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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她打个电话,以防万一。”古罗夫摆好电话机,取下话筒。“多少号?”
维卡悲伤地望了主人一眼,好像人们看病人那样。
十一点多一点阿尔焦姆回到了部长郊区别墅里。开大门的守卫很不满意地说:
“部长大人刚才回来了,可您却不在。他老人家很不满意。”
“怎么不在呢?”阿尔焦姆大吃一惊。“我不是在这里吗?!”
狼狗从树丛中窜了出来,高兴地尖叫,跟在汽车后面跑。
正门楼梯旁,停着两辆小汽车:一辆“ЪMB”,一辆“梅尔谢杰斯”。主人的“伏尔加”不在,所以阿尔焦姆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倒不是因为他怕部长,主人不在,到底还是好一些。至于客人,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终归还是客人嘛。
在厅堂里迎接阿尔焦姆的是他曾经揍过的那个仆人。挨打以后这个青年看来还是很守规矩的,小伙子对卫队长充满了敬意。
“阿尔焦姆·格里戈利耶维奇,主人先打电话来了,说有客人来,吩咐我们接待,把他们安排在三、四号卧室里,他们是要留下来过夜的。他们现在正在有壁炉的客厅里。维克多,斯捷潘·米特罗范诺维奇的助手,同他们一起来的,但他们似乎把他打发走了,吃晚饭的只有客人。我进去侍候他们时,他们很不满意。”
“大人物嘛,有大秘密。”阿尔焦姆“噗嗤”一笑。“他们大概在谈论女人吧。”
所谓带壁炉的客厅,是一间三十来平方米的屋子,当然有壁炉,但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然而它很舒适,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家里没人会弹,一扇窗户挂着沉甸甸的樱桃色的窗幔。
“晚上好,先生们,实在对不起,刚才有点事开车出去了。”阿尔焦姆走进屋来说道。他朝壁炉走去,整了整壁炉里的柴火,把窗帘拉得更紧。
客人们没有说话,他没有加以注意,已经习惯了,他仔细看着椭圆形的红木桌子。
“我叫阿尔焦姆,”他是从不说自己的父名的。他把烟灰缸往壁炉里抖了抖,用毛巾擦干净。其中的一个客人抽的是雪茄,另一个抽的是纸烟。“我是本地的卫队长,负责侍候你们,那个在门口边走来走去的青年人完全归你们安排。要叫我时,请按这个按钮。”他指着摆在壁炉的大理石板上的一个青铜垫台,重新摆好烛台,然后打开窃听装置。
客人们全都默默不语,而且其中的一个还扭头背对着炉火,甚至用手掌掩着脸庞,似乎觉得太热。阿尔焦姆忍不住问道:
“也许把桌子挪开一点,是不是离火太近了?”
“您不必操心了,一切都好,”那个年纪较大一点的,大概有五十岁了,一头头发白得很厉害,他口气出人意外地缓和地说。“阿尔焦姆,请您叫人拿瓶伏特加来,我不喜欢喝威士忌。”
“马上就拿来。你们要是决定去休息,请马上叫人。卧室里的暖气有点毛病,我来告诉你们怎么使用。”
阿尔焦姆发现青年人掏出一支雪茄,从壁炉里夹出一块木头,恭恭敬敬送到客人身边。
那客人点了点头,点上了雪茄,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他的脸庞,阿尔焦姆认出他是著名的电视解说员。
“优待加马上就有,你们先趁热吃点肉,今天的鱼没弄好。我祝你们胃口好,我就不来告辞了。”
阿尔焦姆很快走了出来,气呼呼地对小伙子说:
“你为什么让司机们都坐在汽车里呢?快请他们进屋里去,给他们吃喝。既然主人们要在这里过夜,当然得让他们喝酒,给他们把拐角那间卧室烧暖,要不然房子里会很冷的。对,我忘了,你得给客人们送伏特加去,干嘛你给俄罗斯人塞威士忌呢?你自己也该喝几口,我看,要不然你会挨冻的。”
“是有点冷,阿尔焦姆·格里戈利耶维奇,刮的是北风,而且总的说来,这栋房子的暖气不够用。”小伙子用高兴的声音回答,因为他明白“喝几口”是个很圆滑的词。
阿尔焦姆的房间很小,但很暖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闩上房门,搭上一个大铁钩。他打开灯和窃听装置。
“什么该播放,什么不该播放,你们那里是谁在指挥呢?”年纪大的那个客人问道,他的声音已经完全不柔和了。
“那得看是什么材料,什么时候来的。还得看领导人中谁在场。”年轻人回答。“一般是总编负责,如果是重大事情,那就由台长亲自指挥。”
“你们已得到正式通知,地铁里面发生了强烈爆炸。一场大灾难!送走了几百条生命。离开播时间还有五分钟,您跑去请求批准吗?发还是不发这条消息呢?”
“这就是说是发生在地铁里!”阿尔焦姆想道。“对于法西斯来说,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很自然的。可那些把人轻视地称为‘人民’的那些人呢?他们自己当然是不坐地铁的。”
“您是政治家,您很了解。”青年人回答道。“万一什么事没做成,他们就给你警告处分。如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表现了主动性,那他们会拧断你的脑袋的。”
“您把所发生的事,不加任何说明地报导出来,就是所谓报导赤裸裸的事实嘛。”
“我们的主要解说员是亚历山大·土林。也许我们喝一杯吧?你们要的伏特加拿来了。”
停顿出现了,静得可以听见各种不同的声音:轻轻的敲击声,碗碟碰撞的当啷声。
“为您的健康干杯。”年轻人说。
“谢谢。在民主派这里当服务员你不感到厌烦吧?”
“有位古典作家说过:服务我是随时准备好的,奉承拍马却叫人恶心。”年轻的电视工作者得意地哈哈一笑。“可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民主派、保守派,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没什么区别,我分辨不出来。请原谅,我觉得你们自己也闹不清楚。”
“经常发生这种情况,许多人奔来跑去,搞得人眼花缭乱。你是个成年的小伙子,你明白乌里扬诺夫是怎么说的:政权问题决定一切。每一个人都想搭上第一个到岸的那艘船。”
“我也不是理想主义者,天生远视,连颜色都分不清。”
“有些人想把别人坐的船弄沉,把自己的船往前面推。如果发生爆炸,那么今天摇晃不稳的平衡……”
“这是从直义还是从转义上说的?”
“先是直义,以后就是转义了。于今的政权站在边缘上,只要轻轻一推就足够了。”
“谁去推呢?”
“会有人的,你的工作是报导推的情况。”
“那我将会拥有什么呢?”
“你会出现在所需要的船上。”
阿尔焦姆的房间里响起了铃声,告诉人们主人回来了。
“注意着黑夜!”阿尔焦姆嘟哝了一声,然后抓起茄克,跳到外面。
黑暗中,狗在门边汪汪地叫着。
似乎难以置信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当密探几乎四分之一世纪的刑侦工作者,居然第一次来到赌场。胸口上佩戴着一块小白牌子的跑堂人员还在玻璃门外就迎了上去,然后是需要付二十万卢布买票的售票处。幸好上校带了这么多钱,他完全可能不带这么多钱的,出示证件又根本没有列入古罗夫的计划。检查的时候,几个比上校个子更高、更结实的小伙子搜了他的身,甚至建议他背转身子。好在维卡预先告诉他要检查,所以他把“瓦尔特”小手枪留在汽车的秘密处。
古罗夫得出的印象是他来到的不是娱乐场所,而是上飞机前的跨越国境线。再说上校去航空港总是有人接送的,所以个人的检查手续他只是从旁观察。
一走进赌厅,古罗夫对顾客之多和成群地站在门口柜台旁的职业妓女方面来的注意,大吃一惊。正如维卡向他解释的,门左边是一个酒吧,前面摆着好几张桌子。他要了一杯果汁,坐在角落里的一把围椅上抽烟。从这里看大厅看不大清楚,只看得见就近的三张赌桌。不过,古罗夫却有了谁也不能从后面靠近他的保证。他并不要找什么人。希望在这里出现一个突然从妓女房里跑出来的人,是极其荒唐的。他仔细察看人群,应该说他是感到失望的。古罗夫心目中昂贵的夜间娱乐场的顾客要气派得多。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夜里去赌场打领带是必不可少的。这大概他是在什么地方读到的吧。男人皱巴巴的脏衣领,给思想保守的上校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茄克、毛线衣、没擦干净的鞋子,许多人没刮胡子,甚至脏兮兮的。年龄大约在二十至四十之问。当然也碰到一些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但他们显然是少数。至于精致和笔挺就更加谈不上了。从各方面来看,看重男人的只是钱,至于其他方面全都不在话下。古罗夫心想就钱的数量来说,他在这些人中只能占据最末的一个位子。
密探古罗夫不希望别人看见他和维卡在一起。他们说好上校在第一间酒吧旁边等她。维卡则去寻找自己的女友。古罗夫突然发现他自己在想:要是瓦列京娜被杀死,那就表明他找到了恐怖分子的踪迹。
他用败类、混蛋及其他比较粗鲁的字眼去骂自己,他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男人身上转移到女人身上,而且马上就捕捉到了关切的目光。古罗夫是习惯于受到女人的青睐的,但在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上当受骗了。在这个为大家普遍接受的意义上的“女人”,在大厅可以看得见的部分,是没有的。女友、妻子数量少,很可能是因为她们都有自己的男人吧。她们或者是在桌旁玩牌,或者在生病。绝大多数的女人是职业妓女。粗略地说,她们可以分为两大类。十六七岁,最大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穿着相当严格,几乎不化装,这是一类;另一类是年纪大一些的,她们的年龄无法确定,总是涂脂抹粉、穿着极其裸露。我的形象、身材、蓝色眼睛绝对不会引起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感兴趣。对于她们来说,我只是一个潜在的顾客,他穿着熨得很好的衣服,白色的衬衫、锃亮的鞋子,很像外国人。维卡望着我穿好衣服准备走到光亮处时,微微笑着。我好像被放进了透明的罐头盒里。幸好,我的同行之中现在谁也不会见到我,特别是经验丰富的斯坦尼斯拉夫。
古罗夫看上了一位朴素的姑娘,她有一张干净、亮丽的脸庞和一对漂亮的眼睛。同她一起喝杯酒、扯扯谈是会很有趣的。但他不敢冒险请姑娘坐到桌边来。他清楚知道,职业妓女的外貌往往是非常骗人的。她们就是在办公室里有时也允许自己说一些不是从达里①词典里取来的词语。在她们自己的领地这里,一旦知道男人不是顾客的话,妓女最好是把自己孤立起来,不言不语。最主要的是,维卡随时都可能出现,所以我不得不起身就走,而不说明原因。想到这一切以后,这位密探差点大笑起来。因为就在刚才他还想过,他根本没钱请客,因此他决定解决最复杂的任务:是开枪还是不开枪,而他的枪里并没有子弹。
①达里·弗·伊(1801—1872):俄国作家,词典编纂学家,他编写的详解辞典,影响至今很大。
他同那个迷人的职业妓女交换了告别的一瞥,重新投入工作。
如果正在受到侦查的恐怖分子在瓦列京娜那里过了一夜就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