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二脸一红,脑壳摇个不停:“没没没我没没没!”
薛军就笑:“你看你,脸红得那样子,没没没我没没没。下回告诉你,女人的奶子是什么样子。好看,看了脔心跳。”
2
脑垂体后叶注射液小试过后是中试。小二拖着板车,从地下室把低温保存的提取液拖上来。刘大姐在后头跟着,一手搭在钢精锅上。小二远远地望到南京驴子苗条的背影,裙子飘起来,手里拿了采样试管。小二经常看到南京驴子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晓得那皆是施技师的杰作。施技师上回追打贺技师,受到武支书严厉的批评,武支书在车间大会上拍着桌子道:“下回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那就不是我来管了,哪个来管?保卫科!关起来把你们!晓得厉害的你们!还是读了大学的。哼,从哪里读的?屁眼里是吧?”把施技师贺技师训得脑壳屎一样掉进了裤裆里。
从那以后施技师把大号扳手还给了维修班的刘叫鸡,暂时不敢有所作为。不过擒拿格斗还是照练不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站个马步,跟小二说,“来,你一顿乱打过来。”
小二懒得陪他练了。“练了有什么屁用你?逮着人了你又不敢下手。”
“当时人太多嘛。”施技师解释道,“下回老子要在没人的地方堵着他打。”
“要就莫打,要打就往死里打,还管有人没人啊你。”
小二其实只是表明打架的态度,并不表明他赞同打贺技师。相对施技师来讲,贺技师业务能力强些,人也要和善些,经常摸着小二的脑壳用上海普通话说:“小伙子,还是要读点书的,学点本事的。”
“尽是洋文字,读得懂嗳我?”小二对读书没兴趣。当工人了,不要做作业了,不要考试了,这是人生最快活的事。
“读不懂可以问问我嘛。”贺技师又摸小二的额头很突出的脑壳。小二就被摸出一个问题来:你和南京驴子,是哪个勾引哪个?
小二看见南京驴子的背影,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刘大姐也看见了那个苗条的背影在前头走。她朝地上“呸”了一口,念道:“树要一张皮,人要一张脸。看起来漂漂亮亮的,搞了半天是个驴子。”
刘大姐亦瞧不起施技师,每回施技师指挥她做事,她当面不说什么,转过背就“呸”,然后说:“你老婆偷人,你还神气。我一解放就出来参加工作,五八年的时候我唱歌别人都喊我郭兰英。你那时候在哪里?你那时候小鸡鸡还在地上拖灰咧!”
小二不大喜欢五八年的郭兰英。小二喜欢王胖子师傅。王胖子师傅一副对什么皆满不在乎,“你拿我嚼不烂”的模样,很得小二欣赏。王胖子师傅到食堂里吃饭,一餐总要点两份扣肉,然后倒半杯散装谷酒,夹块肉,舌头一闪,肉就消失了。再呷口酒,眼睛一闭,像要深切回忆什么的模样。
《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第一部分第二章 上吊(3)
有段时间四处皆没有散装酒卖,上晚班的时候,王胖子师傅趁施技师伏在桌上打瞌睡,就把无水乙醇倒在量杯里,再到蒸馏塔下接些蒸馏水掺到里头,丢根酒精表下去,看看稀释成六十度,就把它灌到一个瓶子里,偷偷带回寝室去。有时候他和小二到冷库里拖东西,刘大姐要跟起去,他说莫莫莫,你难得换棉袄,我跟小二去就行。到下头,他叫小二等着,自己就消失了,十来分钟后又出现在小二跟前,笑呵呵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绿色的写着洋文字的纸盒来,一看,是腊制品车间存在冷库里的出口三鲜肠。“这东西下酒,啧啧啧。”王胖子道,“外国人他妈妈的真晓得吃。”又道,“我代表中国人民先尝尝味看。”
下了晚班,王胖子师傅把小二叫到他寝室,其他人上白班,寝室里没别人,王胖子师傅就把绿色的写着洋文字的盒子打开,拿一根钢笔长的三鲜肠给小二,又把自制的酒倒在有一层乌黑茶垢的缸子里,说:“试试味。”小二嚼口三鲜肠,真的好吃得不得了。王胖子又叫小二呷口酒。“我呷不得酒我,”小二身子朝后仰,“我呷了会醉我。”
“蠢家伙,”王胖子道,“学噻,哪个天生会呷酒嗳?”又道,“呷酒就跟谈爱一样,都醉人,都要慢慢学,除开你是天才。你是天才吗?”
小二把脑壳摇:“唔唔唔我不是我!”
“我看你也不像。他妈的老子这把年纪了,从来就没见过什么鬼天才!”
小二跟刘大姐把从地下室拖上来的提取液倒进搅拌锅里加热搅拌,按工艺要求须两个钟头。要做的事只是隔一刻钟看一下锅里的水银表,温度正负不能超过两度。所以他们就很轻松,坐着聊天。小二把工作帽又顶在食指尖上旋圈圈。施技师到保管室去了。隔了一会,贺技师走进来。贺技师一般是趁施技师不在时才进来。他望到施技师,目光就躲躲闪闪,显是有点恐惧那把大号的扳手——虽然他爱打篮球,块头同力气比施技师要大得多。他本来也在试制组,因他同南京驴子事发化验室东窗,施技师天天找碴威胁要揍他,他就找武支书请求调开,在车间办公室旁边给了间房子同仪器设备,带了猴子和其他两位助手,另立门户,从猪血里试着提炼一种新的血清。但所有的工具书同资料,皆被施技师霸着,不让他分享。他有时就趁施技师不在,偷偷地来找。他还是找着了上回要拿的那本砖头厚的书。
“拿去用一用啊。”他跟王胖子师傅打声招呼。
“跟我讲没用,要跟施技师讲。”王胖子师傅道。他坐在窗户上头抽五分钱一包的南桔烟。
“麻烦你跟他讲一声。拜托啊。”
“你也不要怕他,你要用用就是,又不是他私人的财产咧。”王胖子师傅又道。
“正是,正是,公家的,他总不能一个人霸着吧?”五八年的郭兰英也抱不平地插上一嘴,“我倒是看不懂哦,要是看得懂,我还要搬回去看咧。”
正说着话,施技师从保管室里领了滤布同胶管回来,一见贺技师又来拿书,立即一句断喝:“放回去!欠揍是吧你!”
贺技师求援般地望王胖子师傅一眼:“王师傅你看看,你讲句公道话。我就是查个资料。他每回这么凶,要打人。”
施技师把领来的东西朝桌上一扔,冲过去就当胸揪住贺技师:“放不放!我数一二三,放不放!一——二——”
“算啦算啦。”王胖子师傅从窗户上笨笨地跳下来,把两个手掌合起来,直直地伸到施技师同贺技师之间,然后一分,两个人皆朝后退了两三步。他的蛮劲真是不寻常的大。“见面就吵,见面就吵,烦不烦躁啊你们!”
“老子总有一天要揍死你这个畜牲!”施技师又威胁贺技师,“明白告诉你,老子练了擒拿格斗的!老子要锁你的喉你这畜牲!”
“要打你们出去打,莫在这里打。”王胖子师傅说。
“正是,正是,出去打。这里净是坛坛罐罐。出去打。”五八年的郭兰英附和道。
贺技师抚着被揪得皱巴巴的衣领子,一副无辜模样:“你们看你们看,他这人蛮不讲理,开口就要锁喉。太狠了一点嘛。”
五八年的郭兰英很瞧不起施技师,就刺激他道:“要打就打个痛快,莫只晓得回去打老婆。那是什么狠?”
“好好好,你们讲的啊,你们要我打的啊。”施技师好像得了联合国安理会授权一样,袖子一捋,又要朝前冲。
正在这时,有个声音咳嗽了一句,说:“吵什么吵,!”
小二回头一望,门口站了军代表老莫,他身边还有个人,是矮个子的武支书。
“好啊又是你们两个!”武支书的酒糟鼻子开始红起来,“好啊好啊!”
“哪两个,?指给我看看。”军代表望一眼武支书。
武支书愣了一下,意识到车间里上班时候有人吵架可不是件好事情,亦不想当着军代表的面收拾这两个不听话的家伙,就说:“没事,没事,没事,他们为工艺上的事有点争论是吧你们说。”
“正是,正是,”刘大姐用五八年时唱过歌的喉咙打圆场,“他们都是里手,一个说搅拌的时间要两个钟头,一个说只要一个钟头。调子是高了点。”
“我看不像吧,?”军代表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模样道,“小家伙,李什么红,你在这里,你跟我老实讲,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认出了李小二。
“是啊是啊,刘大姐说的是啊她。”小二点着脑壳。
“我们都是这样讲话的。工人阶级吼一吼,地球都要抖三抖。声音洪亮。”王胖子师傅说得小二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军代表朝小二道,“是不是嘲笑我,?”
“你是天大的人物,哪个敢笑你?肉联厂只养了猪,又没养豹子。”王胖子师傅又道。
军代表望了王胖子师傅半天,咳了两声,朝地上吐口痰,“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是干什么的?你叫什么??”
武支书正要开口,王胖子师傅抢先来答了:“我姓王,因为长出一身的膘,革命群众都叫我王胖子。我是中国人。我在这里当工人。毛主席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所以我在这里领导一切。”
小二又把嘴巴捂起来笑。他只觉得莫名的快活。
“你你你你你,”军代表忽然有点口吃,“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是听不懂啵?”王胖子师傅不急不忙道,“听不懂我就再讲一遍。”
“你你你你你!”
“算啦算啦,我们到别的班组去看看。”武支书拖着军代表朝门外头走,“莫跟他认真。他这个人就是这么说话怪里怪气的。”
《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第一部分第二章 上吊(4)
小二听得军代表在走廊外头说:“我我我要查他的档案,倒看看他祖宗三代是干什么的!”
小二又听得武支书说:“他祖宗三代都是杀猪的,是城市贫民。这个我清楚的。”
声音越来越小。小二把手松开来做鬼脸,然后又笑。
“听到没有,我祖宗三代都是杀猪的。”王胖子拿掌刃做了个杀猪的模样。
“你也胆子太大了,敢跟军代表开这样的玩笑。真是。”五八年的郭兰英说。
“怕他个卵嗳?老子又不是苏福生,吓得死嗳?”
3
苏福生在反标事件之后的第三天,被关在了革委会办公楼旁边的那排平房里。关到第七天,苏福生半夜里撕了条被单把自己吊在了门框上,结果了自己才四十出头的生命。
那晚上,隔壁房间里睡了政工科的陈干部同保卫科的黑大汉。桌上摆了个空酒瓶同两根军用皮带,一地的兰花豆壳。大狼狗在一只铁笼子里偶尔发出一两声烦躁的闷叫。鼾声跟虫声正里应外合。
苏福生死得很难看,猪肝样的舌头吐出来几乎半尺长,脸上的表情恐怖得让人看见就逃不赢。身上则到处是青紫的伤痕。
小二听说苏福生留了遗书,拒绝承认反标是他写的。小二还听说,遗书上最后写的是“我没有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