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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夫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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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驶离大船后,信一郎愈来愈坐立不安,抵达国府津还有五、六站,逐站都停,他等待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恨不能即刻见到静子,温柔的爱抚她,满足她对他的渴求。    
    六月初的季节,沿线起伏延绵的山和树,像失去了活力的少年,沉缓乏力的向车窗慢行,只见散落几处,刚种下的树苗青葱点点,在初夏的风中摇曳。    
    通常从箱根到伊豆半岛温泉的旅客,必定挤在二等车箱里畅饮一杯,或许正值春夏交替,也非最适合泡汤,再加上下了一星期的雨,完全看不见这般情景。只有一对看来像法国人的夫妇,带着一位看来像是他们儿子,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占据了车箱的一角。信一郎注意到,这少年像雄鹿一般纤细的手脚和他温文的姿态,以及倾听他和父母相互的交谈。    
    阳光变阴暗了,随着火车前进的方向,隐约中的相模滩,宛如泛着黑光的银带沉淀着。刚才还清楚可见的天城山,在不知不觉中被涂上灰色,不见了踪影。它和相模滩相交的水平线中间地带,饱含丰沛雨量、阴郁的云,低迷徘徊着。时间已是午后四点。    
    〃静子一定等累了!〃当他这么想,就越觉得火车的转动变得更迟缓,脑海浮现起在汤河原等他的年轻爱妻,那石竹色华润的脸颊绽开的微笑,端庄的唇的线条,不算高挺却优雅的鼻子。不过真正令他心动的是她羞怯的模样,每次想到,信一郎的神情就松软下来,不自觉露出爱抚的微笑。他突然惊觉自己的表情是否被人看到,不好意思的望了望车箱内。然而,除了法国少年在这时大叫一声〃妈妈!〃外,其他人似乎都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    
    此时,火车轰隆隆的驶向近海的松林。


第一部分怪奇车祸(2)

    倚在汤宿的栏杆旁,等得略显倦容的静子,随着火车轮子的转动,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想想三个月前,和静子在乡下举行婚礼,上东京途中经过奈良、京都停留数日的甜蜜时光,让他感受到得到静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她处女般娇羞和纯净,共同生活中对他完全信赖,随着时日的流过,她宛如刚被发掘的宝玉,逐渐显露出美丽特质。    
    〃才分开一个礼拜,就这么难耐的想见她吗?〃他在内心问自己。    
    对新婚不久的信一郎来说,一周看似很短,却长得像三、三个月。当静子患了急性肺炎,医生建议她前往温泉治疗时,信一郎感到即使只是分离一天半日,都令他有难忍的寂寞。为了婚事,他已向公司告假两周,也实在没什么理由再请假。上周日,他陪妻子和侍女一起来到汤河原,当天就马上折返东京。    
    今早刚收到静子的信,知道她大体已经痊愈,便急着赶来探望,说不定可以接她一起回家。或许,她会到车站来等?不!静子不像是这样的女人,她只会安静等待。她会倚靠在旅馆的二楼栏杆,直盯着藤木川上的木桥,每当马车,汽车或任何让桥发出声响时,她会怦然心跳以为他来了。    
    信一郎对爱妻的种种想像,突然被锐利的气笛声所划破。他把脖子伸出车窗外探看,从松树林间,飘着国府津特有浓浓味道的海,在傍晚的微弱光线中闪动着。    
    好像秋末的季节,放眼所及,无论是海或陆地,都抹上萧条的色彩。当他意识到这里就是国府津时,突然苏醒一般,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怪奇车祸3    
    汽车停靠月治之后,稀疏的乘客争抢着走出车箱。抵达终点的列车,倒像被清洗过一般,空荡荡的。    
    信一郎为了整理一下自己,成了最后下车的人。他走出剪票口,站前广场往汤本的电车刚刚开走。    
    想起那每站必停慢吞吞的电车,到了小田原还得再转小火车,然后行驶在左边是海、右边是山的狭窄悬崖上、像一条蜈蚣般慢慢蜿蜒的小铁路。想到这里,他想去追赶电车的脚步就迟缓下来。到汤源原得花上三小时。下车后,再搭乘乡下的马车摇晃三十分钟,抵达目的地一定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当他感受到,此刻对静子的挂念,胜过刚才的十倍二十倍时,完全失去追赶电车的勇气。有一位高个儿大汉朝他走近过来。    
    〃要不要搭车?先生。〃他问。    
    仔细一看,这个男的头上戴着富士屋汽车的帽子。信一郎像得救一般停下脚步。心里已经盘算要付多少车资,但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    
    〃好啊,如果便宜的话!〃他从容答道。    
    〃您到哪儿?〃    
    〃汤河原。〃    
    〃十五元!通常要收高一点,因为是我主动找您的。〃    
    一听十五元,信一郎想搭车的冲动完全丧失。他并不穷。前年从法律系毕业,进入三菱公司,现在的薪资待遇相当不错,再加上家族产业的某些收入,一个月入账五百元左右。但为了缩短两、三个小时到汤河原而花费十五元,实在太浪费了。    
    〃算了,搭电车去就没事。〃他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截然不同。他向穿着西装的高个儿男人挥挥手,作势要前往搭电车。不过,司机也很坚持,并不打算放他走。    
    〃请留步!再跟您商量一下,有一位客人要到热海,您能和他共乘吗?这样价钱就便宜多了。您只要付七元……〃    
    信一郎的心的确动摇了。伸向电车月台的脚,边收回来边问:〃那客人是怎样的人?〃


第一部分怪奇车祸(3)

    高个儿司机,朝车站正对面的候车室走去,去接和信一郎共乘的客人。    
    信一郎想反正是旅途共乘,再长也不过忍耐三、四十分钟!同乘者感觉不错当然好,万一是个傲慢不堪、暴发户似的来做温泉药疗的男士,他可也受不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高个儿司机笑咪咪的出现了,在他背后,一位戴着方帽穿着学生服的学生跟着走来。他意外发现对方竟是母校的学生,感到特别欢喜。    
    〃让您久等了,就是这一位。〃高个儿司机向信一郎介绍。    
    〃您好!〃信一郎以轻快的语气打招呼。学生只是低下头,什么也没反应。信一郎看了他一眼,立刻被他那高贵的容貌所慑服,对方如果不是贵族也应是名门弟子。那高挺的鼻子、黑而沉稳的眼眸,散发着天生尊贵、与世无争的气质。他穿着一袭名牌外套,手提皮箱的英姿,看来真是潇洒。    
    〃他同意我先送您到汤河原的旅馆,再回头送他到热海。〃高个儿司机对信一郎说。    
    〃是吗?真不好意思!〃信一郎向学生致意。他们就成为同车乘客。信一郎坐左边,学生坐右边。    
    〃到汤河原大约四十分钟,热河大约五十分钟!〃高个儿司机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他们的汽车像要追赶刚发动的电车一般,发出很大的噪音,朝国府津的市街奔驰而去。    
    信一郎想到再过四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爱妻的身边,刚才的焦虑和烦躁,立刻一扫而空。身体随着汽车的摇动,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但和他共乘的学生,却把身体蜷缩在角落里,无意识的望着车窗外。    
    


第一部分怪奇车祸(4)

    车子进入小田原之前,他们只是静默并坐。信一郎对这个年轻人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设法想和他交谈。但他那愁眉深锁的模样,让信一郎始终找不到机会。    
    相距不到一尺看见的年轻脸庞,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是带着苍白的脸色,双眸更让人感觉到因某种悲伤而湿润的无力感。    
    信一郎极力不干扰对方的情绪,但同乘一辆车却始终保持缄默,好像也不太对劲。    
    〃对不起,你一路搭这辆车来的吗?〃信一郎问了一个无话找话说的题目。    
    〃不,之前我搭北上列车来的。〃学生回答。    
    〃您不是从东京来的?〃    
    〃从三保来的。〃    
    〃在那边休养吗?〃    
    〃也谈不上休养,只是我脑子不好。〃说着,脸上覆盖了一层阴郁。    
    〃神经衰弱吗?〃    
    〃也不是!〃说着,无力的闭上了嘴。似乎暗示着那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学校方面就一直请假吗?〃    
    〃是啊!已经一个月了。〃    
    〃读文科的话,去不去其实差别不大吧!〃信一郎想起刚才看见他的领子上绣着L的字样。    
    年轻人被问得显出了不悦的神情,再度缄默不语。而法律系毕业,从少年时代就相当亲近文学的信一郎,很想和他多谈谈这方面的事。    
    〃你高中在……〃过一会儿,信一郎又开口问。    
    〃在东京高等学校。〃青年一动也不动。    
    〃那跟我一样。不过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哪一年毕业的?〃    
    〃是吗!那真失礼!我是前年高中毕业的,您呢?〃    
    年轻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虽然看似凄凉的微笑,但确实他笑了。    
    〃那正好和我擦身而过!难怪我没看过你。〃边说着,信一郎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递了一张给对方。    
    〃渥美先生,真抱歉我没有名片。我叫青木淳。〃


第一部分怪奇车祸(5)

    互相道过姓名之后,彼此之间似乎多了一份相互认同的亲切感。    
    青木淳是一个非常含蓄羞怯的人,或许正是这种原因,让他有平易近人的个性。得知出自同一所学校后,他立刻表现了对学长应有的礼貌。    
    〃五月十日离开东京以来,已经一个月了。没有目的地的走到哪里住到哪里,但哪里都得不到宁静。〃青木说。    
    信一郎对他这种不定的心情,认为是青春期常见的对人生的困惑,再不就是在感情上触礁。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确定是否应该回答。    
    〃不如先回东京怎么样?我也曾因感情受创,上山下海为了寻求解脱,也经常为此踏上旅途,但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更觉得寂寞难挨,最后无法忍受,只好再逃回都市。我的想法是,当感觉到有什么纷乱发生时,东京生活的混乱和骚扰,其实是比什么都好的良药。〃信一郎想起过去曾有过的一些经验。    
    〃我的情况不一样,留在东京实在令我无法忍受。甚至一点都没有回到东京的勇气。〃    
    青木又陷入沉默。在他内心某一角落,显然受过极大伤害。    
    车子已经离开了小田原。信一郎察觉时,才发现黄昏的太平洋的白色波浪,沿着高崖拍打,而车子正跟着崖上小火车的线路,快速奔驰着。    
    路相当的窄。右手边是绿叶层层的茂密山林,朝面前压迫而来。左边则是陡峭的斜坡,可以看见正下方就是海。崖壁的斜度较缓和的部分,是一片蜜柑园。处处可见盛开的蜜柑花,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在车子急驶中迎面扑来。    
    〃天黑前能赶到热海就好了。〃信一郎再度打破沉默。    
    〃没关系,如果太晚,我想就在汤河原过一晚也行。也不是非去热海不可。〃青木说。    
    〃那就在汤河原住下吧!好不容易认识了,很想和你好好聊聊。〃    
    〃您长期住那里吗?〃    
    〃不,其实我是去接我太太的。〃信一郎回答。    
    〃太太?〃说着,不知为何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寂寥。于是再度陷入沉默。    
    车子奔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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