吧?”
章太炎怒道:“我亲眼所见,怎能不是真的!” 刘师培摇头说:“怎会有这事呢,不可能吧?” 章太炎瞪眼怒道:“你我兄弟,我方直言相告,信不信由你。” 刘师培出了章太炎的房间,心慌意乱、苦恼万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平日他对何震是又爱又怕,爱是因她美貌,怕是因她泼悍。何震打着“男女平等”的大旗,动辄对刘师培施以训斥惩罚,甚至拳脚耳光,闺房之内,刘师培完全受制于她,时间长了,对她的畏惧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事事以讨她的欢心为目标,何震崇拜英雄,刘师培就极力要做个英雄,何震对他恨铁不成钢,他便处处要装得像块精刚,所以在他身上,思想上的激烈与生活上的懦弱恰好都走了极端。如今章太炎却说何震与别人有私,刘师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刘师培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去问母亲。刘母说:“知妻莫若夫,你感觉你媳妇如何?” 刘师培说:“我想,她不会做这事吧。”
刘母说:“既然这样,那就是章太炎造谣生事,离间骨肉。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们赶他出门!”
刘师培忙说:“这样不好,他究竟是我的朋友。” 刘母怒道:“章太炎自封为国学大师,狂妄自大,老身却是半点也看他不入眼。”于是出了房门大骂起来。
原来章太炎一派名士作派,大大咧咧,穿衣不中不西,行止不苟小节,也不大讲卫生,刘母乃是名门世家出来的老式人物,哪能看得惯这个,趁机便闹了起来,骂章太炎无事生非,败坏他家媳妇的名誉。何震、汪公权听见了,也跑出来帮着一起大骂。汪公权更扬言说:“老贼无耻,坏我表姐的美名,小心我与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章太炎被骂得恼羞成怒,吼一声,也开了房门跳出来对骂,骂了一阵,连夜卷铺盖走人,又搬到民报社去住了。
程家柽被刘师培找见,听他说了自己的大胆计划,心中极为吃惊,当时虚与委蛇,说:
“孙文那么好杀呀,你可别开玩笑!”
刘师培指手画脚,瞪眼说:“别人杀不了他,我杀他却易如反掌。他的行踪我一留神就了如指掌,我有许多日本的浪人朋友,枪法好,身手快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