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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你不是白痴。你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只是你的对手太强大,你无力抗衡罢了。这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叹气:“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对手的话,我感谢他多过憎恨他。虽然他毁了我的一切,却让我拥有了妲己——至少是曾经的拥有。我只是希望他能在渴望我毁灭的欲念以外能再多哪怕一点点怜悯,让我毁灭的日期再晚一点,让我多拥有妲己一天。若能如此,即使我死无全尸,也心甘情愿了。”
我感觉自己喉咙中也开始渐渐的哽咽了。
“你不要如此悲观。好好的天下,哪有说毁灭就毁灭的道理。”我说。
他却颇大度的摇了摇头:“你不要骗我了。我不喜欢别人骗我。这是历史的趋势,对于这样不可逆转的潮流而言,我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面前这个男人,高大魁梧,此刻却一脸的愁苦与无奈,让人心碎。
于是我咬了咬嘴唇,做了一个或许是我这一生中最伟大的决定——我要用我的生命去改变历史,成全他的愿望。尽管我知道这种想法可笑得如同飞蛾扑火,可那一刹那我却感觉唯有这种无私得有些愚蠢的自我毁灭才能让自己不去恨自己。
妲己说过,一个人若是心里总是恨着自己,即使做了神仙也不快乐。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我问他。
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的看着我。
“抱抱我,”我语气坚定而冷漠的说,“就像我们的初夜时那样,抱抱我。”
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轻轻的抱了抱我。
他身体上浓烈的男人气息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我们刚刚邂逅,又仿佛我们已经相识了很多年。只是他没有激烈的心跳,也没有急促的呼吸。他的拥抱冷静而有节制,让我彻底的心灰意冷。
我终于明白了做女人和做妖精的区别。
“谢谢你。”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在他对妲己伟大而深沉的爱面前,我的这点一厢情愿的情感太过卑微。而这世上只有一个方法能让它变得高尚,那便是自我毁灭。
纣王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喜媚。她在的时候,我从未好好的看过她一眼。而她走了之后,我反而经常会想起她似曾相识的容貌。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让男人永远不会爱上,却又永远不会忘记的。
喜媚
我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向妲己辞行,即使我明白这次离去,可能就是永别。
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万籁俱寂,天地间似乎只能听见风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其实在黑夜里,世间得一切场所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金碧辉煌的皇宫,还是阴冷潮湿的轩辕坟,不过都是一个生命短暂的栖居之所。
可不知为何,我站在摘星楼顶,心中竟对这个我短暂生活的地方依依不舍起来。直到此刻,我终于知道放弃一种生活方式是多么困难,无论你爱它,或是恨它。
我突然想给妲己留一封信,告诉她我的想法。一千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将一切心事都向这两个妖精朋友倾诉。可变成人以后,我却逐渐的失去了这个勇气。仿佛是这两具光鲜漂亮的女人躯体隔离了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彻底的疏远。
我甚至想过干脆就给她写一张字条,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我走了”,或“保重”,算作是我们一千年友情的一个证明。可我却最终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拿起笔,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她一定在后悔将我领入了她的世界,并爱上了她的男人吧。她甚至可能已经有些恨我了。我们是妖精,我明白这一点。我虽问心无愧,却不想让她恨我。
所幸的是,如今她已不能再恨我了。因为我即将去另外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寻仇。这个人杀了我一位最好的朋友,让我爱的男人伤心欲绝。我虽没见过他,却知道他一定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甚至可能连我都被他杀掉,可是我心意已决,不想改变。
离去的时候,我回头朝那片灯火辉煌的皇宫望了一眼,竟然泪流满面。
这是一千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朝歌》 第四部分碧绿的玉石琵琶
妲己
我在摘星楼上,一个人静静的弹着那面碧绿的玉石琵琶。
突然,一根琴弦猛的断了,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声响。我心中一惊,不知何故。
遥远的天际,一颗善良的流星坠落,消失在天鹅绒般的夜色里。
30
姜子牙
那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时,我正在半睡半醒之间。
这是距离朝歌五百里的一个宁静的小镇。武王的军队在这里安营扎寨,等待有利的时机攻入朝歌,夺取殷商的天下。这是我现在的事业,也是全天下人的梦想。
自从做了西周的宰相,我便从未真正的熟睡过。到了现在,我已经明白伴随着权势和威力而来的东西是什么,却如同走上一条不归路,无法回头了。
总之,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个陌生的美丽女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漠然的注视着我,没有任何征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你就是姜子牙?”她冷冷的问。
她是妖精。我一眼便看了出来。
“你又是谁?”我问她,心中有些纳闷这女妖为何平白无故来找我。
她却没有回答我,继续问:“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无故烧死的琵琶女么?”
我心中又惊又怒,厉声质问:“你这畜生,是来为那琵琶精报仇的?”
她没有理会我,却突然从口中吐出一道耀眼的银光,向我的面孔射来。
我心中一慌,猛的一闪,却仍是没有闪开。那道银光直直的射在我的左眼上。
汩汩的流血,刺骨的疼痛,我的左眼前一片漆黑。
我听见自己滚热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的声音,心中怒不可遏,不顾伤口的疼痛,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腕脉门,就如同当年我抓住那琵琶女妖一样。
手中那妖精却没有挣扎闪躲,反而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如同山谷中盘旋的饥饿的秃鹫,在暗夜中徘徊,让人恐惧。
喜媚
“你笑什么?”姜子牙问我。那只已经被我射瞎的眼睛仍兀自流着血,鲜血流满了他半边面孔,使那张原本就衰老而丑陋的脸显得更加可怖。
我冷冷的说:“我笑你可笑,可怜,可悲。”
他怒目相对:“我怎么可悲了?你这妖精死到临头,还狂妄什么?你以为你这雕虫小技,便可以为那琵琶妖女报仇么?”
我惨然一笑:“我知道我杀不了你。其实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过不了几年,你自然自自己就死掉了,那个时候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无可奈何。那种缓慢死亡而无力回天的痛苦,反而是对你更大的折磨,不是么。”
“你……你……”姜子牙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只被射伤的眼睛显然非常疼痛,他整张面孔的肌肉都因那疼痛而扭曲变形。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我冷冷的问他。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恶狠狠的说:“要问什么,死前赶快问吧。”
我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绺了绺额前的碎发,恬淡的说:“告诉我,姜子牙,这些年里,你有做过恶梦么?”
我转过头,看他的眼睛。
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恐惧。
《朝歌》 第四部分夜晚都会做恶梦
姜子牙
我竟被女妖的这个问题问得张口结舌。
这么多年来,我每个夜晚都会做恶梦,梦见自己在各种各样的场景中被诛杀、折磨,永无休止。每个做梦的夜晚,都如同是对我灵魂的一场酷刑。
我心中没有来由的恐惧起来。
女妖恬淡的目光望着我,带着讽刺,却没有任何愤怒。
喜媚
姜子牙如同傻子一样的呆立了很久,突然目露凶光,厉声大喝:“你这妖精,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出言侮辱我?我若不烧死你,枉我姜子牙修道一场。”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对他淡淡的说:“算了,修个屁道。我知道“道”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你现在就放你的三昧真火烧我吧,也看看我究竟是什么妖精。你不是天生便有窥视欲么。今天你烧了我,看到了我的真身,也不枉我刺瞎你一只眼睛。”
姜子牙双唇铁青,剧烈的颤抖着。他咬着牙,恶狠狠的问:“是不是苏妲己那个贱人派你来的?她若要为同类报仇,为何不自己来?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这些不安分的妖精统统除掉!”
我冷冷一笑:“质问我,你配么?”
姜子牙怒火中烧,从牙缝中恶狠狠的挤出了几个字:“那我今天便先烧了你。”
姜子牙口念咒语,表情如同地狱的鬼魅一般诡异。我看见淡黄色的火焰在我的身上燃烧起来,将我身上的衣服烧个干净,烧焦了我美丽的裸体。我感觉自己周身火烫,仿佛自己很快就要变成蒸汽,消失在纯净的夜色里。
那片淡蓝色的火焰是我对生命的最后记忆。
我做人的时间很短暂,可是我却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充实过。
姜子牙
火光渐渐退散,直至消失。房间里重新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我因疼痛和气愤身体微微颤抖的声音。
漆黑的地面上,静静的躺着一只被烧得焦黑的雉鸡,孱弱的肩膀上架着九个小小的脑袋。它看上去是那样渺小和柔弱,微不足道。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何要这样做。
恶梦,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无止境的厄运里另外一场恶梦?我彻底的惶惑了。
突然,那被射伤的眼睛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立刻从惆怅中清醒过来。周围是我漆黑的房间,地上是一具烧焦的雉鸡尸体,我的左眼仍汩汩的流着鲜血。
我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于是愤怒的火焰再次在胸中升腾。
“来人!!”我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喊。
很快两个睡眼惺忪的士兵跑了进来,看着满脸是血的我和地上的那只被烧焦的古怪的雉鸡,面面相觑。
我咬着嘴唇,冷冷的说:“将地上这只雉鸡装在口袋中,立刻送到朝歌的皇宫里去,给苏妲己那个贱人,对她说有朝一日,这便是她的下场。”
两个士兵一头雾水,却仍执行了我的命令。他们将那只死去的雉鸡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布口袋,拎了出去。
我心里明白,我一直期待着的那场伟大的进军,已经拉开序幕了。
《朝歌》 第四部分没有流一滴眼泪
31
妲己
当姜子牙的使者将那具烧得漆黑的雉鸡尸体扔在我面前时,我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走上前去,轻轻的将它抱在怀里。那尸体紧闭着十八只眼睛,散发着醉人的松香气息。昔日它身上那些美丽的羽毛已经被烧成无法辨认的混乱颜色,就连那九个趾高气扬的脑袋也终于垂了下去,沉沉的熟睡,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