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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她又紧张,又伤心,又着急。“你千万别做会让你终身后悔的事!你放了他们吧!饶了他们吧!不管怎样,阿奇和迎蓝都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真对不起你的,只有一个祝采薇,而你昨天,也已经原谅她了!”
“我并没有原谅祝采薇,”黎之伟咬牙说,额上的青筋在跳动,眼里冒着火。“只是,再见到采薇,我发现她变了,变得成熟,变得会说话,变得高贵文雅……她不是我的采薇了,她是萧家的采薇了!我发现……我不能再爱她了。我以为她的婚姻会很不幸福,她会是个可怜兮兮的,瘦弱苍白的小女人,我完全错了。她幸福,她快乐!她唯一的不幸福,是我的不幸福,她唯一的不快乐,是我的不快乐!这对我是很厉害的当头一棍,换言之,如果我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她是很幸福很快乐的!不,韶青,我没原谅采薇,只是不爱她了!”“不爱她,还恨她?”韶青喃喃说。
“也不恨她,我恨萧家!”他再咬牙咬得牙齿发响。“我恨那兄弟两个!我恨迎蓝不争气,她居然又向萧家低头……我……我找他们去!”韶青死命拉住他的胳臂,眼中含泪了。
“你不爱迎蓝,何苦去破坏他们?你何苦?你何苦?你去了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要死大家一起死!”他叫着,眼白涨红了,声音变粗了。举起酒瓶,他把半瓶酒都倒进了嘴里。酒从嘴角溢出来,溅满了衣裳。韶青又惊又急又怒又伤心,她一把握住了酒瓶,死命要抢过去。黎之伟恼怒的把她一推,她站不稳,摔倒在地毯上,他灌完了酒,把空酒瓶扔在沙发上,转身就要往外走。韶青爬起来,半跌半摔的冲到门边,拦门而立,哭喊着:
“你要干什么?你想想清楚!萧家从头到尾就在让你!你以为他们会怕你吗?论打架,萧家自己不动手,他们手下的人就可以把你揍得半死!论杀人,你的手握笔还有点力量,握刀根本就不及格!论道理,人家有权追求未婚小姐,你根本就在无理取闹……”“住口!”他大喊:“你也帮他们!你也骂我!”他举起手来,就给了她狠狠一耳光。
她被打得头都晕了,耳朵里一片尖鸣,嘴中有了咸味。她没动摇,仍然拦门站着,仍然死盯着他,仍然泪眼凝注,她放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迎蓝不是你的女朋友,她始终是阿奇的!”
“她现在是我的!”他暴怒的叫:“我已经把她从阿奇手里抢来了,好大胆的阿奇,居然要再从我手里抢走!”
“你在自说自话!迎蓝没有爱过你!”
“她爱的!”他大叫,因内心受伤而暴怒如狂。“她要嫁给我,她问我要不要她!她爱的是我!”
“你明知道不是!”她残忍的点醒他。“她为了赌气想嫁你,你为了报复想娶她,你们两个谁都没爱上谁。她不爱你,黎之伟,她喜欢跟你在一起,可以排遣她对阿奇的思念,这不是爱……她把你当一种填充物……”
“你住口!住口!”他昏乱的大喊:“你是个什么怪物,在背后如此残忍的批评你的好友,你……”
“我不是批评……”韶青打断了他。
“滚!”他吼着,又给了她一耳光。
她跌倒下去,坐起来,她背靠在门上,依然用全力拦住那扇门,虽然她已经在眼冒金星,浑身冷汗。
“你是个疯子,”她说:“你该进锡口疯人院去!”
“好,我是疯子,”他斜着眼睛,皱着眉头,一脸的狰狞。“疯子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要去把萧家放火烧掉!你走开!走开!”她匍匐在地上,用力抱住了他的腿。
“我求你不要去!我请求你不要去……”
他用力想拔出自己的腿来,但她抱得紧紧的。他暴怒到了极点,低下身子,他一把揪住韶青的头发,把她的头拉得仰了起来。那张脸又是血又是泪又是汗,眼光却坚定不移的盯着他,他从来没看过这种不顾一切的坚决,他几乎有点眩惑,但是,怒火仍然疯狂的燃烧着他,从内心深处一直烧出来,烧痛了他每根神经,每个细胞。
“你为什么这样帮着萧家?”他狂怒的大吼:“难道你也爱上了萧家的什么人?所以,你这样千方百计的拦阻我,你怕我伤害他们?是吗?你也爱上了阿奇吗?你想和迎蓝效法娥皇女英是不是?”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连汗带血的往下淌。
“我不怕你伤害萧家人,”她清晰、悲切的低语。“我怕你伤害你自己!你一直是个虚张声势的人,你伤害不了别人,只会伤害自己。”“你这么轻视我?”“这不是轻视,而是了解。我也没爱上萧家任何人,我只是——爱上了你。”他大大一震,低头看她。
“你不必这样来哄我。”他说。
“我不哄你,我为自己悲哀,你没正眼看过我,你心里只有采薇和迎蓝,而我,为了你的一句话,和驾驶员分手,我以为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拔慧剑,斩乱麻,把以前种种,都完完全全的抛开。那么,你会注意到我了,虽然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小配角,平凡,不会发光,不会发亮,但是却静静的依偎着你,愿意跟你上天下地……不,我不再说了,换了迎蓝,她决不会说这些话。我说了,你可以骂我不知羞耻!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也可以再给我一记耳光。不过,我说的句句实言,假若你仍然要迎蓝或采薇,你就从这道门里出去,我和你也从此一刀两断,我再不过问你的任何行动。你要放火杀人,或者别人要杀你,我都不管!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一点点的好感,那么,留下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从此,把你以往的爱和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黎之伟怔住了,这篇长长的告白,整个撼动了他。他站在那儿,韶青匍匐在他脚下,紧抱着他的腿,诉说对他的爱情,这多不真实!多不真实!他几乎只有被“抛弃”的经验,还没有被争取的经验。他低头注视韶青,那被泪水、汗水、和嘴角的血液弄脏了的脸。血,是的,他打了她,打了这个唯一爱他的女人。不,他摇头,她在骗他,这太不可能!黎之伟生来是为受苦,不是为被爱!他凝视她,眼前看到的,是围着围裙,端着菜盘,满屋子旋转的女人。是那双女性的手,捧上一杯葡萄酒!是那永远笑脸迎人,风度翩翩的女孩!
他放开了她的头发,用手指轻抚她的泪痕,一直抚摩到她的嘴角,怜惜的、震动的去轻触那血渍。然后,他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抱紧她,把嘴唇紧压在那流着血的嘴唇上。
好半天,他放开她,心里绽放着一片耀眼的光华,一种崭新的喜悦,一种崭新的温柔,一种崭新的激动,就把他紧紧包住。在这一刻,他忘了阿奇,忘了迎蓝,忘了人仰,忘了萧家。甚至,忘了采薇。
韶青用手轻轻的整理他的头发,她摸着那乱发,摸着那粗糙的脸颊,再摸着那络腮胡子。
“你有很漂亮的胡子!”她说。
“哦,”他一怔,说:“你不喜欢我的胡子!你这儿有胡子刀吗?我马上剃掉!”“我没有胡子刀,”她笑着,那么温暖,宁静,而幸福的笑。“我喜欢你的胡子,你不用剃掉,当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看不清你的脸,只看到你满脸大胡子,那时,我就想:这大胡子多性格,多怪异啊!现在想来,可能那时我就喜欢你了。如果你剃掉胡子,说不定我还不认识你了呢!”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她,忽然低问:
“你是真心的?”“什么真心的?”她不解。“胡子吗?我真心不要你剃,当然,假如你自己想剃,我也不干涉。”
“我不是说胡子。”他盯紧了她。“你瞧,我是这样一个愤世嫉俗的孤魂野鬼,你真的爱我?”
她把面颊紧贴上去,依偎着他那粗糙的脸。
“我没骗你,如果你要我,我们明天就去结婚!但是,我担心的是,你没注意过我,是我倒追你的,几天之后,你就会对我厌倦了!”他用双手捧住她的头,热烈的盯着她:
“阿青,我居然没追过你?”
“你没有。”“你确定没有?”“我确定没有!”“唉!”他低低叹息,嘴里轻声的叽咕着:“人,多么容易忽略在手边的珍宝!”抬起头来,他认真的说:“我现在开始追你,行吗?”“你晚了一步。”她巧笑嫣然。
“怎么?”他大惊:“又晚了一步?”
“是啊!”她笑着:“我已经先追了你了!”
他大笑。多么难得看到他这样开怀的大笑啊!她满心舒畅,满怀感动的凝视着他。他笑完了,忽然间,他站起身子,把她也从地上扶起来,很坚定的说:
“你去洗洗脸,梳梳头,我们要出去。”
“去哪儿?”她惊问,看看手表:“都已经十点多钟了!”
“去萧家!”他简单明了的说。
“萧家?”她大惊失色,“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了!你怎么还是要去萧家?”“我和他们家的问题并没有完!我还是要去!”
“你——”她生气了,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你去吧!去吧!去了别再回来!我永远不要见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拖向浴室。“你快些梳洗,我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你要去的!”他对她深深凝视,唇边带着个怪异的笑。“万一我被人家打死了,你总得帮我收尸呀!”
她跺脚,又气又急。“你……”他吻住她。半晌,抬起头来。冷静、坚决、毫不动摇的说:“准备一下,在他们没散会以前,我们要赶过去!如果我不去萧家算清这笔帐,我终生也不会平安!”
13
萧家仍然在一片笑语喧哗中。
晚餐结束得很晚,吃完晚餐,大家都散坐在客厅中,继续着饭后的话题。萧太太一直拉着迎蓝的手问东问西,问她台中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她父母的生活情况,问她小时候的故事,又问她的出生年月日,问得阿奇不耐烦了:
“妈,你总不至于要帮我们合八字吧?至于迎蓝的家庭情况,当初来达远应征时,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向萧彬:“爸,你该开始征求新的女秘书了!”
迎蓝微微愣了愣,当初豪语“不嫁萧家人”的话如在耳边,怎么还是投进了萧家呢?
“不忙不忙,”她红着脸说:“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秘书?”“你帮帮忙好不好!”阿奇盯着她:“圣诞节以前,我们要结婚。”“都听你的吗?”迎蓝低着头,挑了挑眉毛:“我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嫁你呢!”“啊呀!”阿奇失口大叫:“你怎么又来了?你折磨我还没折磨够吗?”他坐到她身边去,焦急的说:“我们早点结婚,你也早点让我定下心来,好不好?”
“那么,琴恩怎么办呢?”她哼着。
“琴恩?”他一愣:“什么琴恩?”
“你那个中美混血的未婚妻啊!”迎蓝说:“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忘记这个人了!”“哦!”阿奇抓抓脑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是捏造出来骗你的!琴恩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噢,你在找麻烦,妈,你帮我对她说说好话吧!”
萧太太真的握住迎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