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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冲入城中了。
虽一时不得攻入城内,但齐国的几万大军已将个平阳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齐主欲令将士仗着数倍于大周的兵力强行攻城时,又怕城上大周军队的弩箭射中了爱妃,于是特令军士抽出攻城所用的云梯木板,专门筑造了一处临时远桥,与冯妃一同登上远桥,遥观攻城场面。
孰知,齐主与爱妃刚刚踏上远桥,尚未立稳,只听“轰”一声巨响,远桥骤然坍塌了好长一段。所幸齐主和冯妃两人未曾跌下桥去。
守卫在平阳城内的周军虽顽守抵抗,难禁齐国大军压境、反复攻扑不停,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守。
平阳城护城河外,被齐军俘斩的近万大周伤残士兵血流满河、浮尸横叠。
周武帝集合了八万兵马,一路急行直逼平阳而来的消息传来时,城内的齐军闻听大周大军将至,在城外挖了一个宽大的鸿沟,在沟北阵列众兵,张皇据守。
少林方丈(第二十八章)(2)
武帝命齐王前往勘查敌阵。齐王禀奏:“陛下,齐兵虽多,却无斗志;我军足以破敌,请陛下诏命一战,我军定可一举尽灭!”
武帝诏命进攻齐军,但因沟阔数丈,无法逾越,周军便在沟这边叫阵擂鼓,齐声喊叫齐军是“乌龟”,以激齐兵出城而战。齐兵也在城墙上还骂不已。两军相峙久久却不得一战。
齐主在城内窥望少许,见城外黑鸦鸦数万大周将士把个平阳围得水泄不通,又想平阳城内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些吃饭的人马,一旦粮草断绝,进退不得之时可怎生了得?于是惊恐地询问左右:“如此阵势,可否一战?”
齐国宰相高阿那肱道:“陛下,我城内守兵虽众,却远低于周军,不如勿战为上。臣请陛下乘夜突围,先撤出平阳、退守高梁桥,以逸待劳。”
高阿那肱话音未落,诸位武将却已耐不住了:“陛下!彼亦天子,我亦天子,他们远道来犯,我军怎么反倒据堑示弱?岂不让人小看?”
齐主思量众将之言颇有道理,于是便令军士填满沟堑,誓与大周军决一死战。
武帝见齐军中计,不禁大喜,急忙麾动三军、杀向齐军。鼙鼓号角,两军相交,一时嘶杀吼叫、刀剑相撞声如雷如涛。
齐主高纬此时仍与冯小怜并骑观战。坐在马上观看交战的冯妃第一次观战,不懂战事,因见周军一时来势凶猛,齐军似乎难以招架,众兵一时向后倒退了数步,冯小怜骤然花容失色,指着齐军大声惊呼道:“啊!败了!败了!”
随行众人闻言,骤然挤成一团。齐主担心乱军之下伤了爱妃,一时也顾不得辨明战事胜败,也顾不得率军督战,急忙扶着冯妃、趁两军激烈混战之际顾不得追堵自己,令手下卫士杀出一条血路、仓皇逃出平阳城,直奔高梁桥方向逃去。
齐军见陛下丢下平阳、一路往高梁桥方向奔逃,也纷纷弃兵相随奔命。
武帝获悉齐主逃走的消息,当即率大军痛追不舍。齐国国主高纬率部在前面一路狂奔数百里,齐军数万兵马在后相随,周军大军一路紧追不舍。所经之处,遍张露布,诏告齐国军士“凡主动纳降献城者,无论将官士兵,皆以功勋大小而封爵晋职”。
如此,齐主在前面一路逃奔,大周军一路追后,遇城克城、逢敌克敌。沿途道旁,不时可见齐国逃兵随手丢弃扔掉的军辎甲仗诸物堆积如山。
逃到青州附近时,齐主惊魂甫定地往后一瞅,只见身边只剩下了几位嫔妃和数十名王公大臣亲随武士。
齐主望着一脸疲惫、花钿斜落,却更显楚楚动人的小怜,不觉握着她的手儿垂泪道:“爱妃,连累你跟朕受苦了……”冯妃也禁不住呜咽道:“陛下如此垂怜臣妾,臣妾愿与陛下同生共死……”
齐主等仓促逃进青州后,虽严闭城门,却也清知大势已趋。为了保住一条性命,不得已着人交出了传国玉玺和乞降书,情愿率太子嫔妃并诸位属僚归降大周。
至此,大周国经过父子两代、几十年的努力,从当初的仅仅据守北魏一个州的地盘开始匡扶大魏逃亡国主魏孝武帝,到后来的南战梁陈,北讨吐突,东伐伪齐,以少胜多,以弱制强,到渐渐与北齐并雄中夏。末了,又接连两年的大举进兵,终以生擒北齐天子、太子、众嫔妃和朝中诸臣而结束了战事。实现宇文氏两代二十多年统一北方的梦想。
在山巅隐蔽修行的慧忍,很快听说了大周公主栖身庵寺的消息。
他当即料断:母亲肯定和公主在一起!
虽知公主和娘出宫修行,宫中肯定有所关照,但公主毕竟是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大内长大的。如今因为自己,从繁华似锦的京都皇城跑到这山间古寺来。他如何能忍心看着她也开始这种索群独居的苦行日子,忍受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清冷和孤寂?
慧忍感到了绝大的无奈和悲怆。自己是个男人,却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公主希望;为人子,却不能尽孝父母膝下;为武将,却不能效命沙场、御敌报国。受师父临终之托,身肩复法大义,却又不知机缘究竟在哪年哪月、要等几生几世?
他的胸口又开始作痛起来。他满脸冷汗地忍痛念佛,强令自己静坐禅悟,以排解难耐的身心之痛……
然而,一想起世上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女人,这会儿正在狼虫出没的山野古寺度日时,每每都抑制不住要冲下山去的欲望。可是,每次一走到下山的崖口时,他都咬咬牙强迫自己重新返回山顶。
白天,他持号念佛、禅坐入静,要么就拚命地砍樵、练武,勉励自己一身所系的复法大义,倒也活得很有定力;然而一到了夜晚梦中,母亲慈爱的微笑、公主忧怨的眸子一俟闯入他的梦境,当他从梦中突然惊醒,耳听洞外山涛的吼响,眼望漆黑的岩洞,一种突如其来的凄凉便会骤然袭来。
此时的他会感到极致的孤独和虚弱,发觉自己原来竟是恁地渴望母亲和公主能守在自己身边。他想,如果此时公主真的就在自己身边,那末自己多年的修持、所有的定力,恐怕刹时便会被巨大的情爱洪水蓦然冲垮……
在苦痛和徊徨中煎熬了几天后,慧忍终于决定下山去看看娘和公主——下山前的头天晚上,慧忍在释迦佛祖像前趺坐了整整半夜。他祈求佛祖宽宥自己的凡尘之心。他怕自己再撑几天不下山的话,公主和娘一定会自己寻到山上来的。
少林方丈(第二十八章)(3)
他不能让娘和公主再山高路险地一路跑到山上来寻找自己。
他把平素在山间采集晒制的野蔬、山菇、野果之类装了满满的一袋子,留师弟慧悟和慧定在山上看家,自己翻过两道山梁,一丛野林,顺着一条羊肠小道一路来到初祖庵。
正值三四月的阳春天,头顶的太阳晒得人熏熏欲醉。满山遍野的树林草叶染得满眼是绿
。千崖万壑的野槐花、杜鹃花乍开初放,一串串、一簇族地缀在山林枝叶间,空气中飘满了带着甜香味儿的花香。
这是前朝魏孝文帝年间建下的一处皇家尼寺。
寺院兀立在三面靠山、一面临河的山岙子间。禅院内古木参天,绿荫森森。院子不大,亭台楼阁却也整齐。慧忍兴致昂然地站在寺外看了一会儿山野林色,然后转身来在山门前,见一个守门的正坐在山门前的石礅上打盹,正要上前问明公主是否就在寺内修行时,却见那守门的小沙弥有些面熟,一时猜不出在哪里见过?
想了一会儿,才蓦地记起来,原来,这位守卫是娘娘的心腹侍卫何泉,年前他曾和另一位卫士一起陪公主上的山。只因当年是一身宫中武士的打扮,眼下换成了出家人衣着,一时竟没认出来。
何泉倒是机灵,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慧忍。他一边笑呵呵地问了好,一边领他来到后面公主和奶娘憩息的寮房。
娘明显比以往见老了。翰成见到娘,未及说话,先跪在地上给娘叩了几个头。仰脸叫了一声“娘”,一下子便哽住了。
娘的鬓角有了不少的白发。
慧忍清知娘亲这几年一直为自己操心担忧,吃了太多的苦。想想娘亲一天天老了,自己却不能守在娘身边尽人子之孝,不禁悲怆难忍,又怕触及娘也跟着伤心,强忍着心酸和泪水,呵呵笑着把话岔开。想起自己为娘和公主带的野果时,忙打开袋子,又是为娘剥核桃仁儿、又是让公主尝自己在山上采的野果。又说起了儿时和妹妹争嘴吃的事儿来,一时便逗得娘开心地笑起来。
如此,虽说三人各自都有满腹的心酸,却都有意不去提及,各自都拣些开心的事来说。
在寺庵里,慧忍一刻也闲不着。不是帮宫人推磨浇园,便是帮武士打水劈柴。两天下来,上自老尼管家,下至厨子宫人,竟没有一个不喜欢他这随活勤快劲儿的。
奶娘秀月见儿子虽说瘦了些,看上去依旧还结实。更喜的是,儿子的神情中竟没有一点的忧伤。虽身着僧衣,却和当年一样,不拘干活还是吃饭都是生龙活虎的。心下不禁感念佛祖:虽说做了和尚,可做为当娘的一点私心,觉得实在要比做那什么将军都尉的,整天刀剑丛中九死一生强多了。
母子单独在一起时,慧忍仍旧求娘劝说公主,在山上住一段日子仍旧还是回宫去。说起自己,因当年师父有遗托,大义在身,佛法一日不复,道场一天不兴,自己便不能重回俗世。如此,怎么敢耽搁得公主一世清冷却又是遥遥无望?
娘叹气流泪说,公主那性情,只怕谁也劝不动。慧忍闻说竟半晌嗳气无言。
大半轮月儿渐渐浮出了少室东山时,山林和禅院即刻便洒满了清银似的辉光。夜风吹拂着门前的古树,满树新叶哗哗啦啦地喧响着,和着墙外四周的山溪流水、远处的杜鹃啼声,山寺越发显得寂寥幽邃了。
慧忍在寮房陪娘和公主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便告辞娘和公主,来在客房别院。
他觉得身上有些躁热,便摇着橹栌打了一桶水上来,然后在院中冲了冲凉,只穿了件罗汉褂,兀自趺坐在月光下禅定片刻,站起身来,入定吐纳,正准备温习一番武功时,一阵晚风伴着淡淡的野槐花的芳馨扑面拂来,抬头看时,就见贺公主不知何时已飘临到了客院。
朦胧月下,贺公主一袭玉色长袍,幽姿逸韵仿如梨花溶月。她人站在那里,半晌不作一语,若梦若雾的眸子幽幽忽闪着。
慧忍定定地望着公主,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夜风有些大了,忽猎猎吹拂着公主的衣襟,有惠草淡淡的芳香从她裙袍上拂扬而来。
慧忍仿如喝多了酒一般,忽忽然竟不知此时是天上人间还是幻像梦里……
时光仿佛倒流,兄妹俩人又回到了往日两小无猜的童年、回到了山城的农家小院。娘,妹妹,奶奶,还有故乡四月野槐花飘香的月夜,林丛杜鹃的阵阵啼唱,吐着幽香的凤仙花,泛黄的杏子和枣儿……
那一刻,他几乎无法自持了。好想把面前这令自己碾转相思、魂牵梦萦多年的人儿拥入怀中。
“阿弥陀佛……”就在渴望将要冲破定力的一刹那,翰成急忙双手合十、全身颤栗地连连低声持号。
贺公主却如骤跌冰窟,叫了一声“翰成哥……”便咽住了。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