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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在顶层,相临的两套打通来,家俱摆设都是最简洁的,满目的黑白灰色调,空间异常开阔。
江允正开了门,钥匙便随意丢弃在沙发里,仿佛打定主意只把她当做隐形人处置,让她进了门,自己却一转身直接往卧室走去。
林诺亦步亦趋跟进去,只见他俯身趴下去,高大修长的身体压住被单,瞬间形成无数道褶皱,在宽大的床上蔓延开来。
屋子里终日恒温,空气中似乎有烟草味和淡淡的古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专属于江允正一个人的气息,同时,也是一种纯男性的气息。
几乎是直到这时,林诺才完全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男人居住的房子里,窗外夜色弥漫,远眺下去,能看见璀璨如星光的万家灯火。
桌头柜上有药,林诺去倒了杯水,转回来时江允正已然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看向她的眼睛漆黑而静默。
林诺走近前去,望了望他的脸色,心底忽然就升起强烈的愧疚。若是早知他正病着,自己也不会这时候来打扰他。
江允正兀自看了她两眼,不动声色地一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盛着温水的玻璃杯,自行拿了胃药吃下去,然后重新抬起眼睛,屋子里静得可怕,他瞥了一眼手表,声音微沉:“你该回去了。”
林诺一低头,也盯住那块PATEK PHILLIPE,黑色的表带绕过他的手腕,只见时针堪堪指向十点整。
她思忖一阵,亲眼见他吃过药而且似乎是真的并无大碍,才似乎能够放下心来,于是点点头,转身之前又回过头来,说:“谢谢。”
江允正面无表情地说:“之前你已经道过谢了。”
纵使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更何况林诺并非粗神经,之前的事情也记得足够清楚。
明明那时在电话里说得那样直截了当,可不知为什么,此时与江允正不近不远地对视着,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矛盾。
徐止安,江允正,这两个人仿佛已经在她的世界里开始了一轮正式而无形的拉锯,纵然否认也没有用。
这样的江允正,当他出现在酒吧里将她拉起来并且仔仔细细审视一遍的时候,那眼神仿佛是真的在看一件至珍至贵的心爱之物,他怕她受伤,目光竟是如此温和,温和得无法令人不心动。
夜色深浓,林诺一步一步走出去,她没打算让他送,况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想要起身相送。
地上铺的木地板折射着幽暗的光,她是脱了鞋直接进来的,此时光着脚踩上去,微微有些冰凉。客厅很大,林诺走了十来步,才终于到达大门边。她的手放上去,刚要去拧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响动。
她只来得及回过头,江允正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居高临下目光清湛,迫得她忽然觉得窒息。
她的一只手还背在身后,掌心的金属凉意沁然,她仰面看他,脑中不知怎么的,倏地就想到那个夜晚,他们在车厢里的时候,也有过如此刻这般隐约的预感。
客厅的顶灯柔和地照下来,可是江允正恰恰挡在她的身前,阴影便淡淡笼罩下来,连带着似乎也柔和了他之前一直疏淡冷漠的眼神。
她张了张嘴,问:“怎么?”手上却下意识地动了动,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他不语,只是伸出一只手去用力撑在门板上。
她一怔,整个人便几乎被他抵在怀中,不得不更加吃力地仰着头,只见他眉心微微蹙起,仿佛有些恼怒,又混杂着别的不甚明了的情绪。
只是,并没给她时间去分析,混合着草木香与烟草味的气息已然覆盖了下来。
第九章
她直觉将头一偏,却还是晚了半步,江允正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手指不轻不重地扳住她的下巴,一个吻便准确地落了下来。
依旧灼热而绵长。
可与第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回仿佛还隐约带着点挑衅和愤怒的意味。
她怔了怔,这才想到要挣扎,可身体刚刚略动了动,他环住她的手臂便又加重了一分力道,同时毫不温柔地向前压去,只听“砰”的一声,她的后背已重重撞上门板,隐隐生疼。
她忍不住皱眉,却腾不出气息来呼痛,双重压迫之下,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来。
最后,他终于满意地放开她,清俊的眉微微挑起:“现在,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
他仍记着,甚至耿耿于怀。
林诺偏过脸去急促地喘息,因为刚才的缺氧,一双眼睛里泛着薄薄的水光,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看见那张英俊迫人的脸就近在咫尺,目光中仿佛还闪动着了然和胜利的光芒,她缓了缓,声音仍旧有些不稳:“为什么?”她问,表情疑惑,“为什么会是我?”
江允正盯着她,凝视了一会儿,眼睛里才渐渐浮起极淡的笑意。他转过身,自顾自地在沙发里坐下,忽然问:“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
林诺当然记得,是在墓园。可她相信他并不知道那才是他们的初次相见,于是点头:“音乐皇庭KTV。”那天,他替她解围,也是第一次竟然有一个男人给她留下惊艳的印象。
江允正却一摇头,提示道:“更早。”
“更早?”林诺不由得皱眉思索,只听到他接着说:“你问为什么会是你,这世上这么多女人,我怎么就偏偏对你有感觉?”他挑起唇角,极轻地笑了一下,面上露出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下着大雨,你几乎被车撞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时候,你就是一副十足倔犟的样子,腿摔疼了,却还是硬撑着。那天在雨里,你是在哭吧?明明在流泪,可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在KTV里也是,你分明讨厌那个醉鬼,而我是你当时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可是在我面前,你却不肯轻易开口求救,只是瞪着眼睛看我,嘴巴抿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话。”
他停下来,看向她,见她像是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现,不禁又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我当时就在想,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你对他卸下坚强的外壳,让你心甘情愿去依赖他,去受他的保护,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流眼泪。”
他的目光微微一变,丝毫不迂回地说:“林诺,你以并不柔弱的姿态,成功地激起了我的保护欲。”
这句就像是一个总结,说完之后,江允正便停了下来,眼神中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林诺反应了很久,才慢慢接下去:“就这样?”
他失笑:“还需要多复杂?”
林诺微叹了口气,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时间竟无语对答。
江允正这才将头向后枕去,身体放松下来,声音淡淡的却一语说中她的心思:“所以今天,你不必感到抱歉或者愧疚,其实我很高兴你在紧急的时刻能够想起我。”
计程车沿着宽阔平整的街道不紧不慢地开过去,霓虹光影划过林诺的脸。她靠在车窗边,仍想着临走时江允正的话。
他说:“我不想勉强你什么。但你若跟着我,必然会比现在更好。”灯光下是他仿似洞悉一切的眼神,甚至让她怀疑自己与徐止安的关系是否早被他看出了危机。
虽然父母不大干涉,但林诺平日也是极少晚归的。
走到半路这才发现手机没电早已自动关机,心里又担心爸妈着急,于是车一停下便急急忙忙跳下来,刚走了两步要进电梯,拐角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堪堪挡在她的身前。
几乎与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撞在一起,她低呼了一声,往后一退,这才终于看见对方的脸,不禁立时怔住。
当时在电话里说得清楚,她已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因此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在家里楼下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怎么来了?”
徐止安沉着脸,并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神倏忽闪过一丝恼怒与锐利。
她越发觉得奇怪,只觉得在他的审视之下几乎要被洞穿。而这种感觉,实在称不上好。
“你从哪儿来?”半晌,徐止安终于开口问。
她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果然,只听见他接着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给许思思打电话,她却说你上了另一辆车,并没有和她们一起走。”停了停,嘴角边露出一个殊无笑意的弧度,更多的似乎是在嘲讽,几乎是语气肯定地说,“是江允正去接你的?”
她不想隐瞒,于是点头。
“为什么?”
她一怔:“什么意思?”
徐止安面无表情地看她:“是你找他去的吧。是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她终于有些反应过来,竟有种被怀疑且羞辱的感觉,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恼怒,秀气的眉皱起来:“是你说要加班,我以为你走不开,那么难道不该再向别人求助吗?”
“可我没说不去。”他终究还是表现出了怒意,微微上前了一步,如同他迫得更紧的语气,“你已经开始依赖他了?”
依赖。
这个词,就在几十分钟前,也曾从江允正的口中说出来。
林诺与徐止安面对面,站得这样近,几乎能够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她望着他,心里蓦地一紧,眼前仿佛又能看见那双带着极淡笑意的深黑色的眼睛,很显然,江允正也是极其满意的,因为她似乎是真的在依赖他。
只在不知不觉中,一切便已经发生了,此时方被点醒,忽然显得有些残酷,竟令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徐止安的表情却在她的眼前变了变,之前看似坚固漠然的壳终于有了裂痕,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又立刻紧抿了唇角,连下巴上的线条都格外紧绷,只是一语不发地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后颈。
轻微的疼痛袭来,她下意识地一皱眉,可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甚至已经开始糊涂了,他才渐渐放开她。有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悲哀的神色,可那毕竟只是错觉吧,因为下一刻他已经冷冷地开口,并无丝毫卑微悲伤之色。
他说:“他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你?钱吗?还是长相?身家地位?我知道现在的我与江允正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可是,你当真以为跟着他就能幸福?他的家庭、他的生活,甚至他有过多少女人,你都了解吗?林诺,别天真了。如果你真的对他动了心,那么我也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清楚。现在或许我不能给你一切,但终有一天我会的!可他,却未必。”最后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早已看到她与江允正的前路,只是未果的渺茫。
可是林诺却觉得可笑,偏偏扯了扯嘴角,却又笑不出来,心里反而一阵胜过一阵地发苦。
想到之前电梯之中收到的他的短信,那大概便是一切的开端吧。
从公派出国开始,到后来在他宿舍里的争执,再到如今,几乎已经将话挑得这样明了—无论再怎样拖延,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到这一步。
他以为她就要离开了,甚至已经为她卜明了结局。
然而事实上,她却从未想过要分开。
她一直渴望着稳定的感情生活,害怕有一天会突生变故,那样会让她措手不及,找不到方向。
不过是一个至为平凡的愿望,曾经也以为会就这样走到终点,可是谁知还是有了岔路。
夜里十点多,仍有人走动,电梯上上下下,不时发出“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徐止安再无任何表示,只是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林诺,随即迈开步子从她身边擦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