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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两天生不下孩子来,女儿静蛛正在家里静养肺炎,他还是去俱乐部玩牌到深夜回家,这是一个会让你非常高兴、但不会对你负起全部责任的大夫。
他是戴西生活中的音乐,而不是粮食。
像小时候在幼儿园睡不着觉,就用指甲挖墙上的小洞一样,一开始是很小的一个洋钉洞洞,后来挖到能伸进去小指头,最后,突然一大块墙皮酥软着掉下来,露出里面青青的砖头,对戴西感情的探索,也是这样从很不起眼的小洞开始的。
戴西说起,有一次,爹爹的姨大大到大房子里来找妈妈,戴西不喜欢这个把爹爹从家里抢走的人,就站在自家楼梯上看着她不说话。姨大大什么也没有说,上楼去找妈妈了。戴西等在楼梯上不走,等到姨大大下楼来,她还是那样默默地瞪着她。她就站住了,对戴西说:〃你妈妈知道的,要防的,就是我一个,而我要防的,却是所有的女人。〃
后来,历经了世事沧桑,戴西已理解了姨太太,与她保持了融洽的关系,并一直与同父异母的兄妹们友好相处。
中正回忆起小时候爸爸得了病,住在私人的大华医院里,他们和戴西一起去看爸爸,可他们在病房里吵了架,那是父母第一次当着孩子的面不开心,可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爸爸后来哭了,但妈妈没有。
最后,戴西婚姻生活里的那堵青砖墙,终于很没诗意地被挖了出来。在四十年代的一个上海的晚上,戴西由波丽的丈夫,吴毓骧在清华大学留美预备部时代的同学陪着,到一个年轻风流的寡妇家里,把丈夫找了出来,并带回自己的家。那个年轻的寡妇,曾是戴西一家的熟人,抗战期间,他们一些朋友曾每星期到各家聚会,吃饭,打牌,聊天。她的丈夫去世时,戴西一家还去静安寺参加了超渡的道场。
那个晚上,戴西是开着家里的黑色福特车去的,还是坐别人的汽车去的?我们没人知道;她用什么方法知道了那个大夫和别人的秘密,是偷看了他的抽屉,还是跟踪了他,或者是有人向她告密?我们也不知道;看到自己选来的丈夫不光让自己享受生活,也是别人指上醇香的香烟,她要到别人家的房子里带回自己的丈夫,她是不是伤心和自怜?是不是愤怒和屈辱?中正和静蛛也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件事,没有说明,没有抱怨,没有揭露。这是因为戴西的体贴,旧式女子的宽容,还是因为戴西对一个永不静心的男子的绝望?或者说,她明白自己选了这么一个永远新鲜的丈夫,就要拿出风筝线的勇敢?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的想象里,戴西去按响寡妇家门铃的时候,她会用那眼尾长长的妩媚的眼睛直视那个女子,然后扬着她的下已,说:〃我要找我的丈夫。〃从门厅里泄出来的灯光,会照亮她美丽的脸,像笼婚纱那天一样漂亮的脸。
到吴家去玩,还是郭家和吴家小孩的节日,直到戴西的葬礼时,头发花白了的晚辈们回忆起那时的吴家,就说:〃那时候他们这一家人,都那样好看,那样体面,那样幸福,家里那么温馨,家狗那么漂亮,客厅里的圣诞树那么大,福州厨子的菜烧得那么地道,真的像是好莱坞电影里才有的十全十美。〃
他们总是以为要是没有1949年,戴西肯定会一直生活在好莱坞电影里。实在生活不会那么简单,也不像电视剧所喜欢的那样滥情。
1935 二十六岁 富家女子的梦想
She was a modern female who was ambitious to establish her own independent cause; and not a woman whose job was only to wait upon her husband。 Thus; for the first time; she showed her own will; striving for the ideal of an independent life。
1990年,戴西在美国参加了一个大学的写作班,老师在教学生写作技巧的同时,鼓励他们把自己的生活中印象最深刻的事写下来。在一次作业里,她回忆了1935年她在上海的经历:
我的一个朋友,海伦张,从纽约回来了,我们在高中时代是同学,自从1927年她离开上海,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再见时已经是1935年了,我想海伦已经变成一个不那么守规矩的人了,她打扮得不同寻常。她在手指甲上涂了黑色的指甲油,在指甲尖上加了绿色。海伦提议我们俩一起开一个时装沙龙。她在纽约学了时装设计,她设计女式长礼服,我做经理。
我们在公园饭店(国际饭店)租了一间房间做我们的工作室,我们叫它〃锦霓〃时装沙龙,它的读音像海伦的中国名字,不过字形不同。我们要全部使用中国纺织品,我们的顾客是外国旅游者。我们确定,我们会为每一个客人单独设计长礼服,所以,不会有两件礼服是重复的。
我们找遍全城大小丝绸店,我们学会了许多技巧,怎么可以在街头巷尾那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商店里觅到好东西。然后,我们决定要去杭州,那是中国的一个出产丝绸的重要城市,我们想到那里买到一些清朝式样的长衫,海伦用它们改装成现代的晚礼服圩良在行。在杭州有许多东西可以买。
我丈夫川的一个朋友要带他的女朋友去杭州玩,于是,他邀请我们和他们同车去。我很喜欢开车旅行,那真的与良可爱。那辆车左边的前门有点问题,从外面打不开,所以每次我要进去,都抱怨,都告诫他最好要把门修修好。YH认识路,他开车。海伦和我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到了杭州以后,我们和那一对分开,去采购,第二天我们再集合一起回家。
当我们准备发动汽车回家时,天已经要黑了。当我们就快进入上海时,我们来到一座桥边,当我们的车上到桥顶,我看到有几个人挥手要我们停车。我以为他们是检查车辆的警察,但是我随后就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枪,而且他们没有穿警察制服。我们的朋友在后座上大叫:〃快开,他们是强盗!〃
在YH踩油门前,外面的一个人想要打开门,可那扇坏门打不开。谢谢我的幸运星,这门不听使唤,这次我没有抱怨它。我们发动起汽车,强盗们发火了,朝我们开枪。我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凤过。子弹穿过玻璃,打在车顶篷上,在那里穿了一个小洞。碎玻璃一下子盖满了我的脸。
我看着海伦,大叫起来:〃你出血了!〃她看看我说:〃你也在滴血。〃这时,强盗们又追过来两枪,可我们已经逃到他们的射程外面去了。我们飞速开回上海,一到上海,马上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家医院里去,我的脸上有二十三处口子,在清除了我脸上的玻璃碴子以后,发现没有更深的伤口。子弹从我头上飞过,打到了车子的天花板上。
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饿了,我们就去〃吉米厨房〃吃东西。这时我灵机一动,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让报纸宣传我们的〃锦霓沙龙〃,所以,我在餐馆里打电话给城里所有的英文报纸,问他们想不想要一个故事,如果他们想要我们的历险故事,就马上派记者到〃吉米厨房〃来。第二天早上,我们都出现在报上,还配了汽车以及子弹洞的照片,当然提到了在公园饭店(国际饭店)的锦霓时装沙龙。
1990年戴西去纽约的时候,又见到了五十三年没有见面的中学同学海伦张,这一次,她们是在第五大道上的一家咖啡馆里喝咖啡的老夫人了。她们说了许多话,临走时,海伦知道戴西的旧剪报已经全部遗失在〃文化大革命〃中,她从自己家带来了一份锦霓时装沙龙的简报送给戴西,甚至包括一张顾客的丈夫写给她们的感谢便条,感谢她们使他的太太如此漂亮。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她们的锦霓时装沙龙了,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她们曾在一起创立了中国第一家现代女子时装设计沙龙,用中国的原料设计合适都会妇女穿的长礼服,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理想是做出合适中国妇女的现代美服,走出一条不同于当年的巴黎也不同于当年的北平的时尚路线。
戴西把那些小心保留在海伦家的旧报纸去做了拷贝,那是1936年的报纸,记录着她们沙龙开张时举行的时装表演。
《大公报》报道:
国际饭店今日起举行时装表演
国民党元老张静江女公子张菁英女士最近创设一〃锦霓新装社〃,于静安寺路国际饭店405号,已定于明日起开始营业。张女士为使各界明了该社内容起见,特于今日起至六日止,每日下午五时至七时,在国际饭店三楼举行时装表演,招待各界仕女参观,按张女士为沪上有名之时装设计专家,所出式样,以能合各人之个性为难能可贵,与市上流行之奇装异服,迥然不同,该社除张女士担任技术方面的工作外,尚有郭婉莹女士任营业主任。郭女士为北平燕京大学毕业生。
《时事新报》记者紫燕报道:
锦霓新装杜茶会席上时装表演一瞥(一)
天降下了夜幕,霓虹灯光更妖艳了。
秋之街头的风是凉的,它吹落了街树的叶子,也吹起了穷人的愁思,天凉了,秋衣在哪里呢,
在国际饭店的四楼上,空气却是温暖的。这时候,这里正展开了一个茶会。
四壁投射出来的灯光,照在发亮的茶具上,使你忘记了落叶和秋风,盛装了的太大小姐们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抽着烟,这环境和她们的姿势再合适也没有。
用腥红的寇丹涂过的、修得光光的手轻巧地夹着支烟卷,烟圈轻轻地向上飘,在明亮的灯光下,她们的脸像是蒙上了轻纱,面前小桌子上的咖啡和蛋糕吐出诱惑的香味,使得融和温暖的空气带着种情疲的作用,琴音轻轻地响着,像是给小姐太太们的谈话加上节奏。
小姐太太们全是打扮得那么漂亮的,用着轻快流利的英语,(虽然她们大半是中国人,相谈的也是中国人。)作着上流社会的问候,见着熟人进来,便亲热地:〃Oh,Mary;How are You?〃
对方也有她一样的〃时装〃和〃英语〃,于是也怪亲热地回答了一个〃习惯〃的微笑,同时,伸出了修饰得腥红发亮的纤纤的手来,礼貌地彼此握了握。(二)
茶会的召集是为了张菁英女士新近设立了一个锦霓新装社。据一位胡先生说,创办锦霓新装社的本意,是想推广些国货到中外的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中去,因为过去的我们的阔太太阔小姐们,制办起新装来,总是喜欢到外商的时装公司去,料子是外国货,价钱也很贵,一袭普通的衣服,总得一二百块钱,现在张小姐却想用中国料子来做时装,价钱方面,自然也可以便宜许多。而且,外国的太太小姐们如果看得喜欢,也可多少赚她们一些钱。其次,则是张小姐觉得我们服装的式样太呆板,而西洋的服装则又太花巧,她想把两者折衷一下,使得既不呆板也不太花巧,而在这两者之间,又不失美丽和大方。
至于张小姐的履历,据胡君说,以前是中西毕业的,以后又到美国去研究时装过,她的加入那边的什么学校,原意并不是想回国之后创办什么时装公司,只是个人的兴趣所在而已。近来因为她的亲友时常托她设计时装的很多,例如电影明星黄柳霜,也闻名请她设计了好几套衣服,所以她才决心创办这个锦霓新装社。
她的新装社和其他的时装公司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