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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地加上一句:这是其他正常的斯堪的纳维亚人都办得到的事。
由于十年来在众多会议及高层集会上相处融洽,他们相约在哈马尔乡下的别墅共度一个周末,结果发现他们连最简单的日常事务都无法沟通。那丹麦人开口借地图,哈马尔却拿来一张自己的相片,于是一切就此完结。他们的宇宙塌了一角,而在可笑的彼此误解下拘谨地狂欢庆祝一番后,他们改用英语交谈,结果发现其实他们一点儿都不喜欢对方。
而蒙松和莫根森保持良好关系的秘密在于他们真正了解对方。没有人会冒昧地自以为他凭空就会了解对方的语言,他们常常用所谓的斯堪的纳维亚语交谈,那是自创的、大概只有他们懂得的混合语。此外,他们都是优秀的警察,具备不爱小题大做的个性。
下午两点半,蒙松回到哥本哈根波利提特维的警察局,收到一张打印着一个人名和住址的纸条。
十五分钟后,他站在列德街一整排旧公寓前,比对手中纸条上的字与狭窄黑暗的入口上一个退色的号码。他穿过那道门后,走上一道室外的木楼梯,楼梯在他的重量下危险地下沉。最后,他到了一扇掉漆、没有门牌的门前。
他敲门后,有个女人来应门。
她个子娇小结实,但是比例匀称,肩膀和臀部宽阔,腰围纤细,腿美丽而结实,年约三十五,金色的卷发剪得短短的,嘴大而性感,蓝眼睛,下巴有个酒窝。她光着双腿和双脚,身穿一件沾满油彩的白色连身工作服。连身工作服底下是黑色套头毛衣。其他的他就看不见了,因为那件工作服用一条宽腰带紧紧地扎住。他只能见到她身后有个很小的厨房。厨房里暗暗的。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他,然后以标准的马尔默人作风问道:
“你是什么家伙? ”
蒙松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叫纳嘉·埃里克松? ”
“是的。”
“你认得贝蒂尔·奥洛夫松吗? ”
“认得。”
然后她重复一遍她的第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家伙? ”
“对不起,”蒙松说,“我只是想确认我来对了地方。我叫蒙松,我为马尔默的警察局工作。”
“警察? 瑞典警察来这里干什么? 你无权闯进这里。”
“是的,你说得对。我没有搜索令之类的东西。我只想跟你谈一会儿。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不想谈的话,我就走开。”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边思索边用一支黄色铅笔戳着耳朵。
最后她说:“你要什么? ”
“我刚刚说了,只是聊聊。”
“关于贝蒂尔的事? ”
“是的。”
她用工作服的袖子擦拭额头,咬着下唇。
“我不怎么喜欢警察。”她说。
“你可以当我是——”
“是什么? ”她打断他的话,“亲密的朋友? 还是邻居的猫? ”
“随你喜欢。”蒙松说。
她突然笑起来,声音沙哑。
“好吧,”她说,“进来吧。”
然后她转身穿过那问小小的厨房。蒙松跟在她后面,注意到她的脚很脏。
厨房后面是一问有斜窗的大画室,房间不能说不干净。图、报纸、一管管的油彩、画笔及画布四处散放。家具包括一张大桌子、几把木椅、两个大橱柜及一张床。墙上挂着海报和图画,展示座上摆着雕塑品,其中几座用湿巾包着,另有一座则明显是刚完成的新作。床上躺着一位黑皮肤的年轻人,身穿用线串成的内衣裤。他胸口有黑色的卷毛,颈上戴着一条有银色十字架的项链。
蒙松看着凌乱的房间。它虽然不整洁,却很有住家的感觉。
他对床上的人抛过询问的一瞥。
“别管他,”女人说,“反正他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我干脆打发他走好了。”
“不必为了我这么做。”蒙松说。
“宝贝,你最好离开。”她说。
床上的年轻男子马上起身,从地上捡起一件卡其裤,套上后离开。
“再见。”他说。
“他很怪。”女人简单地说。
蒙松胆怯地看着雕像。依他所见,这应该是一个挺立的阳具,四面八方插着旧螺丝钉和生锈的小铁片。
“这只是模型,”她说,“最后的成品应该有三百英尺高。”她思索着皱起眉头。
“很丑吧? ”她说,“你想会有人要买吗? ”
蒙松想到家乡那些公共场合摆放的艺术品。
“会啊,怎么不会? ”他说。
“你了解我多少? ”她边问边把另一片铁片刺入雕塑里,脸上透出些许虐待者的喜悦。
“很少。”
“也没什么好了解的,”她说,“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从事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但是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名。”
“你认得贝蒂尔·奥洛夫松? ”
“是的,”她平静地说,“我认得。”
“你知道他死了吗? ”
“是的。报纸前几个月报道了一些。这是你来的原因吗? ”
蒙松点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
“那可是够多的。”她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她拿起一根有短柄的木棍,在雕塑上敲打数下,但看不出有什么效果。然后她搔搔金发,皱起眉头,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她相当好看,身上散发着自信的成熟美,非常吸引蒙松。
“你想跟我上床吗? ”她突然问道。
“好啊,”蒙松回道,“有何不可? ”
“很好,这样事后谈话会比较容易些。你把那边的橱柜打开,最上面那层有两条干净床单。我会把外面的门锁起来,然后洗个澡,尤其是我的脚。脏的床单就扔到那边的袋子里。”
蒙松拿出新洗的床单铺床,然后坐在床上,把他嚼过的牙签扔到地上,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她穿着黑色的木屐走过房间,肩上披着一条浴巾。就他所见,她的手臂、大腿都没有疤痕,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她边淋浴边唱着歌。
第二十九章
七月二十六日,星期五,电话在八点三分响起。时值仲夏,非常炎热。马丁·贝克在路上已经脱掉外衣,而且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卷衬衫袖子。他拿起话筒说:
“嗨,我是贝克。”
“我是蒙松。嗨,我找到那个女人了。”
“很好,你现在在哪里? ”
“在哥本哈根。”
“你是在那里找到她的吗? 在丹麦? ”
“对。”
“你发现了什么? ”
“很多。譬如说,奥洛夫松二月七日下午来过这里。但是太多了,电话里讲不清。”
“那你最好来一趟。”
“对,我也是这么想。”
“能不能把那女人一起带过来? ”
“我不认为她会去,而且也没必要。不过我可以问问她。”
“你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
“上星期二。我有充裕的时间跟她谈了许多。我现在就去卡斯图普,看能不能排上候补机位。我会搭第一班飞机去阿兰达。”
“很好。”马丁·贝克说完,挂上话筒。他边抚摸下巴边思索着。蒙松听起来充满自信,这点儿很奇怪,还主动说要来斯德哥尔摩。他一定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蒙松在将近一点时抵达国王岛街的警察局,他的皮肤晒成古铜色,平静、愉悦,穿得很休闲,足登凉鞋,穿卡其裤,格子衬衫拉在外面。
他没有带女伴,但带来一个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桌上。
接下来,他四下看看,说:
“我的天,人真多……嗨! 午安。”因为他半个钟头前早从阿兰达来过电话,所以出席的探员非常踊跃。哈马尔、梅兰德、贡瓦尔·拉尔森和勒恩,加上协助办案的瓦斯贝加团队,包括马丁·贝克、科里贝尔和斯卡基,全都到齐了。
“你们不来个鼓掌欢迎吗? ”
马丁·贝克的自尊心严重受损。他不懂这个蒙松,明明比他大上两岁有余,身材却保持得这么好,而且一副对生活心满意足的样子。
蒙松把手放在录音机上,说:
“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叫纳嘉·埃里克松,三十七岁,雕塑家。在阿尔勒夫出生、长大,但到目前为止已在丹麦住了十年以上。阿尔勒夫就在马尔默旁边。现在我们来听听看她说些什么。”
他打开录音机,听到自己在录音机里的声音,觉得怪怪的。
“与安娜·德西蕾·埃里克松的谈话记录。埃里克
松干一九三一年五月六日在马尔默出生,未婚,职业
为雕刻家。一般别人称她为纳嘉。”
马丁·贝克竖起耳朵。他听到勒恩在吃吃窃笑,但蒙松在录音带里怎么好像也在偷笑? 总之,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要不要把所有关于贝蒂尔·奥洛夫松的事
摘要下来? ”
“好,当然。不过,等一下。”
那女人说话带着斯科讷口音,但不是那种从鼻腔里发出的黏腻嗓音。她声音低沉、清晰,并且圆润。录音带里传出沙沙声,纳嘉接着说:
“呃,我大约两年前遇见了他。第一次是在一九六六年九月,最后一次则是在今年二月初。他来的时间很有规律,通常在月初时来一次,每次停留一两天,从不超过三天。一般而言,他在五号左右来,七号或八号离开。他在哥本哈根时都住在我这里,据我昕知,他从没在别的地方住过。”
“他为什么定期来这里? ”
“他有个必须遵守的行程表。每次他来都是从国外来,通常是经过马尔默。有时他搭飞机,有时搭欧洲大陆那边的渡轮过来,然后待上几天。他来这里跟人碰头……他每个月只有来一次。”
“奥洛夫松是做什么的? ”
“他自称是商人。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没错。贼也是种行业,对不对? 我刚认识他的前六个月,他绝口不提他做什么、从哪里来。但后来就开始说了,也是在那时他才泄了密。他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人,爱吹牛。我不是好奇的人,我想也是因为我从不问他,昕以他忍不住要说个不停。最后,因为我什么都没说,他就整个引爆了。我需要把那些细节……天哪,实在很热……”
蒙松把牙签用舌头翻一个身,毫不知耻地在胯间搔痒,然后说:
“这里有点儿短暂的干扰,技术问题。”
三十秒死寂之后,女人的声音回来了:
“是的,贝蒂尔是个可怜的混蛋。他有乡下人的精明,但大致说来相当愚蠢而且爱吹牛。我认为他根本无法承受成功。他是那种只要有一点点成就,譬如赚了一点儿钱或自以为发现什么秘密就会乐得头脑发昏的人。他总是有伟大的计划.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很快就会有什么大突破。此外,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聪明,而且毫不谦虚。当他意识到我多少知道他在干什么,从事哪一方面的生意时,他马上把自己吹得像是黑道老大,谈的尽是百万元的大生意及用单车链杀人那些事。事实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根本算不上成功。”
“若根据他所说的,我们可以假设……”
蒙松将尾音吊在半空中,过了数秒后,她回答道:
“我想我知道他真正在干什么。他跟另外两个人在斯德哥尔摩负责收集赃车。有些是他们白己偷的,其他的则是用很少的钱从别的窃贼那儿收购过来的。
然后他们把车子改头换面,让别人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