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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成放下剑迎了出去。
出门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来人竟是贺公主!
第十四章(2)
见她一身宫中小太监的打扮,青布袍子,青布包头,兀自站在门外的大柳树下,见翰成出了门时,也不说话,只是跳皮的望着他俏笑。
翰成瞅了瞅左右,见竟没有一个跟随的人,立时急得什么似的:“啊?贺……妹妹,你怎么……咳!”
说着,一把拉着公主的袖子便向后面侧院自己的小书房匆匆走去。一俟来到屋内,劈头就问:“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出宫来?”
贺公主嘻笑着,也不理会他的问话,两眼只管四下里瞅着翰成书房的摆设。一边信手翻着他平素看的书和写的文章。
“你也太大胆了!万一……咳!宫里娘娘和我娘一时找不到你时,不知急成什么了!快,我马上送你回去!”翰成着急地说。
贺公主闻言,一时就红了眼圈:“你……人家好容易才混出宫来看你。这还没坐下呢,水也没喝一口,你就狠心赶人家走。你真是……无情无义!”话音落时,早已满眼泪花了。
翰成望着贺公主泪汪汪的眼,一时无话可辩。又心急如燎地在屋内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催她:“不行!贺妹妹,你不能在宫外多停。我这就送你回宫去!”
贺公主道:“偏不回去!你再敢赶我,我就一个人到外头闲逛去,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就是了。”
翰成怔怔地望着她,一点儿的招数也没了。
贺公主故意装出一脸的不在乎,也不再理会翰成,自管拿起架子上的兵器,一会拉弓、一会儿挥剑的。又取下挂在墙上的蓑衣和斗笠披在自己身上,样样都稀罕得很。
翰成怕她真的赌气一个人跑到繁华街市上乱闯,万一惹了乱子更了不得了。无奈地望着她,只得先由着她的性子,又问她喝不喝水?
贺公主说:“我都快渴死了,你才想起问我……”说着眼圈又红了。
翰成忙出门叫人到前面拎过来一个小铜壶,亲手烫了一个茶瓯,拿出一个细篾的小篓,从里面的茶罐里舀了些茶叶放在杯子里。
公主探头来看:“是什么好茶?这么鲜绿?”
翰成笑道:“哥哥这里可不比皇宫大内,能有什么好茶?统不过是柳叶竹尖罢了。”
公主接过杯子,细细啜了一口:“还说不好?比宫里的茶强到天上去了!”
翰成一笑:“真是渴了。粗茶淡饭也成了好的。”
公主放下杯子,抹嘴一笑:“我倒想天天吃你家的粗茶淡饭!”
翰成嘿嘿一笑:“傻妹妹!”
公主放下茶,一眼瞅见窗台上前年她送翰成哥的七弦琴,走上前用食指和拇指来回拨了一番琶音,不觉惊喜道:“成哥哥,你会弹琴了啊?”
翰成道:“我是个粗人,哪里学得会这个?不过白放在那里附庸风雅罢了。”
贺公主道:“哼!骗得了别人,休想骗我。若每日闲放着,这琴弦的弦音这么准,又是谁定的?快给我弹一曲上来!”
翰成担心宫里找不公主时,一时闹得上下不宁,看看外面渐高的太阳说:“好!我就给你弹一曲,不过你听完曲子得赶快回宫去。”
贺公主点点头:“一言为定!”
翰成坐到琴前,微微入定,弦音流泻处,一曲《高山流水》锵然流出,时而奔放、时而沉抑,时而清柔、时而雄浑……
贺公主呆了!自己修琴数年,可是翰成哥琴韵中的那种高亢沉抑、雄浑奔放、挥洒自如气势,自己竟然十不得其六七!
余音袅袅渐渐淡气,公主仍旧沉浸个中。末了,微微舒了一口气,一双眸子久久地望着翰成,实在觉得这个翰成哥实在是了得!
翰成起身道:“哥的琴也弹了,天也不早了,妹妹总该回宫了吧?”
贺公主没有理会他,也不说话,兀自走到琴边,手指随意抚着琴弦呆呆地出神。
翰成走过来:“妹妹若想在宫外玩,改天和娘娘说好了,让娘带你出来,咱们一起还回老家摘野槐花、网鱼,让娘给咱做槐花糕好不好?”
贺公主转过身来,脸上露出笑容:“此话当真?”
“当真!不过今天你得听我的,这会儿就回宫去!你若只管任性,哥哥以后真的不理你了!”
贺公主闻言,一脸落寞地咬着嘴唇,正要跨出门槛、又止了脚,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成哥哥,你答应给我一样东西,我才回宫去。”
翰成忙问:“什么东西,妹妹尽管说出来,只要我有的。”
“我要……我要哥哥脖子上戴的这个玉观音!”贺公主指着翰成的脖子说。
翰成有些犹豫。
这尊观音不过是普通的玉料雕成,是奶奶亲手系在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十几年来从未离开过。
见翰成沉默着,公主眼里骤然噙满了泪花。翰成见公主一人在外面耽了这么久,怕宫里娘娘着急,娘也会跟着受连累时,一时也顾不得诸多,一把将玉观音取下递给公主。
贺公主破啼为笑了:“哥哥帮我戴上!”
翰成小心翼翼地帮公主把玉观音戴在脖子上。
霎时,贺公主衣服上透出了花瓣般沁人心脾的芳香。
两人长大以后,翰成还是头一次这么近挨公主站着。伴之这令人眩晕的芳馨,翰成一下子心慌意乱并有些醺醺欲醉起来,脸一下子热得吓人……
第十四章(3)
贺公主爱惜万分地抚着玉观音,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这时,她捋开宽大的袍袖,把自己腕子上的一对翠镯先后裉下来,拉过翰成的手,把翠镯放在他的掌心:“成哥哥!我拿我的翠镯换你的观音了!”
翰成忙推了回去:“不不,男人不兴戴这个的。”
贺公主的脸也红了:“不是让你戴在腕上的,是让你……揣在身上,就当……就当我在你身边一样的……”
此时,翰成反倒冷静了下来:“贺妹妹,我听娘说过,这对翠镯是十年前大陈国主派使臣千里迢迢专门送到大周国的贡品,是能预兆风雨阴晴的稀世珍宝。我是个粗人,天天拳脚刀剑的,这样珍贵的东西放在身上,一旦有个闪失跌撞,岂不可惜?”
说着,一边坚决地推了回去。
贺公主突然珠泪飞溅起来:“成哥哥,母妃常说,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虽众多,可是哪怕是在自己的寝殿,也保不定哪个给你端茶递水、毕恭毕敬的下人正是别人安插下的眼线。处处都要设防,步步都得留神。怎比得当年在山城老家,奶奶、奶娘、你,奶爹,大家统统挤在一张矮桌上吃饭,谁也不用设防什么,就连小灶房的烟都带着浓浓的亲切味。我在宫里,常常想起当年哥哥带我摘槐花、捉螃蟹的快乐日子。烦闷时,便把你送我的那些小葫芦、小花灯、小风车和小草鞋什么的拿出来,一样样细细地把玩,童年乡下无拘无束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所以,妹妹虽知这个玉观音是哥哥的传家之物,因常年戴在哥哥身上的,所以忍不住想要了过来。妹妹回到宫里,就算宫墙挡着,石台隔着,想哥哥的时候,全当是看见你了,就跟重新回到儿时、回到哥哥身边一样。妹妹现在虽不能常出宫了,这对镯子你留在身边,早晚看见它时,也当看见妹妹一样,好歹不要把我忘光了。谁知哥哥……你既不稀罕,我也不要它了!不如摔了算了……”说着,举起那对镯子要往地下摔。
翰成一时脸都吓白了,一把拽住她的手拦阻说:“妹妹快别任性胡闹。”
贺公主流着泪说:“我摔了它,又能怎么着?反正我既然出宫了,也不想立马就回去,不如趁势在外面玩个痛痛快快,又关你什么事?”
翰成怕公主一味任性耽搁,只得好话哄她:“这么好的宝贝,既然要摔,那倒不如我替你留着的好。”
说着,从贺公主手里要过翠镯,小心地揣在怀里。
贺公主又带泪笑了:“哥哥没羞!敬酒不吃、倒吃罚酒。”
翰成乘势又好言好语哄公主快回宫去。心下思量:这会先收下这翠镯,等娘回家来交给娘,再捎回宫去还给小公主就是了。
公主这才答应回宫去。
翰成令管家叫一顶小轿来,自己骑马跟在轿后,把贺公主护送到皇宫西掖门前时,自己先下了马,又扶贺公主下了轿。
翰成望了望站在门廊里的几个守卫问:“守门的卫士认得你么?会不会反倒不让你进去了?”
贺公主哼了一声:“谁敢!”说着俏皮地一笑,一面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两寸大小的铜牌子,笑嘻嘻地说:“这是从专门进出宫采买东西的小宫监那里偷来的。有了这个,便可以出入无阻了。”
翰成无奈的一笑,真怕她以后会拿了这个没事就跑出宫来。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就晚了。心想怎么告诉娘,让娘把她这小牌子哄了去才让人放心。
贺公主回头望了望深深的掖门,神情突然忧戚起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成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告诉我才行。”
翰成微微一笑:“何事?”
贺公主咬着嘴唇,眼睛渐渐地又噙满了泪,过了一会儿才说:“从哥哥四五岁时起,我就夺走了哥哥的娘亲,哥哥……曾怨恨过我么?”
翰成呵呵一笑道:“妹妹尽说些傻话!我喜欢妹妹还来不及呢!哪里说得怨恨?”又含笑催促她:“妹妹快进去吧!娘娘和娘早不知急成什么了。”
贺公主双脚一边移着,慢慢地往宫门那边退,一边却泪眼迷朦地幽幽望着翰成,里面满是深深的无奈和留恋,分明言犹未尽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跑回来,望着翰成、抖着嘴唇说:“……哥哥知道么?妹妹私自跑出宫来,只为……思恋哥哥太甚……”
说罢,泪水滚涌而出,转身疯一样跑向宫门去了。
翰成觉得自己的心蓦地一痛,眼睛骤然酸胀起来……
翰成不知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家里的。
当他饮醉酒一般,一脚高一脚低地迷迷朦朦地回到家、来在自己书房后,突然一种巨大的虚弱和失落骤然袭上整个身心,万千语言、万千滋味一齐涌上心间,失魂落魄地望着贺公主刚刚用过的茶瓯,一时热泪迸溅起来……
第二天晚上,奶娘秀月从宫里回来时,发觉儿子躺在床上,全身烧得火炭一样。丈夫周祥说昨天已经看过郎中,也吃了药,却是一点也不见轻。
秀月说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子了?秀月看看儿子烧得通红的脸,昏昏迷迷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急得一夜没睡,又念佛又祷告的。
第二天进宫,向娘娘告请离宫两天。娘娘知道原委后,一面让秀月赶快回家照看儿子,一面派了一位御医跟着上门瞧瞧。御医和秀月都在紫云殿服侍,两下并不陌生,把了脉,又开了几付药,说也没大关紧,只是受了风寒,吃两付药,静静地养两天就没事了。
第十四章(4)
翰成身子原本也壮实,连着服了几剂御医开的药,没两天果然就缓和了一些。
虽说身上的病是缓轻了,可是,贺公主那亦怨亦喜俏笑的倩影却再也拂不去了。
翰成此时才明白,原来,自己很久以来就已经朦朦胧胧地喜欢上这个妹妹了。只是他从没敢细想过。从儿时,每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