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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鸟的笼子旁,一遍遍地叫着“老鸟、老鸟”。一天,老鸟用沙哑的嗓音,“叽”的一声回应了妹妹的呼唤,打开了封闭一年半的喉咙。我们欢呼雀跃,每天鼓励它、叫它,它的声音越来越响。当它开始歌唱时,是那么娴熟,那么舒展,特别是用舌的颤动让气流滚动发出的一串串的颤音,简直是余音绕梁。就这样老鸟与小鸟开始了西洋美声与传统戏曲的结合。这一对“断背山”似的好兄弟,当一个见不到另一个时,就会焦急地相互呼唤,宛如隔山对话。
一年年过去,老鸟老了,小鸟成年了。老鸟歌唱的声音越来越低,歌唱次数越来越少。小鸟却越来越活泼,越来越调皮。只要你稍不注意,笼门没关严,它就会跳出来在客厅里大摇大摆地踱步,甚至飞到窗边向楼下张望。但它又知道它们这种鸟飞出这扇窗不是摔死就是饿死,它永远不敢冒这个险。它真是个傻小子,每次都找不到回笼子的门;只有我们把门对着它的脸,它才能回家吃它喜爱的米和菜。
老鸟已经老到除了吃点喝点什么都懒得做,有时早早地就站在鸟笼里的水缸上睡觉(它永远睡在水缸上,而小鸟睡在米缸上),我时常对它说:“老鸟啊,你好好地活着,你不会唱了也没关系,我会为你养老送终的。”老鸟每天安逸地过着“聆听”着小鸟的大呼小叫。
昨天傍晚我照例给两只鸟喂菜,老鸟见了我又热情、又激动,我能感觉到它从未有过的高兴,就像人高兴起来双脚紧促地跺地。它欢快地吃菜、吃米、喝水,跳啊、飞啊,而且面对我不停地唱。我对妈妈和先生说:“老鸟很兴奋,很反常,可能要死了。”晚上妈妈叫它,它也回答妈妈,妈妈也奇怪:“它平时是不理我的,是不是回光返照?”
今天一早我就去看老鸟,好好的,就又给它菜吃,它站在菜叶上使劲地吃(很长一段时间它是吃不动菜了)。中午再一看,它站在横杆上缩成一团,头埋在翅膀下,像刺猬一样,浑身发抖。我急忙叫它,隐约听到它翅膀下发出的叽叽声。我感觉不好,对妈妈说:“它要死了。”但我又怀疑它是不是睡着了在打鼾。一会儿再看,它移位到笼子底部中央,还是蹲在地上发抖;再过一会儿,它又移位到紧靠笼子边的地方。妈妈要我拿小棍碰碰它,我说:“它要去了,就让它安安静静地去,不要打扰它。”妈妈又要我把它拿出去晒太阳,我说:“虽然太阳很好但气温很低,它受不了的。”看着不停抽搐的它,我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地说:“老鸟啊,你如果要走就平平安安地走吧,不要这么痛苦地熬着了,我会好好安葬你,会为你祈祷的,愿上帝保佑你!”
随后展现的一幕是我想象不到的:但不到一分钟,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一幕:老鸟突然双翅展开,头猛地向后一仰,然后慢慢地依在笼子边的横栏上,就像斜放在枕头上安详地睡去,它身体没有倒地,而用双翅和尾巴支撑着,作出了一副飞翔的造型。我差点流出泪来。
我家先后有四只鸟死去:一只被虎皮鹦鹉活活啄死,惨不忍睹;一只生病,自己把胸前的毛啄光,两脚朝天死去;一只被阿姨洗澡呛死;只有它像天使般展翅飞去。这是一只通灵的鸟,它知道自己要走了,昨天激动地和我们告别,吃饱喝足,但今天真的要走了又依依不舍。它知道我会难受,知道我会把它埋在花坛,最后留给我一个芭蕾舞“天鹅之死”的舞姿,以此来回报我和它的心灵相通。
谁也无法阻止友谊的结束,老鸟终于离开了我们和小鸟……
我至今想不明白,老鸟怎么会在那种浑身发抖缩成一团的状况下,从凌空的横杆上移位到笼底又移位到笼边?它一次次换位置难道就是为了把头斜放到横栏上,与双翅尾巴一起形成支点,以一个凌空展翅的美丽造型飞向它的天堂?
老鸟飞去了,小黄鸟是知道的。昨天它一声不响,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看不见老鸟时一声声呼叫,并等待老鸟的回应。它明白老鸟到了另一个世界。当我收拾好老鸟的笼子后,小黄鸟才开始大声地歌唱,声音是那样的凄厉。它用足力气,似乎要把自己的呼唤送上青天,似乎要“滴血啼歌”去应对老鸟来自天堂的美妙歌声……我到这时才理解了小黄鸟的痛苦,它也是有情有义的生灵。它不停歇的鸣叫令人心痛、催人泪下……
(杨恒岐摘自《文汇报》2007年2月27日)
不相信和相信
◎龙应台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后来一件一件变成不相信。
曾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分子、自信的政治领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曾经相信过正义,后来知道,原来同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而且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同时就意味著非正义。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热烈主张某一个特定的正义,其中隐藏著深不可测的非正义。
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冰块吗?
曾经相信过海枯石烂作为永恒不灭的表征,后来知道,原来海其实很容易枯,石也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沧海不会再成桑田。原来,自己脚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毁灭。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有些其实到今天也还相信。
譬如文明也许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们其实别无依靠;譬如正义也许极为可疑,但是在乎正义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义者也许成就不了大事大业,但是没有他们社会一定不一样;譬如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烂的永恒也许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个不变不移的时间。
那么,有没有什么,是我二十岁前不相信的,现在却信了呢?
有的,不过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谈。曾经不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色即是空”,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有点信了;曾经不相信无法实证的事情,现在也还没准备相信。但是,有些无关实证的感觉,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圆寂前最后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彷佛还有令人沉吟的深度。
(聂 勇摘自《中国时报》2007年8月10日)
2007年第22期(总411期)十 一 月 B 目录
文 苑
·卷 首 语·成本最高的邮件感 动1
·文 苑·紫丁香盛开金·爱德华兹4
诗二首穆 旦5
山西通信林徽因10
眼睛郭 枫11
雪夜星新一16
河的第三条岸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33
射象乔治奥威尔56
人 物
·人 物·尊重自己的尺度(外一篇)徐百柯12
马克·吐温的“透支”人生慧 雯50
·历史一页·千钧一发谋和平郝铁川30
与长征无缘的人霄 云46
虔诚的拒绝薛忆沩62
社 会
·杂谈随感·城市为什么需要记忆冯骥才9
我们真的不够幸福吗安 宁26
道德的起源袁 越38
为什么总有人那么偏激陶短房40
每一项技术的背后都是生命柴 静45
包龙图打坐开封府傅 谨52
·社会之窗·可敬的小贩
于 坚42
·今日话题·CPI迷局王 凯等36
人 生
·人世间·海滩上的夫妇
克里斯丁·帕拉特8
诚信可以如此朴素王 波14
民工阿强宋林风54
·青年一代·总会长大的80后玩子等18
青春,是冰做的风铃张曼娟20
·婚姻家庭·蚊虫叮咬的爱情周海亮28
爱情麻雀刘国芳29
·两代之间·一车煤的重量
岳 勇17
训诫卧牛角32
·人生之旅·顺着一条土路寻找父亲铁 马6
一个鬼子和一个县刘 齐44
科学家是如何炼成的
阿卜杜斯·萨拉姆国际理论物理中心59
生 活
·心理人生·一个走运的人
秦文君48
·生活之友·身体是1,其他是0谭山山49
知 识
·知 识 窗·企鹅的脚为什么不怕冻米克·奥黑尔55
300天的“生前事”瘦 驼60
人体疲劳的奥秘文 易61
看 世 界
·在 国 外·FBI监视下的婚姻
严歌苓22
两个犹太人三个脑袋王大卫25
·他 山 石·多收了两美分
闻 宜24
点 滴
·漫画与幽默·漫画与幽默
34
·意 林·理想的山峰刘 墉41
·幽默小品·湖上行走石 童 31
·言 论·言论 27
·补 白·没有路的路崔鹤同7
经验与智慧的传承
韩家寰13
鸟李汉荣21
躺在母亲身边王晓明39
世相王友元43
人样的蚕和蚕样的人献 廷47
美丽的另一面
魏悌香 张海修51
交 流
·编读往来· 短信平台
63
诗二首
穆旦
我看
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
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
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
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
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
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
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
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
哦!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
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
哦!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
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
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
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
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
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
去吧,去吧,哦!生命的飞奔,
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
像鸟的歌唱,云的流盼,树的摇曳;
哦!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
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
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
园
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
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
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
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
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
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
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
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
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
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
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
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
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
青草样的忧郁,红花样的青春。
(半夏莹草摘自中国播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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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年少时不懂得阿嬷的语言和世界,待懂得时,阿嬷却去世了。时间流逝,带走我们的思念,带走我们的留恋,只有记忆中那旧时的池塘,还荡漾着少年时的迷惘,深藏着老人的忧伤。(《旧时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