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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蕾,你聪明,你有身份,你爸养着你,你妈还能给你钱,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些没家没钱的小留学生有多苦……”
王瑶委屈地哭了。
威廉走过来,拥着王瑶:“比娜,是不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我们早就知道那个人是流氓坏蛋,你回到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
王瑶推开威廉,“你走开,不要来烦我!”
威廉更加用力地搂住王瑶,“比娜我爱你,回来吧!”
米乐上前一把拎起威廉,“你干嘛,又犯神经病啦?”
王瑶把钱数给米乐,“告诉我妈我在这儿很好,读书有奖学金了,还在麦当劳找到工作,别的千万别说,会出人命的,记住!”
说着,她的手机响了,“哦,我跟同学说会儿话,马上就下来。”
“叔叔”守在楼下等着,哼,看得真紧。贝蕾扭过脸不理王瑶。
“贝蕾,你不要这么瞧不起人,小留学生里交朋友住在一起的多得是,不都是因为孤独,没有钱,想省几个房租吗?我交一个岁数大点的男朋友就这么招你看不起吗?”
贝蕾气得语无伦次了:“反正,反正,这事儿让我恶心,就是恶心!”
“你就只当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王瑶含着眼泪走了。
贝蕾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王瑶钻进“叔叔”的奔驰轿车里,心头一酸,视线模糊了。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整整九年她们俩在一个班级上课,妈妈经常出差,王瑶家是她最舒适的招待所,赶上假日王瑶妈妈带着两个女孩回娘家婆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把贝蕾看做自家亲戚。亲如一家人的老朋友,难道就这么一刀两断再不来往了吗?是不是我对王瑶关心不够使得她投靠“叔叔”?可是我能为她做什么?我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威廉端着一罐啤酒哭得像烂泥,哭比娜被坏人诱拐了,哭他被抢走的汽车,那是奶奶的私房钱,那是七十岁的奶奶在杂货铺打工多年的积蓄,这个世界坏人太多了,他的妈妈也是坏人,妈妈回香港以后托律师办离婚,离婚之后她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可是她还要爸爸付赡养费,甚至提出青春损失费。
第一道热菜刚端上桌,两个东北来的小女生馋虫发作,伸手抓着吃起来。
春笑着说:“还有好多好吃的,留着点肚子。”
她们曾经是“萤火虫”的房客,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还在一家包装公司打黑工,锤子榔头的干体力活儿,她们拿着学生签证,然而语言学校的课堂是她们睡觉做梦的好地方。
第三部分贝蕾郁郁寡欢
“萤火虫”说她们在国内连高中都没考上,父母也是东挪西凑送她们出国留学,以为到了外国麻雀可以变凤凰呢。贝蕾发现在国内读书不好的学生出了国同样的没出息,是什么材料还是什么材料,中国的麻雀变不了外国的凤凰。
米乐见贝蕾郁郁寡欢,一直陪在左右,“贝蕾,你也回去吧,明天去机场候补,肯定有位子,算我请客,我最近打工的钱够一张机票钱了,你妈也该想你了。”
自从那次喝酒失态以后,贝蕾都没有单独跟米乐在一起过,米乐已经转到一所很不错的中学读书了,这个学期的成绩都在B以上,他的脑子并不笨。
提到妈妈,贝蕾想家想得心痛,疼痛的感觉如一股电流迅速扩散到手指尖,好像手指间也有了思维直觉,它们齐声叫喊着:回家,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要挣钱!你别再勾我想家了!”
“好吧,我不说了,我回去见奶奶一面就回来,最多不超过一礼拜。”
“你别为我赶着回来,我不领你的情。”
米乐闷闷地叹一口气:“我没指望你领情。”
这时,两个东北女孩吃饱喝足,放声唱起《常回家看看》,唱得所有人都泪水涟涟。
春拍拍这个摸摸那个,“以后我会常在悉尼住,这儿就是你们大伙儿的家,想吃什么打个电话,我给你们做,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不需要二话。” party结束,米乐说:“贝蕾,我送你回家。”
贝蕾想矫情说不,心里却一阵脆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米乐就要回北京了,后天或者大后天,他就可以坐在她家的沙发上跟妈妈聊天,妈妈会做什么好吃的招待他?想到这样的场景,贝蕾真的受不了,好像一瞬间离家更远了。
“米乐,你回家,叫我妈给你包饺子吃,我妈和的饺子馅儿得用十多种材料,芹菜、韭菜、牛肉、鸡蛋、葱、姜、蒜,啊,我的口水流出来了。你还一定要吃我妈的炒米粉,酸辣汤,还有小葱拌面。”
“行,我替你吃着,像骆驼那样存在胃里,回悉尼全都原样吐出来,放冰箱里,给你慢慢吃。”
贝蕾被逗乐了,接着吹妈妈的厨艺,妈妈炒的青菜也好吃,芥蓝、芥菜,还有什么兰,都是南方菜,妈妈炒菜放糖和黄酒,那个香哪!
说着一道道美味佳肴,精神上享受着丰宴大餐,贝蕾从小就有这个本事,在托儿所的时候,妈妈总是接的晚,小朋友们都被家长接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瞪着大门口,小脑袋里装满巧克力、奶糖和各种玩具,在想象中叫妈妈买这个买那个,想着想着妈妈就出现了。
上火车下火车,阿Q似的快乐无比,好像穿过几个街口就到亚运村,她家那幢六层小楼在亚运村的东北角,老远就能看到亮着灯光的窗口,妈妈在灯下守着一桌饭菜等着她。
抬眼看到一片花窗帘,窗帘后面是一盏幽暗的台灯,台灯边上是愁眉苦脸的洋后妈。贝蕾的黄粱美梦惊醒了,停住脚步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哭着喊道:“我不要回这个家,我要回北京! ”
米乐蹲下扶着贝蕾:“你呀,你就是犟,你为什么要这么犟呢?跟我一块儿回去吧,哪怕只呆一个星期也好,说实话我都想家了,其实我那个家有什么好想的?不知道我爸又带个什么样的女人住在家里。”
贝蕾心里动摇了,明天走还来得及,收拾几件衣服一早去机场等候补,可是钱呢?临时登机买票,票价比预定的要贵出一倍,米乐巴不得替我出钱,我怎么能花他的钱?
贝蕾拽着袖子抹了抹眼泪,故意咯咯大笑:“骗你呢,逗你呢,我不回去,我要挣钱,我见钱眼开!”
米乐的表情没有变化,“你呀,还是一个字儿,犟,犟到自己欺骗自己的程度,我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贝蕾看着米乐,她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疼痛,就像许多时候她感觉到妈妈的心为自己疼痛,在这份疼痛中掂量出她在妈妈心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米乐,”贝蕾口气委婉地,“这个学期太短,下个假期有一个半月,我一定回去。”
“行,我也回去。”
“你走吧,还得收拾行李呢。”
“我一到北京就去看你妈,我会告诉她你在这儿一切都好!”
俩人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送来送去,贝蕾发觉自己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如果米乐就这么回北京不再来了,会是什么滋味?
第三部分总是莫名地心慌
罗老师端茶递水削水果招呼贝蕾,贝蕾一边应酬着一边猜想罗老师热情背后的用心。从学校放假第一天开始,罗老师接连不断地约她到家里做客,贝蕾原以为罗老师现在全职在律师楼上班,孩子放假没人管,想雇她做临时保姆。那个小混血儿是个调皮淘气到家、稍不留神就会捅出大漏子的小坏蛋,贝蕾准备好了推辞,无论罗老师对大卫离婚有什么样的帮助,无论给多少工钱,都坚决不做那个小坏蛋的保姆。可是,登门得知小家伙被他的父亲接去新西兰了。那么,罗老师是想跟我谈大卫离婚的事情?她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可以下手了?这事儿没必要跟我谈,我不会出庭作证,达芙妮已经够可怜了,短短两个月头发白了一大片,整个人像在酱菜缸里腌了几个月,只剩下一口气了。
罗老师拿出一个信封,说:“上周我去墨尔本出差,见到你爸爸,这是他给你捎的钱。”
大卫每个礼拜都跟贝蕾通两三次电话,他怎么没提起见到罗老师?而且还捎了钱?
挑开信封口瞄一眼,厚厚一沓尽是十块二十块的小票,这是大卫在正式工作之外打零工挣的现金,贝蕾的心头不禁一阵酸软。他在那儿住什么样的房子?吃什么样的饭?大卫连鸡蛋炒饭都不会做,下面条不知道该用生水还是滚水,他一个人怎么活的?贝蕾想问罗老师关于大卫的情况,可是又说不出表达关切亲昵的话,她向来如此,妈妈生病躺在床上,她急得钻被窝里掉眼泪也说不出一句烫心的话,何况是大卫?贝蕾耸耸肩膀,说:
“看样子他一个人过得还不错嘛?”
罗老师黯然道:“不,他很艰难,离婚对任何人都一样,要扒掉一层皮,所以你要经常跟他联系,给他精神上的安慰。”
那个沈阳女生才是他的精神安慰,他会娶她吗?听说很多穷华侨娶了国内的年轻女孩,都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大卫可别做这样的傻事儿。
“你爸爸很爱你,他娶达芙妮完全是为了你,他告诉我,他一辈子没有为别的人别的事儿流过眼泪,但是为你不知道流过多少眼泪。”
“为我流眼泪可能是真的,但是为我娶达芙妮,我不太同意,他还不如承认当初是爱达芙妮的。”
这会儿,罗老师在厨房里忙着,停了手里的活儿,看着贝蕾:“你对你爸爸还是不够理解和谅解,也许要等到将来对生活和感情有更多体验,才知道有一个这样的爸爸是你的福气。”
贝蕾用目光迎向罗老师,心想这就是你今天要跟我谈话的内容吗?你不就是接了大卫离婚案的律师助理吗?贝蕾曾经在网上跟妈妈聊天说将来想当律师,妈妈说律师这个职业不好,没有是非黑白,没有感情,谁给钱就替谁说话。你办案是为了挣钱,如果达芙妮花钱雇你,你不就会向着她说话吗为什么会这么动情动容地介入我们父女感情问题呢?这跟离婚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罗老师看出贝蕾的困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大概不知道,我跟你爸爸在北京就认识,记得那年夏天我去出版社送稿件,事先我们通过几封信,那会儿他是一套丛书的主编,我以为主编一定是个戴眼镜弯着腰的老先生,见到他,我惊呆了,主编老先生竟是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还这么有才华,那套书出版没多久我就出国了,真没想到隔了十多年,我们在世界上转了一大圈居然转到了一起,所以你爸爸不仅仅是我的当事人,他还是我的老朋友,你呢,是我老朋友的女儿,况且我和你也是朋友,要是我说多了,你别介意。”
贝蕾诡笑道:“你会不会爱上他?”
罗老师的脸霎时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你的脑子怎么会转得这么快?”
“这很正常嘛,他离婚以后肯定还要结婚的,如果他从国内找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那才让我觉得尴尬呢。”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罗老师显得很高兴,“不会的,你爸爸不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