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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柏彦始终护着素叶,一手拨开了阮雪曼,声音沉沉的,“让开。”
“你想进去看老爷子,行啊,有能耐你就打死我!”阮雪曼冲着他怒喝,“年柏彦,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就用了几张照片就能把老爷子气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你干脆也弄死我吧!”
叶澜见状跑了过来,紧紧拉住了阮雪曼,“是大伯想见我二姐啊,昨晚您不是也听见大伯说了吗?您就让我二姐进去吧,让大伯见见二姐。”
“不让!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小践人进去见他!”阮雪曼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狮子。
“大嫂!”一直闷声的叶鹤城起了身,皱紧了眉头道,“都什么时候了,就别闹了。”
阮雪曼气得直哆嗦,干脆坐回到沙发上呜呜痛哭起来。
叶玉盯着素叶,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素叶一直靠着年柏彦,手紧紧攥拳。
年柏彦伸手搂过她,给了她最大的力量安慰。
“进去看看你父亲吧。”他在她耳畔压低了嗓音说。
素叶盯着病房紧闭的门,不知怎的,心中就开始了莫名的恐慌,熟悉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年柏彦的手,“陪着我。”
“放心。”年柏彦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的。
两人正打算往里进,就听到里面传出“滴滴”的声音,素叶愣了一下,这时就见一直在抽烟的叶渊发了疯似的跑向了门外,歇斯底里大喊,“医生!”
看到提示信号的医生和护士很快冲进了病房,开始了新一轮的抢救。
“怎么会这样?”素叶只觉得双腿都软了,靠在年柏彦身上,喃喃自语。
“你父亲他昨天心脏病复发。”年柏彦沉重地告知。
素叶这才明白年柏彦为什么一晚上没回家。
年柏彦先拉着素叶坐到了一边,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得吓人,年柏彦开始后悔了,他后悔答应叶鹤峰将素叶带来。
昨晚,就是在里面的病床上,叶鹤峰拉着他,艰难地喘着粗气请求他将素叶带过来。他迟疑,甚至排斥,素叶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如果可能,他绝不想让素叶面对这种情况。
但是,素叶总要面对。
在他认为,这一次叶鹤峰是悬了,如果素叶看不到他最后一眼,这辈子都会心生遗憾。她会活的更不快乐。
十几分钟后,医生推门出来了,身后跟着护士。
阮雪曼最先冲了上去,“医生,我先生他……”
医生摘下口罩,看了一眼围上来的叶家人,一脸的无奈和遗憾,“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跟叶先生说就请尽快吧。”
☆、孩子,生日快乐
悲剧,往往就成了无限轮回和恶性循环的气场,当你沾染了它,无形之中就成了跟随你左右的、时刻准备掐死你一同陪葬的怨灵,然后,在你的生命里就出现了不能承受之重的东西,这种东西就叫做死不如死。
素叶的悲剧从未结束过,从她出生到母亲离世,再到此时此刻。她以为只要坐在阳光下就能驱散阴霾,却不曾想,原来阴霾从未被驱散,只是匿藏在一个她看不见的角落中汇集成海,最后将她疯狂反噬。
所以,当她鬼使神差地进了病房,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叶鹤峰时,心底深处那种被她压抑了多年的熟悉的惶恐预感终于破壳而出。
是无法压抑的恐惧。
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阮雪曼等一群人全都围了上去,叶渊作为长子坐在了床头,紧紧攥着叶鹤峰的手,叶玉哭得最凶,嘴里始终就一句话,爸,对不起。
只有素叶静止未动,站在离病房几步远的地方,不靠近,却恰到好处地看得见叶鹤峰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她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也在逆流,像是透过毛孔逐步蒸发,只能像菟丝草似的紧紧依附着身边的年柏彦,冰凉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角。
叶鹤峰的声音很小,与平时洪亮嗓门的他判若两人,他就像是一只随时随地能被风吹灭的蜡烛,就算是抬手都变得艰难。
他不再是硬朗的、坐在董事局位置上打拼江山的开拓者,而成了一个彻彻底底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即将告别世间繁华的老人。
他对着叶渊叮嘱了几句,又心疼地看了看叶玉,最后,那双浑浊模糊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素叶身上。
素叶想移开目光,眼眸里却无法抑制地湿润了。
病床上的叶鹤峰却笑了,那么艰难地笑,却又是那么由衷的、惊喜的、满足的。
他张了张嘴巴,使了大劲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他在叫她,甚至,十分用力地朝她伸手。
一股莫大的悲怆席卷素叶的心头,她整个身子都是僵直的,攥着年柏彦衣角的手更用力,手指关节都泛白。
年柏彦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低语,“上前去吧。”
病床上,叶鹤峰坚持着朝她的方向伸着手,那只干枯的手似乎在尽最大的力量试图想抓点什么。
而病床两侧的人,神情各异。
阮雪曼愤恨,叶玉敌视,叶鹤城始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叶澜在抹着眼泪,叶渊在旁则说,小叶,过来。
连一旁始终沉默、眼角悲伤的阮雪琴也终于开口了,跟叶渊一起招呼着素叶,快过来,跟你爸爸说几句话。
素叶不在乎那些个神情和目光,唯独支撑她挪步的就是腰间结实的男人力量。
她走上前,全身僵直地站在病床前,如此的近距离,她更能闻得到死亡将至的气息,揪得她心口生疼。
“小……叶。”叶鹤峰的手还在艰难地伸着,想握她的手。
素叶看着那只干枯的老人手,即将与世长辞的手,鼻腔的算账和心底的愤恨搅合在一起,冲击着她,撞击着她,令她窒息。
她很早就忘了父亲的手是怎样的,也忘了被父亲的大手牵着走是什么感觉,曾经在梦中,她不止一次梦见叶鹤峰回来了,进了门后就用他那双大手将她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小小的她在他头顶上欢笑着,撒娇喊着,爸爸、爸爸……
曾经在现实中,她也不止一次坐在校门口的花坛上等待,希望叶鹤峰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她快乐地牵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回家。
她自认为要求的不高啊。
只希望叶鹤峰能出现,能接她放学回家一次,能让她大大方方地拉着叶鹤峰的大手,自豪骄傲地跟那些骂她是野孩子的小朋友们说,这是我爸爸!
她只想要个简单普通的爸爸,能够每天陪着她,让她看得到摸得着的爸爸。而不是那个只能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爸爸!
纤细的手指攥得近乎断了,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皮肤叫嚣着疼痛,这种痛又撞击着心脏。
“叶叶。”身后的年柏彦低喃了她的名字。
素叶有了意识,死死地盯着叶鹤峰的手,心中哀凉。就算她再不想承认,她的生命都是眼前这个老人赋予的,就算她再对他拼命伸向她的手无动于衷,心中的渴望也无法被抑制。
其实,她很想牵住叶鹤峰的手,很想感受一下父亲的手掌还像不像以前那么温厚,虽然她知道,父亲的大手一直是属于叶渊和叶玉的。
手指松了又攥,然后,再慢慢松开。
素叶迟疑抬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叶鹤峰的手。
心头猛地一颤,悲凉如洪水袭来。
他的手已不再是她想象中的温厚温暖,它是冰凉的、僵硬的、干枯的,消瘦的骨骼近乎铬疼了她。
可叶鹤峰紧紧攥着素叶的手,一脸的激动和满足。
叶渊见状起身,将素叶按坐在床头。
“小叶啊,你……终于来看爸爸了。”叶鹤峰的呼吸急促,声音虚弱无力,双眼却因喜悦而驱散了些死亡笼罩下的浑浊。
素叶紧紧抿着唇,一直强忍着胸腔翻江倒海的复杂情感。
“你能来……爸爸,真高兴啊。”
她一句话说不出来,喉咙像是堵住似的。
“这么多年,爸爸,对不起你……”叶鹤峰说得吃力,攥着她的大手却格外有力气,似乎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用来抓紧她,生怕她起身离开似的。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所以……很想来补偿你,却总是……事与愿违,你相信我,我一直是疼爱你的。”
素叶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抓过似的,血淋漓的,泛着疼。
“你别说话了。”良久后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眼眶干涩地疼,她想哭,却始终在压抑着泪水。
叶鹤峰见她开口了,欣慰了,又转目,看了眼叶玉,又看向叶渊,一字一句叮嘱,“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你们三个都是亲兄妹,不能相互伤害,叶渊……你是长子,是大哥,要保护好你的妹妹们。”
叶渊用力点头,“爸,您放心。”
叶鹤峰这时将目光扫了全屋一圈,虚弱地说,“在我临走之前,我……要交代几件事。第一,我名下遗产要全权依照遗嘱分配,任何人……都没权利干预律师分配行为;第二,公司以董事局意见为重,所以人员……的职位安排都依照董事局安排,叶渊、素叶二人以……精石股东身份回精石,有权利参与精石的每一项业务;第三,叶玉……马上出国;第四,我与……阮雪曼正式解除婚姻关系。”
“老叶——”
“妈!”叶渊赶紧扯住了阮雪曼。
阮雪曼又气又伤心,干脆一扭脸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这些话耗尽了叶鹤峰所有的力量,他歇了好久,将目光落回到素叶脸上后,眸底深处是慈祥的,纵容的怜爱。
“小叶啊,每次看见了你,我就像看见了你母亲一样,她……还在等着我。这阵子……我经常看见她,我知道……我可以去陪她了。”
素叶紧紧咬着牙。
“我死后,记得……要把我跟你母亲葬在一起……”叶鹤峰攥着她的手更加用力,放轻了声音,“我对你母亲……深爱依然。”
素叶的眼泪终于下来了,下意识地,她抓紧了叶鹤峰的手。
“小叶啊,你靠近点,爸爸……有话要对你说。”
素叶凑上前,身子压下。
叶鹤峰扯着她的手,示意她再近些。
素叶将耳朵贴在了叶鹤峰的嘴旁。
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素叶的眼眸震荡了一下。
等她直起身,神情有些许恍惚。
“原谅爸爸吧……”叶鹤峰吃力地笑着。
素叶使劲咬着唇,血腥味蔓延了口腔。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不肯喊我爸爸……”叶鹤峰的手有点颤抖,眼神近乎恳求,“小叶啊……我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
“你……”素叶开口,哑着嗓子,哽咽,拼命摇头,“我……我不要原谅你。”因为原谅,他就会释怀,他释怀了,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把她扔下了?像母亲一样?
叶鹤峰嘴巴张了张,眼神悲哀。
素叶的呼吸都在颤抖,良久后才抬头,痛苦地看着他,“爸……在我原谅你之前,你不能走,我还没原谅你!”
“傻孩子。”叶鹤峰笑了,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洇在了枕头上,他满足了,同时也心疼了,轻拍了她的手背,“我终于等到了你这句‘爸’,你跟你……你妈妈一样啊,倔……”
素叶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很抱歉啊小叶,在今天……让你面对这个样子的我。”叶鹤峰轻声道。
她隔着朦胧看着叶鹤峰。
叶鹤峰看着她,眼里的宠溺更深,“孩子,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